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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六·大梦醒 ...

  •   夜色深沉,黑到没有一丝光亮,暗夜中仿佛有一只巨大的兽沉默地睡着,温柔的吐息拂过他的脸,他安心地蜷缩在黑暗里,安眠于静夜的温床,没有光,不会被打搅。
      只是记得,低调温和的女孩露出歉疚的微笑,微蓝的眸光仿佛宁静的海潮,她说,抱歉。
      不是每个女孩的拒绝都会让他产生这样自厌的情绪,何况矢吹樱是他早就放弃了的女孩,他不断地重复那个女孩没有什么特别,然而心中终究是空的。他需要一个解释来填满那个洞,或者是很多的酒。
      她有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
      “醒醒!醒醒!”女人的声音打破寂静,脸上微微有些疼,是有人在拍他的脸,“宫本阵!”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模糊的暗色,看不清晰,一点微蓝隐隐约约地映在他眼底,是那么熟悉的瞳色……他下意识地凑上去,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脸,嘴唇却先一步吐出一个近乎祈求的音调,带着茫然的希翼:
      “樱?”

      冰凉的液体从头顶倾泻而下,寒意从天灵盖直冲脚底,他“啊”了一声,瞬间清醒过来。
      女人绯红的蔻丹压在他的颈动脉上,单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右手举着一瓶冰矿泉水毫不留情地往他头顶浇,微蓝的眸中透出冷冷的光,近乎嘲讽的表情不加掩饰地展现在他面前——他毫不怀疑自己再敢靠近一点她就会掐断自己的脖子。
      男人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被冰水淋得糟糕,水痕从头顶划过脸颊沾湿了颈间的衣料,让他生生打了个寒战,原本懵了茫然神情慢慢褪去,露出清醒的表情。
      女人把空矿泉水瓶砸在他脸上,冷笑,“你想女人都到了这个地步?”
      乌鸦讪讪地笑了,“抱歉。”
      似乎几年前的重逢也是如此,他在酒吧喝到酩酊大醉,一睁眼又见那微蓝色的双眼,他以为是那个沉默的女忍,挨了一巴掌才发觉是经久未见的故人。

      当年龙马伊蓝和源稚生同时从北美回到日本,源稚生去了执行局一组,伊蓝去了十二组——所谓的后勤组。
      他们重逢在她回归的第一夜,乌鸦真正清醒时已经是在宿醉的清晨,那时候伊蓝正在慢条斯理地穿衣服,曼妙的风光被衬衫的纽扣掩盖,瑰红色的蔻丹衬着雪白的肌肤,是他所熟悉的妩媚风情,却不该在面前这个女孩身上出现。
      四年不见了。
      他模糊的记忆中是女孩若有所思的“很久不见”,是肢体交缠的夜晚。
      不得不说,这对初恋而言是件挺糟糕的事。

      乌鸦和伊蓝好像直接跳过了“尴尬”这个步骤。在漫长的共事的日子里,他们也偶尔约会,做种种亲密的举动,和当年一样。只是再不提未来,再不说承诺,只是她笑起来,笑意不再深达眼底,他知道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今朝有酒今朝醉,谁都没有逃避什么。
      只是某一次的约会,伊蓝捏着酒杯慢慢地摇,突然愣愣地问了一声,“宫本阵,你爱我吗?”
      他说,“爱,当然爱你了……你从小到大都是我的漂亮姑娘。”
      “那你娶我吧,”她微笑着盯住他的眼睛,像是一只固执的猫,“我想嫁给你。”
      四目相对,他们默默看住了彼此,女孩的眼里满是认真,男孩的眼里也没有玩笑的意思。
      之后,同时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笑得很轻,她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拄着脑袋缓了又缓,才开口问:“乌鸦,我小时候怎么就喜欢你呢?”
      女孩的眼里连泪光都没有,她只是坐在那里微微扬起脸,白皙的小脸上满是诚恳的意味,仿佛再认真不过地询问“你觉得当前国际局势是否适合中日开战”,那样的神情依稀透出点昔年单纯的影子。
      “因为小时候会做梦,会犯傻——太蠢了不是吗?”他轻声回答。
      女人微微眯起眼睛,念叨:“乌鸦、乌鸦。”她一字一顿地说话,语气依旧温柔,那样温柔的情愫映在她眼中,仿佛薄薄的雾水,“你就是个人渣。”
      从那以后,她和别人一样叫他乌鸦。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叫我起床。”他回过神来。
      “大家长交代的都已经办好了,”伊蓝说,“前任大家长和矢吹樱小姐都已经下葬。山中刀社送来了一把刀,是前任大家长要交给大家长的礼物,需要大家长的家臣亲自交接;东京塔现场找到了大家长的蜘蛛切,刀上的血液正在化验中。”
      “绘梨衣小姐回来了吗?”
      “还没有。”
      乌鸦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隐约看到了墓园中新立的墓,墓碑还没有刻好,目前插着墨笔书写的木板。
      再过一会儿便是日出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可是人不像是游戏定时刷新的npc,不管多少个新的一天开始,离开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又想起昨天的雨夜,想起樱。
      很难说明他在东京塔顶看着那个女孩的感觉,他看着女孩站在风中,动作熟练地枪杀赶上来的怪物,想叫却叫不出来。隔得那么远,他看不清女孩的脸,不知道那个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女孩是不是有点害怕了,但他确实是很害怕。
      他作为助理团的一员,和源稚生已经相处了八年时间,那个人的强大让他习惯性地不去担心,哪怕是在火烧极乐馆的时候他都不是很怕少主出事。第一套营救方案出差错的时候他没有夜叉那么愤怒,因为他觉得就算源稚生不能跳上飞机,过一会儿也能拉着樱从地下车库窜上来。
      所以当他看到樱一个人出现在塔顶,才感到恐惧。他只觉得自己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雨水带走了他全身的热量,心脏疲倦得无法跳动,血液慢慢地凝结。
      “预计还有13分钟抵达东京塔,暴风雨影响了我们的视野,请耐心等待……”直升机驾驶员的声音还在耳机里回荡,乌鸦却摘下了耳机。
      不应该是这样的,少主说过这件事会结束的,等结束了他们就离开家族,少主去法国,樱当个拉面店的老板娘,他和夜叉都能拿到一笔养老费……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啊,樱怎么可能出现在东京塔上呢?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不可能,原来跟着少主那种一根筋的人他也会变笨。
      他只能看着樱从容地在绝境中作战,他的手边没有东西能帮到他,就像当年他们还年少的时候,他想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理由让她离开武器保管室。这么多年了,她甚至不再叫那个绕口的名字,无力感却再次席卷而来。
      他看着女孩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像是暴雨中一朵盛开的妖花。
      他看着她,看着那个在高塔上小小的女孩,看着她毫不犹豫地从高塔上跃下来,自天而下。
      他下意识地微微张开了手,想要接住她,哪怕明知是徒劳。
      滂沱的大雨中,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和夜叉在阳光里并肩走过,手拎着一份还温热的煎饼,他想跟夜叉说说自己很有些中意的一个女孩,因为他们是流氓,当然不能用“我好中意那个女孩,她好漂亮”的模式,所以乌鸦就□□地说,嗨嗨,我认识个姑娘,长得不错,只要你给她吃的她什么都会帮你做。流/氓们谈到女人就该是这个口气。接下来他们就被面无表情的少主撞得退了开去……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命运初露端倪。
      乌鸦这辈子就是个流氓、赌棍、阴谋家和斯文禽/兽,以前也中意过不少漂亮姑娘,樱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一个,所以樱喜欢的是源稚生,乌鸦反倒有些为她高兴,总是试图提醒源稚生:“嗨!嗨!樱可是在喜欢你!是男人就该有点表示嘛!”
      反正樱也不会喜欢他,他也没有多需要她喜欢他。
      最后一刻他才惊觉他对那个女孩的感情,从来不是说说算了的。因为最初的相遇她还是个孩子,她是在他面前从帕尔瓦娜变成了矢吹樱,一个人能有多少机会旁观另一个人全部的成长?不管他是否承认,她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以同事的身份,也已经很多年。
      是太久的时光,久到连他晚年都想好了,久到他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之后命运给了他一巴掌,之后那个女孩为了少主从高塔上一跃而下,毫无留恋。

      对于当年的帕尔瓦娜,乌鸦给了她一颗糖,她帮他修了三把枪。
      对于后来的矢吹樱,源稚生给了她一个新的名字,她给了他作为矢吹樱的一辈子。
      ——乌鸦早就知道,她就是个笨蛋啊。

      他并没有多爱她啊,只是突然想起了最初的相遇,最初的心动——那双泛着微蓝色的眼睛,带着那么卑微的孤独,依稀的熟悉。
      ——原来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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