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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生华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眼神又湿润起来。
      “我们在一起十三年,虽然你记忆里只有五年。小时候私奔,长大了就偏要彼此折磨才以为爱的刻骨铭心,你失忆,你残疾,你得病,你骗我,可我从不怀疑你爱我,我等了你十二年,你就还我十二年的好,我爱你,我想和你好好的,以后都好好的。可是为什么我们还会不开心呢?难道爱会变么?十二年都没变的事,为什么一年就不一样了呢?你说我怎么就不能算了呢?怎么就不能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呢?我是怎么了?“
      生华捂着鼻子再一次哽咽。
      “和你跳舞的时候我想了好多以前的事,那会儿咱俩多好,你身体每天都在恢复,后来强壮的就跟原来一样样的,我成天什么都不想,就想把你照顾的健健康康的,我觉得有你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了。咱俩约会,看电影,和所有情侣一样,甜蜜的不可思议。可你说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偏要去弄明白你想什么?不明白不好么?我们就谈谈读书,谈谈音乐,不谈CCU不好么?”
      生华哭得泣不成声,陈靛见她不再说话了就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一点一点的抹掉她的眼泪。
      朔风凌冽,暴雪前的夜晚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深渊。
      突然生华一吸鼻子,抬起头望着眼眶和鼻子都有些发红的陈靛,目光清亮。她举起双手捧着陈靛英挺的容颜,声音有些哑却清晰:“靛,我想听你的解释。”

      陈靛不知道自己等生华这句话等了多久,只是当如今听进耳里,都有些不真实的幻灭。二十八岁的生华过了大半的韶华,即便不似今晚如此在冷风里哭泣,眼角的细纹却也遮不住了,他们都不复年少,不会再把爱情当做生活的全部了。
      陈靛把生华的碎发挽到耳后,又爱怜的用手指划过她的耳后和发际。正如生华所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挚爱是什么。

      “生,我要向你道歉,因为在解释之前,我会先讲一件事情,在那件事情里,我在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私自看了你的信件。”

      生华怔忪。

      “两个星期前的周末,我们一起去乡下度假,你没带电脑,可那天下午你说你急回邮件所以借用了我的。当晚我查邮件,消息框弹出一条哈佛大学杰克森教授的来信,因为我和教授是旧识,所以并没觉得异样,可是点开却发现收信人是你——是你忘记登出了邮箱。那时候我才知道你收到了哈佛国际金融整合咨询百人项目的邀请,而负责人就是杰克森教授,那是教授的第二封来信,是再次挽留你的又一份诚挚邀请。我在草稿箱里找到了你没有发出的那封拒信,我才知道你一直很困扰,你写好了拒信,可你又很不舍得,所以你至今没有发出那封拒信。
      “丫头,还记得上星期有天晚上我问过你,我问的不是你毕业以后想干什么?我问,你一直以来的梦想是什么?你为什么学金融?为什么要去牛津?为什么要申请牛津最难的项目?可那时你只回答了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说,你想嫁给我,想生我们的孩子,组建我们的家庭。那晚我很晚都没睡着,我很感动,可是我也很难过,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我一直想我要找个时间好好和你谈谈。但是直到前天晚上你突然不管不顾的要来纽约我才意识到——这样的你,我不管和你怎么谈,你的答案都不会变——照顾我,嫁给我,把你的一生都给我。
      “那时候我忽然明白,我不能和你谈,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力和你去谈你自己的人生——关于未来,你得自己想明白。
      “前天晚上在盥洗室摔伤是场意外,但摔伤不过是摔伤,我不再是那个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陈靛,一点点的药物过敏都会要了我的命,如今的我已足够健康,虽然医生从来不敢去谈及我的寿命,但就像你说的,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知道自己为谁而生,就不再会像两年前那样妄自苟活。隐瞒病情的事我从未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可我并不觉得那样就值得你放弃毕业。那一晚我沉默是想让你一个人想想这些。第二天你说想分开的时候我以为你想明白了,所以我提出想和你说些话,可是你断然拒绝还说你昨晚做的梦我才意识到前一晚的事对你伤害有多大。
      “我后悔至极,可那时我明白自己已经百口莫辩。你走我懂,是我咎由自取,可纽约这么大,我很怕你出事,那时我多么希望自己追的上你的步伐,多么希望不被哮喘牵扯,我要是健康的多好,至少你就不会为了照顾我而放弃那些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陈靛的声音一时有些颤抖,他深吸口气,平静了语气继续说道。
      “好在,好在有马瑟,至少保证你的安全。我不该找人跟踪你,我道歉,只要你能好好的。
      “你走后我自责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想原来我一直都是错的,我可以买断所有的新硬件技术、可以让CCU的任何一支股价飞涨,可是我不应该用我的自己的设想来算计你,算计我最爱的人。
      “下午小末带你来我房间,其实我挺意外,我让你来我身边坐,其实我自己很紧张。那时我非常害怕,生怕会说任何一句会伤害你的话,我很懦弱,情急之下我做了最蠢的事,就是你说的,我在逃避。我和你谈花、谈纽约,可就是不敢谈我们。但是你那么清醒,你说我们还需要时间,是的,是我还需要时间——我又一次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失去了你,生。
      “其实跳舞的时候我也想了很多。我一直在等你改变,其实你早已改变,我们的生活走入正轨,我们同居,像普通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没了抢救没了病危,我们就还是最一般的爱侣,柴米油盐本身比干柴烈火要可爱的多。当然,生活也就不全都是爱情了。
      “你提出离开,从中午在洗手间到下午在我房间的时候,你那么清醒那么睿智,一直像我所爱的那个女人一样——经营的是一份感情。那时我意识到,我们该是时候谈谈了。”
      陈靛眼底晶莹,他抿了抿冻得通红的双唇,努力对生华笑起来。
      “我以一年前为分界点来谈我们的感情,其实我知道那只是我一个人的分界点。我这个人命数多劫,失忆、得病、创建CCU,甚或是为了CCU而放弃你。你说你发现自己不是和CCU在抢我,对,你还说我下的是很大一盘棋,也对,你说的没有错。我曾经离死亡那么近,那时我才知道我有多放不下你,那时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怕死,那是我生命的分界点,也是我对自己人生的一次彻底认知。
      “可是你不一样生华,你这十三年对我从来就没有变过,你是没有分界点的,你把你所有的爱都给了我——我整整欠你十三年!我不想再欠下去。年少的时候私奔,耽误你很多学业,后来我又来搅乱你的生活,让你数度休学。现在你二十八岁了,同龄人已在学院毕业在职场闯出一片天地了,可是跑纽约这一趟却又要延误你毕业。你为了照顾我要放弃哈佛的项目,可你根本就不是一毕业就嫁人的平凡女子,你配的上更好更好的生活。
      “是,你如果去了波士顿,再一次的异地生活对你我一定都是一场考验。昨天晚上我背着你处理伤口的时候还在想,这一年来我太依赖你了,我很麻烦,你照顾我起居饮食,天天身上不装什么都得装着我的药。你如果不是我陈靛的女朋友哪里需要做这么多琐事。我想你得去波士顿,我也得学会独自生活,我要慢慢适应这种没有你成天嘘寒问暖的日子。我想给你你梦想的人生,就不免要付出一些辛苦。你已经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身体特殊,我自己很清楚,没了你的照顾多少要吃些苦头,可是我不能就为此一辈子把你栓在我身边,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想支持你,支持你的学业,支持你的事业,而不是一辈子拖累你。我要是能再健康点就好了,你就不至于为我这么操心了。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你要是爱上的是个健康的男人多好,你这么漂亮,这么好,他能疼你,爱护你,不让你辛苦一点。不用每天睡觉前都叮嘱吃药,也不用累了一天还要按摩双腿,做事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我要是不这么麻烦就好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陈靛拥着痛哭不止的生华一遍遍低声喃喃:“辛苦你了,丫头,辛苦你了......”
      生华从小声的啜泣开始演变成嚎啕大哭。
      他们之间都压抑太久了。

      “哦,亲爱的,先生,你们还好么?”
      穿着制服的巡警走上前来,一脸担忧的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生华问陈靛。
      陈靛红着眼笑出来,清了清嗓子,回道:“没事的,先生。我把买好的情人锁落在家里了,我的夫人为此很沮丧。”
      怀里的生华闻言噗嗤一声笑起来,脸上还挂着泪,妆都花了,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巡警干笑两声:“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可能还得感谢你了。你知道在桥上锁情人锁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相信你已经听说法国那桥已经塌了,我们可不希望布鲁克林大桥也会塌,虽然那一定相当壮观。”
      陈靛笑:“我也正有此意,先生。”
      巡警无聊的耸了耸肩:“好吧,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谢谢,希望您也是。”
      那巡警走出去不远,又回头喊道:“其实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把名字写在桥上!”
      “谢谢!我们会的!”

      “要写么?”陈靛温柔的看着怀里的生华。
      生华想了想自言自语:“那岂不是很像□□的。”
      陈靛狐疑:“办什么?”
      生华笑着拍了拍陈靛:“哎呀,你不懂啦,以后告诉你——中国特色。”

      陈靛呆呆的看着面前在霓虹光影里晃动的美丽容颜,哭过的眼睛通红,薄唇抿的水润,布鲁克林大桥上的风扰乱她的长发,她美得像株自由生长的海藻,妩媚窈窕,又深刻动人。

      “生,去波士顿吧。”

      生华低下头,唇瓣却翘起来。

      “你去波士顿,想我了就给我电话,我去找你。”
      “那要是你想我了呢?”
      “......那我也去找你。”

      长街行人,摩登浮世。
      “靛,你真的下了好大一盘棋。”生华抬起头,摸了摸陈靛宽宽的额头,又摸了摸他高挺的鼻梁。
      陈靛微微蹙眉:“对不起,我不该为你布这盘局。”
      生华一把堵住陈靛的唇:“不,你布的很好。我这一天想了很多我没想过的事情,很多我以为从来都不会想的事情。你很对,一开始我以为我想的那些都是我读不懂你,可是我现在明白,那些都是我们感情生活里必须想通的事情。你一点都不麻烦,你很好,我很爱你,但这爱不该和我的人生理想发生矛盾,会发生矛盾的都不叫爱,会伤害的都不是爱。
      “我答应你,去波士顿。你要照顾好自己。”

      陈靛听罢抿嘴笑起来,眼睛却又泛了红,他偏过头捂着嘴,眼里的晶莹倒映着曼哈顿繁华的光影。
      生华把陈靛的头揽到自己肩上,啜泣着又笑着:“想哭就哭,没人逼着你坚强。咱俩都老夫老妻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肩上的陈靛双肩一颤,也不知是笑是哭。

      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絮絮叨叨半天纽约真大啊,真冷啊,生华走的时候忘记浇花了,估计回去以后要尸横遍野了云云。

      说天儿太冷了,回去吧,才发现生华来的路上脚扭了。
      “我还不是把脚扭了,要不然我说什么也不会挑这么冷的地儿和你聊啊,在冷风里哭多伤皮肤呀。”生华一阵哀嚎。
      陈靛一脸没脾气,走到生华身前弯下腰:“上来。”
      生华诧异:“你现在哪能背的动我呀?算了吧,咱叫辆车来吧。”
      陈靛回头催:“不试试怎么知道。一直还想背背你,这辈子最后一次了,再老了可真背不动了,就背到桥头,桥上打不了车。”
      生华听了陈靛的话,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小心翼翼的爬上他结实的后背,感觉他身形有些颤动,整个身子的重量都落在手里那根手杖上。
      陈靛迈出的第一步很艰难。
      一阵起伏,生华差一点被甩到地上,还好陈靛空着的右手一直护着她的腰身。
      陈靛有些喘,这么冷的天,额头上竟然聚起了汗珠。只是走了几步似乎是掌握了技巧,倒是稳妥了不少。
      生华有点心疼又有点感动,这辈子能再被他背一背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想什么呢?”陈靛一边喘着,一边还不忘问问生华的感受。
      生华本来感动的鼻酸,被陈靛一问赶紧咳了一声:“那个......你刚才是不是道歉了?”
      陈靛滞了滞,道:“是。怎么?”
      “道歉完了,是不是该赔礼?”
      陈靛一笑:“怎么赔?”
      生华眼咕噜一转:“那个......你能不能帮我还这个月卡债啊?”
      “好啊。”
      “嗯......其实我今天进了一家很贵的店,买了把伞还买了件风衣......三千刀......”
      “好。”
      “然后,我昨天帮慧知垫了两件套装......四千多刀......”
      “好。”
      “我想想......既然这个月你帮我还,那我就把那瓶香水买了吧,按三百二十镑算。”
      “......好。”
      “三六十八,四六二十四,三百二十就是三千二......再给爸买条围巾,平儿的那双鞋,邮费是......”
      “丫头,你不用算了,我直接看下月初的账单就可以了。”陈靛说完,还猛喘了两下。
      生华偷偷在背后几乎笑岔了气。

      走到桥头上的时候,不远处看见辆黑亮的迈巴赫停在路边,陈靛的司机候在车前。
      “你丫原来早盘算好了。”生华不屑。
      陈靛嗤笑。
      生华咕哝一句:“迈巴赫。土豪。”
      陈靛却不依:“不是我,舒皇的品味。”
      生华想了想舒皇那张阴阳莫辨的脸,不情愿的嘟囔:“算我没说。”
      陈靛笑倒。

      快走到车前的时候,生华忽然探到陈靛耳边低声说道:

      “这辈子最后一次,我记住了。谢谢你,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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