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宅院生香》清粥没一碟

3、二爷回府

　　李修淇对沐风院显得很熟悉，一路牵着李越华的手走进院子，对着院里的草木景致不时探看一番，到了正房门前，方放开她，低头瞧着她的眼睛，春风般笑道：“越姐儿的闺房，二叔能不能进去？”

　　李越华悄悄把手缩在衣袖内，拇指在中指侧边捏了捏。她的手上还留着温润干燥的触感，不太适应，也不令人厌烦。

　　她在心内想了一回，恢复如常的安定，如寻常的小辈一般恭顺道：“二叔请进来。”

　　李修淇扫视着正房内的陈设，正面设一条长几，上头供着小小青铜鼎，两边有彩釉双耳细口瓶，一边插着孔雀彩羽，一边供着大朵素色鲜花。长几后面的墙上悬着前朝名宿孤山寻隐画。除此之外，屋内只是普通陈设，别无其他奢侈之物。

　　“善文公的画孤高隐逸，淡泊致远。你这个年纪，居室中该挂些山山水水、花花鸟鸟方有意趣。你爹平日里俗物繁忙，不是心细的，待会儿二叔让人取些好玩的字画来给你换上。”

　　李越华笑着道了谢。李修淇随意捡了张太师椅坐了，喝了李越华奉上来的茶水。见她这里的茶还是前年他送过来的君山银针，再看她脸上全无芥蒂一派恬静，心中暗暗叹气，想着方才在母亲那里问起这个侄女儿，母亲不愿多谈的表情，更是对她生出一些怜惜。

　　越姐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只可惜大嫂走得太早了。大哥他……，李修淇摇摇头，见李越华安安静静在旁边站着，只觉可怜可爱，他道：“傻孩子，站着做什么，二叔跟前，不要那些虚规矩。坐过来说说话儿。”

　　李越华此时并未觉着拘谨，因方才李修淇点评善文公的画，想到前世自己那处阁楼。她是正经一流朱门教养出来的闺秀，在家里时，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女工针线均有专门的师傅来传授。教她画画的那位女先生尤其喜欢善文公的画，因这耳濡目染的，她的画中已然习得飘逸悠远之风，书房里更是收藏了不少善文公所画的绝品真迹。可惜，她重生到这里，那些画想必已经被性情张扬的表妹锁到箱底或售卖了。

　　想起前尘种种，李越华感到一阵恶寒。前世她不知穿越女有毒如此，满心不甘，直到伴着青灯古佛被冷落了十年，才想明白，从自己开始争就已经入了她的圈套。她用不争衬出自己争得如此奸险可怖，自己背上背着的一层一层的冤屈，早就凝成实质，洗脱不干净了。

　　“越姐儿，脸怎么白了？哪里不舒服？”额上温暖的触碰拉回她远去的心神，李越华轻轻一个哆嗦，怔怔的眼神对上一双温暖关切的眼眸。李修淇站在她身前，倾身低头专注地瞧着她。

　　李越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过身，背对着他，道：“二叔想瞧瞧我的书房吗？”

　　她等了一会儿，听到李修淇在她身后轻微的呼吸声，然后听到他清朗地嗓音道：“越姐儿的书房，二叔当然要去了。”

　　书桌上她早先些的字还摊着，李修淇走过去看了，声音里透出惊喜：“哟，你学柳师字啦。”

　　李越华瞧他这神情，就知道他习的恐怕也是这种字体。因点头道：“才拿了法帖来临摹，写不出这种韵味儿。”

　　李修淇拿着宣纸看了一会儿，一面看一面点头，走过来笑着赞道：“才临摹就能写出这种样子，很好啊。习字你比你爹爹有天分。小时候，我跟大哥一道跟着先生练字，大哥写得烦闷，又嫌柳师字体刚直吃力，不够婉转，半道转习小篆才好些。因这事，没少被你祖父教训，你爹如今瞧着柳师字还不顺心，跟小孩儿似的，哈哈。”

　　李修淇说得笑起来，逗得李越华也掌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别叫你爹知道我说他的糗事给你听了，他好面子，回头要恼我的。” 李修淇眨眨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李越华配合地点了头，这位二叔实在是位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的人。

　　说过玩笑话，李修淇正色道：“你这些法帖不是专为初学者预备的，我那里藏了好些，从易到难，循序渐进，我一并给你拿来。你先跟着容易的临摹，有不知道的，来找我。二叔那里有好多好玩的物事，你只管玩去。若我不在，就跟我身边的丫头绮罗说。二叔的东西，都是她管着。”

　　李越华道了好，李修淇又问了她平日的消遣，一时两人之间的生疏渐渐消退了。

　　屋外传来说话的声音，不多时，司南领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走进来，笑着道：“二爷，姑娘，绮罗姐姐来找二爷回话了。”

　　绮罗落落大方地走上来，她是圆脸盘，长条儿身材，肤色白皙，神情利落。笑着给李越华福身，道：“请大小姐安。” 又道：“才刚听老太太院里掌珠姐姐问我家老爷去了哪里，我说一回就来见了老太太，没往屋里来。掌珠姐姐急着说老太太正找，我打量着二爷没别的去处，定然是来看小姐了，怕掌珠姐姐急，就回了老爷风尘仆仆归家，许是寻地方梳洗了，让绮娟去回了老太太。我自个儿往这里来找，果不其然，您正在这儿呢。老太太那里快要传饭了，老爷您是这会儿就去呢，还是回院里更了衣再去？”

　　李修淇笑容微敛，“绮罗，你去回了老太太，我在大小姐这里坐坐，待会更了衣裳，会与大小姐一道过去。”

　　说着站起来对李越华道：“越姐儿，你就跟二叔做个伴，等二叔来了一道去给你祖母请安。”

　　李越华摇摇头，淡淡道：“二叔去吧，我不去了。”

　　李修淇道：“说什么傻话，这样的日子，你怎能不去呢，别人会说闲话。别怕，二叔陪着你呢。”他习惯性地抬手摸摸她的头，笑了笑就走了。绮罗不敢说什么，对着李越华歉疚地福了福身，连忙跟上去。

　　司南眉开眼笑，道：“姑娘，您看二爷多疼您。要么您还穿原来老太太送过来的那件红衣裳？”

　　李越华被李修淇拉着来到松涛院。老太太瞧着她跟着李修淇一道出现时的神情很微妙，她装作没有瞧见李越华，对着自个儿亲儿笑眯眯地招着手道：“老二，快来我身边坐着。”

　　今儿虽是大老爷续弦，但迎亲的时辰在黄昏，先来的男女宾客各有专门的人招待。男宾安排在外院花厅里，女宾在前头正房栖桐院暖阁中由李府近亲的太太奶奶们招待，就这样，老太太这儿才能抽出空闲见见自己的儿子。

　　老太太能装看不到李越华，李越华不能假装自己不在场，上去就是磕头问安。李氏虽然没给正眼给她，也没为难她，应了一声起，回过头还是满脸慈爱地跟自家儿子说话。

　　“越姐儿出孝后见得客人少，难得的机会，儿子就带着她过来给亲戚们请个安。怕她认生，还要母亲多看顾些。”

　　李修淇瞧着低眉顺眼默默退到旁边坐着的李越华，又瞧瞧虚张声势笑眉笑眼的老太太，嘴唇一勾，露出一副迷死人的笑容道：“母亲，你总怨我在外头的时间多，回府的时候少，您身边没个人说话冷清是不是？”

　　李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可不是这么着。母亲年纪大了，就想着你们在跟前说说笑笑，你大哥是个钻官眼儿里的，你又是个钻钱眼儿里的，我可白生了你们两个孩儿。”

　　李修淇站起来，走到李越华身边道：“您白生了两个孩儿，不还得了一个乖巧的孙女么。您瞧，越姐儿多懂事啊，瞧着就是不让人操心的性情，您时常让她陪着保管不觉着闷了。今儿我去她那里瞧了，院子里打理得清清爽爽的，这能干的性子我瞧着像您年轻那会儿。”

　　李氏拿眼觑着李越华，笑了笑不说话。

　　“这衣裳真好看，母亲，还是您的眼光好，这红艳艳的颜色，就衬我们家越姐儿这白嫩嫩的肤色。这一点也像您，您皮肤就好，我记得爹以往就爱您穿鲜艳的衣裳。是不是？”

　　李氏被他这一轮轮地恭维，心花儿都要开了，喜气溢上眉梢，颇自豪道：“可不是，哪回出门，你父亲没给我带个钗儿粉儿的，我说孩儿们都有了，再擦脂抹粉的惹人笑话。你父亲就说，谁笑话让他笑话去，那是他家婆娘不好看，擦了脂粉也是白费银子呢。你说说你父亲这个人~”李氏回想起跟李老太爷恩爱的时光，脸上泛出一层粉色。分明是埋怨的语气，却掩不住声音里的欢喜和心酸。

　　李修淇拿衣袖轻轻给她擦去眼角的泪花，一手搂住她与年龄不相符的削瘦枯萎的身体，像安抚小孩子一样的轻轻拍着她的肩：“父亲疼您，儿子就不孝顺您啦？您就记着父亲的好，这回我回来，给您带来成箱成箱的礼物，就搁在您那厢房里，您想什么时候去拿就什么时候去拿，喜欢什么就给您买什么，这样好不好？”

　　“好，好，你是个好孩儿，我当然知道。”李氏方才失态，被一直不受待见的孙女儿瞧见了，原有些不自在。不由往那头打量，见李越华安分地坐着，整个儿波澜不惊的；耳边又听着幺儿贴心之语，心里熨帖，因展颜笑道：“好了好了，时辰差不多了该摆饭了。你该去前头帮你兄长看顾些，我也要去招待客人了。”

　　李修淇笑着点了头，只不动。

　　李氏嗔道：“做什么还站着，速速去了。越姐儿有我瞧着，还怕人欺负了她不成？”她一面赶着李修淇走，一面从榻上下来，在李越华面前伸了手。

　　“越姐儿，快扶着你祖母，慢些儿走。你祖母应付这种场面最是拿手，跟着她学准错不了。”李修淇对她眨着眼，在老太太的频频催促中挪了脚，走前还过来拍拍李越华的肩膀，附耳说了一句话。

　　李氏由着李越华扶着慢慢走上游廊，忍了又忍，偏没听到李越华对方才的事说半句话，终于忍不住问道：“咳，方才，你二叔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