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李老太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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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次间里站了满地的丫鬟，当中簇拥着一位珠围翠绕的中年妇人。李氏因儿子得封诰命安人，在淮扬这等繁华所在住久了，日积月累，渐渐沾染上本地富贵习气。
她年纪不到五十，李老太爷去的时候，膝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年纪都小，正是需要人管教的岁数，她没那多余的工夫来悲戚自己苦命，咬着牙把儿女抚养大。大儿子仕途顺遂，二女儿早早定亲嫁人，小儿子没成家是她一块心病，不过也不是那等需要她操心的不肖子；到如今她身上背着诰命，可谓熬出头了。
李氏上无公婆长辈要伺候，下有儿女孝顺，日子舒心顺意之余，不免觉得无趣。她是个有主见之人，大媳妇在的时候，家务事全不操心，待大媳妇去了，就张罗着给儿子娶续弦，忙得不亦乐乎。如今儿子的婚事板上钉钉，她又可着劲儿折腾起自己来。
松涛院光伺候她的贴身大丫鬟就有四个，二等丫头、扫撒听差的婆子丫头数出来有十来个。这么多人围着她团团转，李老太太心中渐渐就有了气势，开始自持身份，说话行事自发往累世积富的世家豪门上靠。
水往高处流嘛。
老太太这样想着，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是傻子，‘上有所好，下必效之 ’。松涛院如今的画风就是说话做事，必须得虚张声势，一定得显出官宦人家的气势不可。
丫鬟通禀之后，李氏由大丫鬟赏琴、赏书扶着坐在东侧罗汉床上，赏琴拿过一个靠枕垫在她身后，让她舒舒服服地靠着，这才让李越华过来说话。
李越华知道松涛院的规矩，待老太太架势摆好了，才轻移莲步走上来，屈膝拜倒：“孙女越华见过祖母，请祖母安。”
一面拜着，李越华心里一面暗暗摇头。这也是她不爱来松涛院的原因之一，明明是一家子人，亲亲热热说话不好，非要弄得这般等级森严不近人情。就是在她前生国公府上，也没这么大的规矩。
李氏点了头，道：“给大小姐搬个凳子坐下说话。”
她身边立着的掌珍忙搬了一张绣凳过来，扶着李越华坐下。李越华眼观鼻、鼻观心，神色淡然地坐着不说话。
李氏喝了一口茶，抬眼瞧了她一眼，又拿茶盏挡住下半张脸，借着喝茶的姿势挡住瘪嘴的动作，心道：就是这种样子，痴不痴傻不傻的，一张嘴撬不出半句话，跟她短命的娘一般，乏味得很。
李氏看到眼前呆坐着的孙女，想起去了的儿媳妇，勾起种种不满，心中腻味，因把叫人来原是想安抚两句的话咽回肚子里，放下茶盏，硬梆梆地嘱咐道：“叫你过来，原不为别的，今儿是你父亲的好日子。人来客往的，你小心别冲撞了客人，就在你院子里安生呆着，明儿早些起来给你新母亲敬杯茶。可记住了？”
李氏说完，随意打量了她一眼，预备着若她不听话，自己要如何教她规矩。
李越华在她说话的时候，已经站起来，垂手肃立，待她说完，也没特别的反应，神情木然地应了是。
李氏心里唏嘘了一句，也不知是满意她规矩好，还是遗憾自己少了一回教人的机会。然而一看着李越华这张三分相似李太太的脸，那股子好为人师的热情眨眼又消退了，她略带烦恼地端了茶：“你下去吧。”
李越华福身告退。仍是掌珠把人送到屋外，脸上还是笑，嘴巴却安静了许多，只说了声：“姑娘慢走。”就转回了屋子。
司南咬着嘴唇，双手在衣袖内攒成了拳头。李越华拍拍她的胳膊，温声道：“司南，我们走了。”
回到沐风院，李越华方觉得饿了，对司南道：“去厨下瞧瞧可有清淡的粥点，端些来吃。”
司南这才想起，自家姑娘一大早起来去给祖母请安，竟然连早饭都没吃到就被打发出来了，心里更是气愤，怕姑娘伤心，也不敢说出来，忙道：“我这就去安排。姑娘进去坐会儿，屋子里有昨儿厨房做的玫瑰糕，吃一个垫垫肚子。”
司南去吩咐厨房热粥，回头看到李越华在箱笼里找衣裳，便道：“姑娘想穿什么样儿的，我来。”
李越华道：“我记得有件鹅黄色衫子，上面绣了春草的，这个时候穿最舒服。他们高兴他们的，我们也别亏了自己。待吃过早饭，你去书房帮我寻些字帖来，我要练字。”
司南瞧着她安然自得的样子，心里高兴，欢欢喜喜地应了。不一会儿，厨房里的粥菜端上来，司南伺候着她用过早饭，便去书房寻了一叠字帖来。
沐风院有三间正房，两间耳房。李越华住在西屋，西边的耳房放着她的私房。东屋是平时会客写字做女工的地方，文房四宝常备着。这些都是李太太在的时候为她置办的，只等她再大些就请了女先生来教导她功课，为此还特意给她单拨了这一座院子。
如今李太太虽不在了，先置办的东西还是齐全的。平日司南有闲的时候也会教她认字，只是以前的李越华还是小孩儿心性，坐不住，写了几个字就吵着手疼头疼身子疼，司南疼惜她没有母亲，再加上她是自己的主子，只敢拿软话劝着她。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李越华的字自然就练不出什么模样。
把文房四宝准备好，司南打了水过来给李越华净手，瞧着主子这架势，是很认真的习字。司南一面欢喜，一面又不敢抱太大的期待，只拿好话引她，脸上带着笑问：“今儿姑娘想学谁的字？卫夫人的字轻盈飘逸，写着不累，适合女孩子学，要么就临摹她的法帖？”
李越华把字帖摊开，手指翻弄了几下，挑出一副字帖，打开看了看，是前世最爱的柳师字体，便道：“今儿起，我就学这个，子正筋直，瞧着有气势。”
司南凑过来一看，为难道：“我只跟着夫人学过卫夫人的字，姑娘挑的这个，多是男子才学的，瞧着就不简单。我半点儿不会的，怕是教不了姑娘。”
李越华翻看了两遍，把法帖放在一旁，摊开宣纸，提笔吸墨，道：“你不必守着我，我自己照着写。有不好的也没甚么关系，又不给旁人看去。”
司南见她凝神贯注开始习字，不敢打扰她，便拿了针线过来，在旁边守着。做几针便抬头看看，瞧着墨汁干了，便过去添水磨墨，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
外头喧哗声一阵高过一阵的时候，李越华搁了笔。司南从外头端着蜜水进来，神情有些兴奋：“姑娘，你听到了么？二爷回府啦。”
二爷，李修淇。李氏的幼子，自己这具身体的二叔。李越华搜索记忆中关于“二爷”的印象，结果是模糊不清的。自家这个二叔大概才十八九岁，没参加过科举，好似一年到头都在外边奔波，李越华只记得幼时二叔每次回家，总是带回很多很多的礼物，每个人都有，给她的尤其丰厚，是个非常温和的人。
除此之外，并无太多的印象。
“姑娘，别练了，换了衣裳，您去迎迎二爷。二爷自来对您就好，如今瞧着您长高了长大了，定会欢喜的。”
旁的时候呆在自家院子里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就罢了，如今老太太老爷眼跟前的红人儿回来了，姑娘再不去露个面，可就是不知好歹了。何况，二爷对姑娘一向看重。司南心中其实希望二爷能看到姑娘的难处，瞧在姑娘亲近的份上，帮衬一些。
李越华原想着不去的，耐不住司南苦苦哀求，心一软，就应了。总归往后要见面的，见就见了。
因鹅黄衫子是方换过的，李越华瞧着还干净，不麻烦更衣，略微梳洗一番，就带着司南往外走。
方走出院子，踏上通往松涛院的拱桥，就见前面一个男子慢慢儿从拱桥那头走过来。李越华站着打量了一会儿，那头的男子也站住了，含着笑略略歪着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他穿着雪青色素色长衫，腰间系着墨灰色腰带，勒出窄瘦的腰身；身量高挑，眉目清俊，嘴唇天然往上翘，约莫就是不笑的时候也带着几分温和。李越华瞧着他眉眼间与自己几分相似之处，面前人的容貌一瞬间与记忆中的容貌重合，不由得咧嘴一笑，自然而然叫了一声：“二叔！”
对面来的正是李修淇，他听着侄女软软的声音，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李越华面前，双手伸过来，又在空中顿了一下，右手收回去，只伸出左手在李越华的头顶轻轻摩挲了几下，笑道：“越姐儿，长高了，成大姑娘了。二叔都怕抱不动你咯。”
李越华分明看见，他行走间左脚微微有些跛，难以置信这样一个温柔的男子竟然有足疾。原主的记忆里好像并没有这相关的信息。心里这么想着，她面上的疑惑很快就掩饰起来——跛足又如何，还是先把眼前的情景应付过去，她撇开头，把心里奇怪的感觉抛开，默默拒绝头上抚触的手掌。
李修淇并不在意，把手收回来，又打量了李越华一会儿，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道：“二叔特意从你祖母那儿开溜过来瞧你，来，我们越姐儿陪二叔到你院子里瞧瞧，看二叔不在家的时候，越姐儿有没有好好打理自己的地盘儿。”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李老太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