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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画中女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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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扫完屋里,父亲满足地笑了,他和我聊了很多那画中女子的事。
呵,那分明···是我的母亲啊。
母亲程樱樱善医术,是整个明曌有名的医圣程三丰的女儿。如同所有才子佳人的美谈一般,父亲母亲的邂逅是浪漫的。出乎我的意料,父亲虽被曾祖母教养的十分有书香气,但连家历来出武将,我的父亲可算是文韬武略,他在朝时也是个将军。一次,关外几个小国扰边,父亲领兵打击熟料途中受了细作的暗算,坠河险些丧命幸得母亲所救。母亲那时穿着一身素衣背着采药用的背篓,不饰脂粉头发随意的隆起,父亲说他好像遇见了仙女。父亲并没有觉得和女儿说这些有什么好为难的,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思恋。
可,为什么,还要娶别的女人?
父亲就那样和母亲相爱了,外祖父程三丰偏偏不答应,最后母亲和外祖父的关系搞得很僵,外祖父倔的很,不再管母亲的事,不久自己一个人云游四海去了。母亲如愿嫁给了父亲,可她心中始终对外祖父的事耿耿于怀。
成亲不出一年,母亲有了我,我生于西北,长于景都。父亲偶尔能从西北回景都相聚。一家人也算是和和美美度过了几年时光。光化十六年,我生了一场大病,自那以后便变得痴痴傻傻,父亲怀疑是朝中人所为,因为他已经影响到皇储之位的归属,我心里发嘀咕害了我难道会使大局势发生变化?总之,尚在青年的父亲选择了辞官归隐,除了亲人和最值得信任的人,无人知道我们躲在蒲县。母亲为我几乎耗尽心力,想方设法想使我恢复清明,听闻雍错山上有能治疗我的病的一种奇异草,她亲自去寻药,半途中被山中毒虫所伤,余毒未清烙下了病根···父亲没有继续说下去,深深叹了口气,我不言也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了。
望着父亲悲戚的眼睛,我无法再开口问赵姨娘的事了。
可父亲似乎看出了我先前的想法,想向我说出关于赵姨娘的事:“至于你那赵姨娘···”
我连忙打住:“哎呀,我亲爱的爹爹,您别说她了,您是我爹,没必要把你俩的事都告诉我,我知道母亲的就足够了”父亲这样的人,他和那个女人左不过是一场荒唐事,何必又让父亲难堪。
“福临,爹爹对不住你们娘俩儿”父亲抚着我的头发抬头看向母亲的画像,抿着嘴唇。
我受不了如此低气压的父亲,扯了扯他的衣袖撒娇道:“爹爹,您就别难过了,再皱着眉头就不帅了,娘亲一定不喜欢”
父亲回过神,刮刮我的小鼻子:“就你会说”复又说道:“福临真的没什么问的?”
我摇摇头。
“真的没有?”
我想了想又摇头。
“没有?”父亲看着我的眼睛,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咬咬唇:“那个,其实···有一个小小的···”
父亲微笑,侧耳倾听。
“那个···你为什么···叫她小莹?”如此亲昵,不像是没有感情,我反过来一直盯着父亲,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一点变化。
父亲颔首:“你这小丫头真是个耳尖的,她原叫做作赵雪莹,是你娘亲自小玩到大的贴身丫鬟,樱樱的金兰姐妹,感情一直极好,小莹是她的换家名儿”说完父亲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也许是觉得世态无常。
原来只是个丫鬟小名。
“爹爹···”我暗骂自己的小心眼儿,看着父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父亲对于那赵姨娘没有男女之情这我信,只是那女人既然是母亲的贴身丫鬟,如此敏感的身份,若她和母亲感情真的很好,又如何会和父亲走到一起。听父亲讲我是在母亲去世后没几天莫名不见的,我那时对这个赵姨娘十分抗拒,失踪被拐是否又与那人有关?看样子她是在意父亲的,若是一般安分女子便罢了,可我一想到母亲曾将她视作姐妹···心里面便横生出一根刺来。
眼前突然浮现前世那个总是恬淡笑着的女孩。
我心中一凉,自己不是已原谅她了吗?
父着领着我向后山走去,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花朵,貌似是我们暂住的那个院子里的。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默,可我知道,自己大概要去见母亲了,来往村民似乎和父亲很熟,都热切地和父亲打着招呼,父亲都只颔首微笑以对。
他这样笑着,我不太好受。
“爹爹,你经常来田庄吗?”我摇着他的胳膊,他‘嗯’了一声。
和父亲相处的越久,我越来越发现,他前世和今世都是一样的,自我长成大姑娘后,他就再也没有主动牵我的手,我总是嗔怪他是个老古董。每次都是我耍赖,撒娇才得以挽住他的胳膊。
青石上的碑刻:爱妻程樱樱之墓
母亲葬在一棵樱花树下,入秋了,树叶金黄点着星星绿色,我想着樱花树该是画中那棵吧。
父亲在母亲坟前说了许多话,我看着才过而立之年的父亲,只是觉得内心翻涌,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也许不是一个好臣子,但在我眼里,他已足够好。
我跪在母亲坟前,重重地磕下三个头:母亲,我来迟了。
眼泪埋进松软的土里,无声无息。
回到田庄里的农舍,在曾祖母那里用了晚饭。
曾祖母今年六十七,在古代已是高寿之人,在我看来她除了训斥父亲时看起来有些凶大体上还是非常慈祥的。
为了博得老人家的欢心,饭桌上我表现得很是狗腿。“太奶奶,这个好吃”给她夹菜。
“太奶奶,您这牙口可真好”
“太奶奶,福临这回回来一定多在您身边好好孝敬您”
······
曾祖母对我的殷勤很是受用,一直笑眯眯的,她道:“这回回来福临丫头倒是伶俐了许多,这小嘴甜的,太奶奶我呀,欢喜地很”她扶着我的头发,我俏皮地对她笑。她复又对父亲说道:“天九啊,雪莹那边都个把月了,随时都可能生了,这个时候,你得在她身边陪着。明日便回吧!”
父亲眉头轻蹙:“祖母大人,让孙儿多陪陪您老人家吧”
曾祖母叹息:“干甚和我这老太婆在乡下消磨?怕···只还为了陪福临她娘吧”她看了一眼父亲微窘的表情:“樱樱那丫头生前虽任性了点,但总归是个明事理的,她不也接受了雪莹了吗?雪莹挺着个大肚子,你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冷淡了她,多想想咱们家的后!”
看来曾祖母是那赵姨娘的后盾,我张口道:“赵姨娘身边从不缺人,丫鬟婆子一整天都围着她转的,太奶奶您不要怪罪父亲”
父亲呵斥我:“福临!”我禁了口。父亲又道:“祖母,孙儿照做便是”
曾祖母有些无奈:“天九啊,你不要觉得委屈,雪莹是个好女子,虽不是什么大家之后,却跟着樱樱学了不少,也算是个小家碧玉,不久她诞下麟儿,你不在战场上扬名立万给祖上添光,生个儿子也算是给咱们家留了个希望了”
我内心十分不屑这一番说辞,父亲为了保全妻儿而退出朝堂,虽不是积极的作为,而且赵姨娘的事让我犯膈应,可父亲对母亲的情我看在眼里,他为母亲可以说是放弃了事业,我无法责怪他。再一个,曾祖母重男轻女的说法,我可以理解可以被迫接受,但绝对不赞同,前世幼时我不懂事又天生心里敏感,所以最初很讨厌弟弟,可逐渐长大后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多么幼稚,我对何平平日里是很不耐烦,可总归,我爱他。
在我内心深处认为,那赵姨娘就是小三,甚至觉得之前那么努力对曾祖母拍的马屁全都打在了自己脸上。
“罢罢,我看你回去也不定是如何呢,明日一早,咱们一起回去”曾祖母一锤定音,我们只好被迫接受。
饭后,看见院里的大白兔子,便拿着吃的逗弄它们,它们被关在笼中,懒洋洋地吃着菜叶子,没心没肺的。
“哎,我要是向你们一样,天天只想着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该有多好”回到连家看似生活归于平静,我的人生也该消停一段时日了,只是,心里的挂念多了许多。低头看看掌心的缠绵交缠的手纹,真是个操心的命呢。
右手那颗朱砂痣,我看着就觉得烦闷。
“蠢兔子,蠢兔子”我烦躁地点着兔子的凉凉的鼻尖,又有点害怕它们咬我。
“这兔子哪里蠢笨了?”我回头,看见陶善好奇地看着我,徐徐夜风吹得他的下摆微微晃动。
我瞧着这少年额上的青春痘,噗嗤笑了:“非也非也,此蠢非彼蠢”。
陶善‘哦‘了一声和我一起蹲了下来:“那是何蠢?”他求教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这古代孩子真是不一样。
陶善小脸一红:“怎···怎么啦?”
“福临妹妹?”他瞪着眼睛却显得局促。
“好吧,不逗你了”我装着沉吟一声:“此蠢非彼蠢,彼蠢乃是蠢笨,此蠢乃为呆萌,呆萌!哎,善哥哥,呆萌,你懂不?”
“呆萌?”他复念一声。
我又道:“善哥哥便是那呆萌之人哪,哎别误会,是夸人的,说你可爱呢!”
陶善脸上红晕更甚:“可···爱?堂堂七尺男儿郎···怎能说可爱···”
他不过比我高那么一点点,还七尺?
“可我觉得善哥哥很可爱啊,比大白兔子可爱多了,哈哈哈~~~”
调戏完小男生后,心情开阔了许多,果然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窘迫之上的。
陶善虽局促了些却笑了,那是少年羞涩而青春的明朗。
我向陶善打听了赵姨娘的事。他虽疑惑但也算是知无不言。可以肯定的是赵姨娘是个能干聪明的女人,不仅是陶善,府里其他人都对她评价极好,当然,除了父亲和陶先生。至于她没嫁给爹爹之前的事,陶善不太清楚,毕竟她是母亲的贴身丫鬟。
我为此心里又是一顿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