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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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路了。
女孩看着似曾相识的老树，发现这确实是不久前才经过的转弯，既然唯一一条路她走过了，那该怎么出这花园才是？
冷静环顾四周，她发现假山旁的两颗树种得有点开，似乎能容一人穿过，这么说来后头不会是树丛了……
穿过几颗树种成的隐密小道，果然后头别有洞天，莫莲看着四周景象，感觉有趣极了，这才像传说中的诸葛庄嘛！
传闻诸葛庄的机关阵法精妙无比，若是有人未经同意擅自进庄，准会给困在迷阵里出不去。她在花园走了半天，就是没瞧见半点机关，如今进了这院落，才见着她脑袋里想象的「机关阵法」。
只见空地摆了八、九十堆乱石，地上还画得七七八八，再往后看去才是屋子。
她在心里奇怪着，住这院落的人不知在想什么，竟然在自个儿的庭院弄出这堆怪东西，种些花草不是更漂亮吗？
放弃了到后头屋里一探究竟的想法，她决定还是快点回到大厅，再拖下去大伙儿说不定会以为她走丢了，要是从大厅去一趟茅房都会走丢，还不教诸葛伯伯笑话吗？
打定主意要离开，转身时她却吓了好大一跳，怎么那条树丛间的小路不见了，那不是该在她身后吗？
一阵阴风自头顶吹过，她打了个寒颤，开始了解到现在的情况和迷路是不一样的……
伸手推了推面前的矮树，她咬紧牙，一头撞进茂密树丛，然后猛力一挣──
扑通！
湿冷的液体穿透衣服，她被浓稠的泥浆往下拉扯，张大了嘴想呼救，一口泥浆就这样灌入口中，她急得直掉眼泪，勉强屏住气，眼看半张脸已经沉入水中，她垂眼看着黑泥离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妳没事吧？」
男孩紧张的声音传入耳中，她随即被抓住双肩，从湿泥坑里给拖抱出来。
「呜……」莫莲委屈的用手抹脸，待她发现自己连指甲里都塞满泥浆时，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哇──」他们欺负人啦！
「别哭了，妳别哭了……」诸葛望甩去手上污泥，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从怀中掏出白帕，他小心的替她擦去脸上污泥，怎奈帕子太小，一会儿就吸饱烂泥，莫家妹子也让他擦成了小花脸。
「诸葛二哥……你们怎么在园子里挖泥坑啊……」莫莲一边哭一边喘，看着前方让她差点灭顶的泥坑，心里不由得觉得又气又委屈。
「这──妳不该闯进我大哥的院子，他在里头藏了几个阵法，还好妳没有莽撞的跑进去……」要是她再往前走，可不是掉进泥里这么简单的。
「你大哥？」是她一直没见到的诸葛大哥吗？「他欺负人啦！」这人怎么这么坏，她差点就要淹死了。
「妳乖，这话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起，他最讨厌别人进他院子了，就算妳只踏进一步也一样。」诸葛望认真的告诫她，虽然大哥不一定会搭理莫家妹子，但他阴晴不定的脾气难以捉摸，她可别激怒大哥才是。
莫莲沉默了一会儿，看诸葛二哥小心翼翼的模样，难道他大哥会比鬼还可怕？
「诸葛二哥，你等我一会儿。」她自腰上掏出一条黑黏的手绢，然后蹲回方才的泥坑边忙碌了起来。
看着她奇特的「调和」动作，诸葛望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这不会是他想的那么回事吧？
◎
「莫老弟，你别担心，我让人去找了，莲儿不会有事的。」诸葛正看着好友坐立不安的模样，相信要不是担心也一块儿迷路，现在莫寒早就急得窜出去了。
「诸葛兄，这一路上真的没有什么机关吧？」莫寒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厅外，担心着宝贝女儿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才迟迟未归。
「没有。」诸葛正面不改色的说道，脑海里想着莫莲应该没有能力走出花园，这样不会触着外头的机关吧……
「那是？」远处出现了一道青影子，看样子是个提剑少年，莫寒猜想这应该就是诸葛正的长子了。
「哦，那就是我方才提到的朔儿。」诸葛正走到门外叫住大儿子，要他进厅见过来访的莫家当主。
莫寒看向进厅的青衫少年，只见他容貌英俊，态度却甚是冷淡，和同龄的孩子比较起来，诸葛朔更是冷傲不群。
「莫叔。」少年的动作虽是恭谨，音调却没多大起伏。
「学到你爹几成功夫了？」见到诸葛朔沉稳的模样，莫寒大为欣赏，看他的样子武功肯定不差。
诸葛朔微微抿唇，没有开口应答，脸上表情显得有些冷漠无趣。
「朔儿！」诸葛正叱喝儿子，对他的态度很是头痛。
好半晌，诸葛朔才缓缓开口道：「晚辈不敢妄言，此事该由家父来评断。」他静静垂下视线，握剑的手轻搁在腰侧。
「好！果真是虎父无犬子！」莫寒大笑，看着眼前少年不知如何形容才好，这样的冷傲自信，却又不过分狂妄，这孩子他喜欢。
只见诸葛正转怒为喜，抚着胡须的模样看来宽心许多。或许是儿子比他想得还沉稳些，而非他一直以为的傲慢不逊。
两个男人谈得高兴，莫寒也将女儿走失的事忘了大半。
「哎呀！」诸葛夫人突然喊了一声，这才将众人的目光全都转往外头。
「莲儿！」莫夫人看见外头走来两个小身影，白衣的男孩是诸葛望，一旁黑不溜丢的娃儿，不就是自己的女儿吗？
莫寒见着只剩半张脸是干净的女儿，不由得一阵错愕，没发现一旁几人神色各异，尤其诸葛正的脸色最是精采。
「怎么变成泥娃娃了？」诸葛夫人连忙跑下主位，抓着手绢替莫莲擦脸，只是泥浆已经干了，早在她脸上结成一层面具。
「望儿，这是怎么回事？」诸葛正看向一旁脸色怪异的二儿子，要他把事情说清楚。
「莫家妹子走到大哥院子外去，然后就掉进泥坑里了……」糟，爹看起来很生气，好像想把大哥和他一起大卸八块。
四周一片静默，莫莲轻轻避开替她擦脸的诸葛夫人，晶亮的黑瞳直看向多出来的那名青衫少年。
「就是你？」终于，她轻轻的开口问了。
诸葛朔低着头，没有多大反应，眼中神色甚至能说是厌烦。
一股怒气直冲心头，莫莲小脚一跺，数个珠子从她绣鞋上蹦起，好不容易诸葛朔终于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的足尖一点，飘然朝后退去。
她的暗器去得很快，他的脚步动得很慢，一切却那么刚好，他看来像是险险避过一般，弄脏的珍珠飞向空中，然后掉落一地。
「莲儿！」莫寒想阻止女儿，方才她来的那一招，功夫差点的就给打中了，怎么她现在还没出够气？
「莫老弟！」诸葛正拦住他，照方才的景象看来，显然莲儿的功夫还差朔儿一大段。「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解决吧！」
莫莲狠狠的瞪着诸葛朔，而他也冷冷的看着她，像是今日第一次用上心，目光难得的可以称为专注。
一瞬间，莫莲再次跺脚，同样一招朝他而去，不同的是她踢起腿，珠子的去势一变，用另一种方式袭向诸葛朔。
又是同一招？诸葛朔冷哼一声，方才小小的期待逝去，翻起剑鞘晃动起来。莫莲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她抬起双手，衣袖滑下她纤细的手腕，然后猛力一甩，她的袍袖鼓涨，数十点银芒同时自袖中甩出──
「好！」诸葛正喝采道，没料到莲儿小小年纪，计策和武功就已如此不凡，虽说朔儿要挡下这招仍是轻而易举，但已足够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垂下小手，莫莲手腕一翻一旋，傲然看向诸葛朔，只见众人都注意着他的剑打银芒，谁也没发现到她的小把戏。
然而事情有些出乎她意料，他的剑鞘游动间，数十枚银针已经给打下大半，咬紧牙，她突然向前冲去。
「小心！」莫寒发现女儿异常的举动时，才注意到一样不寻常的东西出现在诸葛朔身后。
耳边才传来莫叔的提醒，一样东西已经扑入他怀里，然后身后传来的是粗重的暗器破空声──
诸葛朔猛力侧过头，运功将身上那小小身子摔飞出去。
啪！
一样东西打散在他脸上，又湿又黏又冷，却不是众人想象中的夺命暗器……
「好！」诸葛正不敢置信的叹道，好一招「燕归来」，莲儿今年才多大年纪，这手暗器巧劲当真是……
他几时见过儿子如此狼狈啊？
莫莲揉着腰从地上站起，看着那傲慢的「诸葛大哥」满脸污泥，然后用他细长的手指拂过脸，面无表情的盯着手上泥巴。
「你以为我会用同一招两次？」得意洋洋的抬高下巴，泥纹在她脖子上龟裂。「我才没那么傻，真正的杀招要藏在后头才对。」
诸葛朔不说话，仅是静静用袖子抹去脸上残泥。
「轻敌，是兵家大忌。」
小女孩软软的声音传来，他一时听不真切，然后模糊的撒娇童音又传入耳中。
「爹啊，我才没那么不识大体，要是用铁弹子打他的话……」
望着手上湿冷的泥，他弹弹手指。
四周的人们笑了起来，诸葛朔看向那小小人儿，难得的想看清她的模样，怎奈只见着一个泥人儿。
他记下了那小丫头雀跃的模样，却在同一刻心惊的发现，她身上那道泥痕，竟堪堪停在眼睛下方……
◎
「二哥！」莫莲跑向亭子里的诸葛望，对他的叫法早已从几天前的诸葛二哥改成现在的二哥，两人明显亲近许多。
「莲儿。」将桌上排到一半的棋子阵打散，诸葛望笑着转向莫莲。
啊啊，看莲儿活蹦乱跳的模样真好，幸好前几天他及时赶到，不然等人沉下去他才经过，晚点让人捞起来，两家大概会老死不相往来吧……
「二哥，你在冒汗耶！」莫莲奇怪的说道。现在还是只春天，二哥很怕热吗？
「是、是吗？」用袖子擦去额头冷汗，诸葛望尴尬的笑了一下。
「你又在排棋子阵啊！」桌上有黑白两色石棋，二哥用一色摆阵势，另一色当军队攻城，老实说她觉得这游戏真无聊。
「我教妳……」
「不要。」
诸葛望的手僵住，没料到莫莲会如此斩钉截铁的拒绝。
「二哥，我教你打暗器好不好？」她还是想玩自个儿有兴趣的游戏。
「好。」学一点莫家独门暗器手法也不错，诸葛望点点头，心想偶尔也该活动活动筋骨，难得有机会能一窥别派武学，错过多可惜。
「你看好哦！」她从腰间解下一袋铁珠子，用拇指和食指夹了一颗，轻轻弹了出去，然后又变了几种手势。
诸葛望学她夹起一颗，不太灵巧的弹发。
「接下来打远一点。」莫莲又夹了一颗，不同的是这次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她看来随意一甩，铁珠瞬间就钉在两丈外的树干上。
「我试试……」没想到看来简单，做起来倒是颇为困难。
手一滑，铁珠滚下了台阶，他跑下凉亭拾起，无奈的对莫莲耸肩。
「我再打一次给你看，这次打那边！」她指向五丈外一棵大树，感觉那棵树是个大目标，二哥应该不会打不好吧。
「好。」他下意识的点头，待转头看向她指的方向时，才发现是哪一棵树。
同时间，某种细微的拨草声传来，诸葛望脸色瞬间发青，急得大喊出声。
「不行！」
只见莫莲接连甩手，指缝间四颗珠子早已分次射出，在空中形成一道美丽的银线。此时她才回头问道：「什么不行？」
手抖着指向那棵大树，同时奇妙的景象出现在他面前，作为目标的大树往旁一晃，原先的位置出现了一条小径，一条影子从中窜出──
「不是我！」诸葛望掩面大叫。
她看着二哥莫名其妙的动作，然后飞快转头看去。
沙沙沙，接连三声，正中目标。
那青衫少年看向她，掌心染血的铁珠滚动，没有表情的表情，幽深的目光让她彷佛怎么样也望不到尽头。
他的额头流血了。
她咬着唇看他，感觉眼眶有点发疼。
他一反手，红色血花染在青色衣袖上，是一种排拒旁人的孤傲姿态。
即使在许久许久之后，她依然无法忘记……
记忆里的，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她总是忘不了他抹去湿泥的指，还有那染血的衣袖。她怎样也开不了口，欠他的是一声道歉……
◎
后来诸葛二哥告诉她，那条路是进诸葛朔园子的正路。
「莲儿，妳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啊。」她懒洋洋的，看来有些无精打采。
明天就要回家了，她却还没再见到诸葛朔……
「莲儿？」
「嗯？」她目光空洞的看向诸葛望。
「我很想带妳去找大哥，可是他把入口改了，我也不知该怎么进去。」
「哦。」
她蹲在一旁，用树枝在地上画圈圈，开始了解到为什么这三天躲在草丛边，让蚊子咬得全身红肿，却还等不到诸葛朔出来了。
「妳明天要回家了？」
「嗯。」
「那明年妳还来不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站起来用脚将地上的圈圈抹平。
◎
那个园子很苍凉，如果她的记忆没错，那么里头有的只是乱石、枯草，还有几阵起起落落的风沙。
里头和外头，就像是两个世界。
如果里头的不是桃花源，那为什么要与世隔绝？她一直弄不明白的是这点吧。
穿过庭中的乱石，她走到他面前。
夕阳是橘红色的，把他手上的书染得红了，那长石椅没有靠背，所以他用一种奇特的姿态坐着，不是挺拔也不是畏缩。
「诸葛朔。」
他的手抖了一下，或者没有，只是她眼花了。然后她看见他转过头，和她面对着面，依旧是用一种冷漠的表情。
她站着，他坐着。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们的视线相交，她感觉不到诸葛朔的傲气，在这个地方的他，彷佛是一个只存在于这里的他。
是这个他将满园萧索囚禁，是他自己建造了这个小世界。
「你真是别扭。」莫莲思索着该怎么开口，用她脑里有限的字句修饰，却还是只能吐出这么不讨喜的句子。
「你不喜欢别人进来的话，说一句就是。」视线不经意落在他手上，她突然想到一个词──鹰爪子。
大概是因为他的手指修长，此刻握起的姿态又是那么有力。
她想到，他有一双很适合握剑的手。
「如果……你不想要别人进来，你可以在外面立一块牌子，我会看的。」她是来向诸葛朔道歉的，可是在那之前，她得先把心里的想法讲清楚。
他还是不说话，视线落在远方的沙尘里，眉头却隐约皱了起来。
「如果你真的不希望别人进来，干脆弄一圈篱笆围着，挖泥坑很麻烦的。」只有猪会在泥巴里打滚，她可不喜欢啊。
莫莲专注的看着他的表情，却找不到半点他听见的痕迹，一时间她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或者是为何而来。
她看着他的脸，在夕阳映照下，她几乎记不得自己看见了什么。
那么平静的表情，像是她见过的一种瓷偶，衬着眉心的伤口，她几乎把某种庄严宝相和他夹杂在一块儿。
「这个园子很丑的，你可以种一些花，种一些树，那比较好。」最后，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是看着风里的滚滚烟尘，开始觉得这园子太过苍凉。
诸葛朔还是在发呆，所以她照着诸葛伯伯教的方法，如来时一样，小心翼翼的出了他的院子。
「伯伯。」穿过一条小道，她看见诸葛伯伯站在那儿，像是在发呆。
「哦！」诸葛正似乎现在才发现她的到来，当他看向莫莲时，一种恍惚的笑意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他们像一对父女，牵着手在夕阳下走着。
「伯伯。」
「嗯？」
「都是你不好。」
「什么？」诸葛正看向她，有点掩不住的惊讶。
「那个泥坑挖在花园里，不是挖在诸葛朔的院子里，你应该把它填起来的。」
「是啊……」一切都是他这个作爹的不好。
诸葛正微微点头，看向她的目光显得很温柔。
「莲儿。」
「嗯？」莫莲抬头，发现在橘红的光芒下，她只看见诸葛伯伯微笑的嘴角。
「明年妳还来不来？」
「二哥也这么问我呢！」伯伯和二哥果然是父子。
「那来不来？」诸葛正的笑意加深，低头看着她。
「来啊！怎么不来！」她也笑了，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那笑容让她想到，诸葛朔的侧脸和伯伯很像，他们同样有看起来很傲慢的侧脸。
或许是她想象了一下，诸葛朔该是怎么笑的。只是她想象不出来，只记得他有一双适合握剑的手，还有一袭让夕阳染红的青衫。
她没有看他的眼睛，只记住了他沉静的脸。
◎
他突然清醒过来，手上的书不自觉的给捏烂，那软软童音犹在耳边。
你真是别扭。
皱起眉，他用手指轻触鼻梁。
如果……你不想要别人进来，你可以在外面立一块牌子，我会看的。
瞪着石阵，他心里开始有些松动，彷佛一切全是他过度防备。
如果你真的不希望别人进来，干脆弄一圈篱笆围着，挖泥坑很麻烦的。
篱笆？他被当成什么了！
一股莫名情绪突生，他拿起一旁的长剑，走到石阵中沉思。
这个园子很丑的，你可以种一些花，种一些树，那比较好。
一脚踢破阵门，瞬间，风沙顿停，这个久未见天日的园子，重新与外头连结起来。
那丫头呢？
彷佛这一刻才想起她的存在，诸葛朔望着空荡荡的园子，然后才想到她能够进来，必定是靠着爹的帮忙，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当然已经出去了。
撢了撢身上的风沙，他拎着剑，大步出了园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