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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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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郑洪捷怕以念情绪不稳会影响睡眠,就热了一杯牛奶送到以念的房间,看着他喝下去、躺上床才离开。第二天清晨,郑洪捷去看以念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郑洪捷吓坏了,冲到外面,看见以念静静地坐在花园的秋千摇椅上,才放下心来。他走到以念的身后,问他:“怎么了?怎么会起这么早?睡得不好吗?”

      以念歉意地笑笑,点了点头说:“睡不着了。”郑洪捷看见,早晨的阳光在他面前升起,让他的脸像笼罩着一层红晕,遮盖住了一夜无眠的憔悴。以念面向阳光,半眯缝着眼,似乎在享受清晨,也似乎在神游天外。

      郑洪捷在以念旁边轻轻地坐下来,搂着他的肩,两人一起轻轻晃着,笑着说:“以念长大了,心事也多了,也会失眠了。”

      以念慢慢地把头靠在郑洪捷的肩膀上,说:“姐夫,我很困,可就是睡不着。”郑洪捷就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一边摇着秋千椅,一边说:“没事儿,和我说会话吧,别硬睡。想睡的时候,自然会睡着的。”正当以念要昏昏入睡的时候,郑洪捷突然说:“以念,要不我们去请教一些心理医生,也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以念霍然起立,说:“姐夫,我没事,我又没病,不需要看医生。”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当天下午,郑洪捷在办公室接到了一直给以念看病的医生的电话,告诉他,以念一直都向他索要安眠药,最近频率越来越快,而且有些药品就算吃最大剂量也已经不起作用。医生认为以念的问题很严重,请郑洪捷注意他的情绪。

      那天晚上,郑洪捷很晚才回到家里。他去请教了一个心理分析家,那位学者说以念这是创伤应激反应,建议郑洪捷带以念去他的工作室治疗,但郑洪捷拒绝了。他不想让以念成为一个“来访者”,不想用这种形式逼迫以念承认,自己已经是一个“病人”。于是,专家建议他,耐心等待,等待着以念内在的人格自己成长起来,利用自身心理的自愈能力,走出人生的危机。专家给郑洪捷的建议是:接纳的心、很好的倾听者与理解者、充分的信任。

      失眠的现象越来越严重,以念经常需要大把大把地吃安眠药。由于天气渐渐凉了,他变得更容易生病,稍有不慎,就会感冒发烧,甚至动不动就高热不止。这个时候,郑洪捷总是彻夜守在他旁边,他从来没问过以念任何问题,也不开解他任何道理,只想做那个默默的陪伴者,不给以念一点压力感的安全的陪伴者。

      这一年的十一月,广州经历了第一次寒流。一夜之间,温度下降了十五度,以念只是早晨在小区里散了散步,就首当其冲病倒了。郑洪捷正准备到上海出差,谈一个重要的合作项目,立刻就取消了行程。

      以念在半夜醒来,睁开眼睛就看见趴在床沿儿上睡着了的郑洪捷。他觉得喉咙又干又痛,身上有一种高烧中熟悉的酸软,每一个毛孔中都透着疼痛。他不想吵醒郑洪捷,就自己撑起身体,想喝一口水,但只是动了动,没有睡实的郑洪捷就醒来了。

      以念抱歉地对他说:“姐夫,你快去休息吧。我没事儿。”

      郑洪捷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看看,烧得脸都红了。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还说没事儿。”

      郑洪捷把杯子递到以念的嘴边,扶他起来喝了几口,又扶他躺下。以念疲倦地闭上眼睛,喃喃地说:“我真的没事儿。姐夫,生病挺好的,可以一直睡,白天黑夜地睡,不用担心睡不着。”

      以念嘴角勉强地伸了伸,露出一点笑意,接着说:“生病的时候,可以只管睡着,不用担心一闭上眼就看见你不想见的人和事。什么都顾不上想,也什么都没力气想。”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得太多,以念虽然眼皮上有千斤重量,想抬也抬不起来。但脑子却很清醒。他等了好久,见郑洪捷没接话,就接着说:“姐夫,你怎么了?”

      郑洪捷用自己的脸凑近以念的额头,说:“念念,我在这儿陪着你。你要想说什么,就跟姐夫说,如果困了累了,就睡一会儿。”

      “姐夫,我一定是个很坏的人,又脏又坏,对吗?不然哥为什么会不要我呢?”以念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场病让他特别想找个缺口,把心里闷着的话说出来。他顾不得也没精力去斟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想把心里闷着的那些长久困扰着他的东西渲泻出来。他仍然闭着眼睛,但一直断断续续,没有逻辑地说着。说到了以思,说到了父亲,说到了母亲,也说到了邢卫:

      “其实爱他,很幸福,但也真的很痛苦。每次因为哥的事情伤心,都对自己说:何苦来呢?别再苦苦要求那些不应该你得到的东西。可是那个东西太诱惑人了,你老也忘不了。”以念轻轻睁大眼睛,眼神透过郑洪捷望向不知道目标的地方。

      “我们念书的时候,学过一个实验。他们为了教一只黑猩猩学会抵制诱惑,每次当它伸手去拿香蕉的时候,就给他电击。黑猩猩很笨,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电击,一次一次地被电到跑开,还是忍不住要回来拿那只香蕉。那时候,我们想笑话谁笨,就叫他猩猩。可是我现在才懂,实际上人更笨,也是一次次被电击,就不吸取教训。学不懂要避免痛苦,就一定要离开那个导致痛苦的根源。”

      “姐夫,我现在知道了,危险的东西,一定不能去碰,不管这个东西多美丽,多诱人。我是一只聪明的黑猩猩。”以念轻笑着,又闭上眼睛。郑洪捷靠近以念的耳朵,说:“世界上,哪有这么漂亮的黑猩猩啊。念念,如果你是一只黑猩猩,我就永远只爱黑猩猩。”

      也许是因为体温过高,头脑混沌,没有听明白郑洪捷话里的话,对他的话,以念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而且任由郑洪捷一次又一次地用嘴唇滑过自己的脸庞。

      他只是迷迷糊糊地自语道:“早上我散步的时候,一看到哥他们那幢房子,就开始发抖。姐夫,我以为我已经好多了,结果还是不行。姐夫,我找不到安全的地方了,什么地方都不敢呆,不敢出门儿,不敢见人。我只能逃到病床上了,至少这里还有你。姐夫,至少你总会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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