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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12

      除了上课,以念就几乎没在学校里呆一天,没事儿的时候总缠着邢卫,经常性地住地邢卫的宿舍里。有时候,他还跟着邢卫一块跑工地,谈项目,甚至还陪着邢卫一起去应酬,邢卫利用他人见人爱的笑脸,在饭桌上和歌厅里得到了不少生意上的便利。

      以念去邢卫那儿的时间甚至多于到姐姐家的时间,恨得以思常训他:“真变成邢卫的小尾巴了,比小时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越来越像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这样过了两年多,当另一个冬天到来,天气渐渐变凉以后,以思查出有了身孕,打电话给邢伯伯邢伯母,全家上下都喜气洋洋的。以念也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可爱外甥的降临,还不断地窜缀着以思去找关系照B超,好早点儿知道到底是个女孩儿还是个男孩儿。

      这天正好是以思做常规产检的时间,郑洪捷有课没空陪她,以念自告奋勇陪伴她去医院。

      以思进入产科候诊室里等待的时候,以念觉得自己一个大小伙子等在产科门口,怪不好意思的,就独自在医院的院子里瞎逛悠。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后面有一个人拍了他一下,惊得他差点叫出声儿来。

      回头一看,那人有几分熟悉,辨认了片刻,以念才笑得眯起眼来:“陈松!你怎么会在这儿?”

      说起来,他们有好些年没见面了。几年前已经升职到军区的陈松父亲到深圳出差,带着家属一起来的,他们见过一次。那次他们才上初中,邢伯伯带着以念和他们一家一起吃过一回饭。以念看见陈松妈妈的时候,还记得当年她骂邢卫的样子,不自觉地想躲到邢伯伯后面。席间双方的大人不断地称赞对方的孩子长得帅气,宾主一致取得共识,两个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长成标准的帅哥。后来偶然也听到陈松的一些现状,知道他初中毕业就上了一个大专学校,直接拿了一个大专文凭就毕业了,而且一边念,一边已经利用他父亲的地位和关系在做一些物流方面的生意,很像个成功人士了。

      陈松比以前更像个大佬,眉宇间有一种坚毅和暴戾,脸上的线条更是凹凸鲜明,纵横有力,与以念柔和的孩子一般的面容特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念端详着陈松的脸孔,不禁赞叹道:

      “你还真长成了个帅哥,连我这师大第一帅哥都快比不上你了。和你在一起,说不定女孩儿会更喜欢你的脸吧?怎么会在这儿啊你?”

      陈松揉了揉额头:“我妈病了。刚陪了她一夜。”

      “啊?什么病啊?”以念这才注意到陈松的脸色不太好,意识到他妈的这个病可能不轻,不禁露出了关切的表情。

      “肝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期了,医生说不能手术,只能等死。最近已经很危险了,随时有可能……”陈松说不下去,只好低头揉着眉头。

      以念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他,头脑里却一下子冒出当年那个高高瘦瘦的女人指手划脚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等他定神以后,就拉着陈松说:“你一定累坏了,先回去休息吧,不要把自己的身体也弄跨了。”

      然后他拉着陈松的手,拉着他来到路边,为他打了一部的士。把陈松推进车里的时候,他还说了一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告诉我吧。”

      陈松被他推进车里,愣住了,忘记了他正要去开自己的车子,就这样坐着的士回家了。

      以念去看了陈松妈妈一次。那女人又黑又瘦的脸颊上,已经没有什么生气了。以念回想起她前半生在辉煌的权力支撑下的神采飞扬,心里万分感慨。

      那天陈松拉着他出去吃饭,而且和他聊了许多当年的事情。他说起了当年邢卫上他们家道歉的事情,说邢卫当时被妈妈打了一巴掌,但邢卫死死地咬着嘴唇,怎么也不肯让眼泪掉下来。看着以念惊讶的表情,他瞪大了眼睛说:“怎么你会不知道吗?我知道我妈脾气厉害,但我当时要处在邢卫的位置上,怎么着也会暴跳如雷的。”

      一出医院的大门,以念就赶紧给邢卫打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说:“哥,谢谢!谢谢你!”可邢卫在那边也不知道正在做什么,身边轰隆隆的机器声音响着,根本听不到以念的声音,逼得他不得不扯着喉咙喊叫。邢卫固然没听到以念心里翻腾着的情绪,以念满心充盈着的温情也被破坏殆尽。

      一个月后,陈松的妈妈死了。办完丧事以后,陈松准备回深圳的公司去,临行前约以念和邢卫吃饭,席上还有陈松的姐姐陈楠。陈楠与邢卫同年,目前在市委组织部里担任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她当年绝对可以说得上是眼高于顶,根本就不屑于跟邢卫之流的人讲话,但经历了亲人的生死离别以后,却变得比当年内敛许多,脸上添了些柔和的气息,人也变得温婉可人起来。邢卫与陈楠相谈甚欢,互相交换了名片,一直到分手的时候都说个没完,说好以后保持联络。

      以念独自把陈松送到他的车子旁边。握别的时候,陈松说:“你以后有什么难事就来找我,不管白道□□,我都有一点面子。只要我陈松办得到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以念也弄不清楚陈松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想这也许是道上混的人表达与自己肝胆相照的一种方式吧,并没有往心里去。他看着陈松开车远去,感慨人生巨变会让人如此迅速地成熟,想着陈松带着忧郁的眼光,怎么也无法和许多年前那个霸道淘气的男孩儿联系在一起。

      人生的巨变转眼就降临到了以念自己的身上。以念万万没有想到,在一家人欢天喜地地迎接新生儿降临的时候,悲剧也降临了。

      以思在生产的时候难产,不但婴儿没有保住,而且发生了大出血。医院尽全力输血,也没有止住像泉一样涌出的血水。以念和郑洪捷看着以思身下的被单瞬间被染成鲜红,用管子输进去的鲜血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知道医生说的话不假,以思没得救了。

      最后的时刻以思很平静,像纸一样白的面容虽然憔悴但依然美丽。她对以念说:“以念,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是不是做对了。很多年前,妈妈曾经从国外回来找过我们,我自作主张拒绝了她。我并不后悔这个决定,但唯一觉得不可确定的是我也许不应该代替你拒绝母爱,你本来有权力选择更好的生活,更优裕的生活条件,得到更好的教育。你怪我吗?念念。”

      以念忍不住落下泪来。他趋前身体,跪在姐姐的床前让姐姐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并且拉住了她的手。他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能反复说着一句话:“姐,你别走,别扔下我一个人。”

      姐姐仍然很平静,只是失血后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用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丈夫。郑洪捷早已经被悲痛折磨得不成样子了,但他读懂了妻子最后的愿望。当时他什么都无法反应,只是点着头,向妻子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以念,这个世上有我在一天,就会保护以念不让他受委屈,你不用担心他。”

      那以后姐姐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以念心头一片冰凉,从来没有过地感觉到孤独和害怕。变成一个真正的孤儿,那种惶恐是以念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那几天,虽然周围来慰问的人流从来没有间断过,但一切都是无声的,黑白的,以念觉得身边的这个世界如此之大,如此空旷。

      但以念心里还保持着一点清明,知道这个时候,最需要得到安慰的是姐夫。就在前一天,他还是一个幸福的准爸爸,搂着快要临产的妻子讨论孩子的名字,讨论孩子长得像谁。他开心地在厨房挥舞铲子,根本想不到不幸就在眼前,在不远处静静地等着他。

      送走一批慰问的同事,洪捷正呆呆地坐在沙发里,眼睛没有目标地看着前面。以念走到姐夫的身边,蹲下来,用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以念发现姐夫的手很大,但是自己用双手合拢,也可以完完全全地包住它,像一对翅膀一样,能给那只疲惫的大手一点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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