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念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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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奶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朱氏说道，“做下的事情能瞒过去？”
“闭嘴！”柳氏叱道，“他们不可能知道！”柳氏的慌乱很快被压制住，“还有，你被禁足，是你咎由自取，和二少奶奶没有关系！二少爷爷疯疯癫癫地更不可能和她串通，陈大夫已经诊过，二少爷若是装的，不可能瞒过大夫去！”
“没有二少爷的事，也会有别的事，不过是我那不省心的侄儿，给了她一个好机会！”朱氏愤恨地说道，“大少奶奶你是真糊涂了吧？大少爷他可是个人精，什么也瞒不过他的眼去！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他就是个傻子凭你摆布？”
柳氏呼吸一窒，说不出话来，她嫁了越澎三年，这个丈夫心思深沉，她从不敢说她看懂过他。她总安慰自己，做司狱的人身上没点阴沉气斗不过牢里的牛鬼蛇神，其实她自己清楚得很，这就是个借口。
朱氏站在葡萄架下，脸上露出苦笑，“昨天，二少奶奶打娘家回来，也到过这里，你猜她遇见了谁？”她看着柳氏惨白的脸色，知道她猜中了，朱氏露出诡异地笑，“遇上倒没什么，关键是说的话，若是你听了，比拿刀子捅你的心还让你难过，我就不跟你重复了。两个人搂搂抱抱的，被我看见，大少爷当就拉下脸来威胁我，不许我传出去，否则没我的好果子吃。大少爷他没吓唬我，今天就有了这一茬儿！”
“我听着二少爷出事，就去了彤云轩。”朱氏想起来便气得直咬牙，“我站在窗户外边听得真真儿的！你和夫人跟我斗了这么我，整治我也就罢了，王氏算哪棵葱，也借机下绊子？就为了今天的事儿，打死我都不信！她摆明了新仇旧恨一起算呐！”
柳氏身子颤得像架上被风吹着的葡萄叶簌簌抖着，脸色变成了灰白色，她梗着脖子道：“我不相信你说的！王氏已经嫁给了二少爷，她难道还敢和大少爷不清不楚的？朱姨娘，我知道你恨二少奶奶，你要算帐，自己去算，别把我和大少爷扯进去！”
“露水夫妻也是一种缘份呢！”看到柳氏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以加复，朱氏忽然笑起来，“你被人骑到头上还能说出这话来，贤良大度的还真是让我佩服。”她的嗓门又恢复了以往的敞亮，“也是！一个没孩子的女人，眼见地位不保，除了忍着还能有别的招术么？”
柳氏霍然抬头，瞪着她像瞪着刻骨的仇人，怨毒的眼神与她柔美的相貌形成鲜明差异！朱氏淡淡一笑，恍若未曾看见，慢腾腾地扶扶发髻，从柳氏身边走过，“大少奶奶，看好的你的男人，自求多福吧！”
四月三十，越家的亲家，王参议要给亲娘王老夫人过五十大寿，越家须过府道贺。珊瑚不想引人注目向白氏推辞，白氏不允，这是她过门之后头一回带出去见人。
避无可避，只能坦然面对。
珊瑚不愿招摇，换了一件桃红绫子掐牙罗衫，配一条淡粉绣白色珍珠梅的襦裙，腰间系着杨妃色同心结的宫绦。发髻轻挽，淡雅端庄，除了那只桃花簪子，便是一朵云纹攒珠嵌宝流苏金钗稍显华丽。
白氏见了她的装束，既不出挑又不落俗，点头赞许。
珊瑚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合，行止须得大方有礼，不同往日，心中不免紧张。王参议的五姨娘越氏是越家的二小姐，白氏的亲生女儿，只怕少不了要认认亲戚，一番应付了。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住，珊瑚随着白氏和柳氏下车时，越氏已经候在门前，看到白氏满脸笑容，道：“母亲，女儿盼了您多时了，女儿给您见礼了。”
白氏看女儿要行礼，抢上两步扶她，“快起来，快起来！”打量着她，眼睛有些湿润，“又瘦了些。”
“女儿一切都好，母亲不必挂心。”越氏眨眨眼睛隐去眼底的泪痕，转身给柳氏行礼，“见过大嫂。”接着目光转向珊瑚，向白氏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二嫂吧？”
越氏年方十七，是越家最小的女儿，因本朝子女分别排序，男子和男子排，女子和女子序，所以她才被称为二小姐。
珊瑚留意打量，越氏相貌温柔，肤色白净如玉，柳叶眉淡扫杏眼流波，两腮凝脂衬得脸盘圆润。乌黑柔顺的一头青丝中分垂下在挽在脑后，微微遮住双耳，发顶心簪一只赤金嵌七宝錾梅花纹栉，发髻边缘另依序又簪十只细小的赤金嵌红宝簪，众星拱月般捧着金栉。身穿海棠红暗花绫子襦裙，正衬今日的喜庆。
珊瑚上前与她见礼，二人寒暄着，身后銮铃脆响，又一辆马车停住，越氏看了一叟笑道：“是念雪姐姐来了。”
珊瑚随着众人一起看过去，车上青布帘儿一挑，先跳下一个十六七岁梳着双平髻穿绿衣衫的丫鬟。丫鬟在车边站稳，伸手从车里扶出一位佳人，马夫备好了下马车的凳子，佳人踩着缓缓下来。
看清楚佳人的长相，珊瑚只觉眼前霍然一亮！一头青丝松松挽在一侧梳成简单的偏髻，鬓边垂下一缕散在胸前，插一只金累丝嵌翡翠镶红宝垂珠的蝶恋花簪子，额间上露出银链垂珍珠的抹额，更显得雪肤杏眼，柔美无双。一袭孔雀蓝银线绣兰纹棉裙飘摇曳地，外罩一件松花色暗花交领夹袄，颈上挂着赤金璎珞项圈儿，桃红宫绦系出纤纤蛮腰，腰间垂下一只桃红色织锦香囊。她一身颜色素雅干净，更显身姿袅娜、弱柳扶风。
离得近了，珊瑚忽然闻到一股淡淡地似花非花、似果香又非果香的清雅香气，沁入心脾，格外妥贴，想必就是她身上所挂的香囊。
佳人扶着丫鬟款款行来，珊瑚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复杂情绪——若是个男人，看着这样一位娇滴滴的美人，立时就要起了怜香惜玉的心。若是女人……比如自己的心底却有一种说清道不明的疏远感，她长么大，女人见过的不少，这位美人这种算是独一份儿，让她不知如何自处。
“念雪拜见姨母，”美人朱唇轻启连声音都是温柔入骨，又与柳氏等人互相见礼，最后眼波一转，灿然生辉，落在珊瑚身上，“这位想必就是二表哥新娶的嫂嫂吧？念雪见过嫂嫂。” 说罢盈盈一礼。
白氏笑着向珊瑚引见道：“这是刘府的少奶奶，方家的三小姐，闺名念雪，从我这里论，你该叫她一声表妹。”白氏又向方念雪解释，“你二嫂刚来，不大认识你，你别见怪。”
方念雪未语先笑，明媚如初春的樱花，“念雪岂敢？二嫂来了这么久，念雪一直没登门拜见，是念雪失礼了，还请二嫂不要见怪才好。”她言词温婉，礼数周到，珊瑚想起自己的小情绪，反倒自惭。
白氏与越氏母女相见有许多体己话说，安排下她们，去了一旁偏厅叙话。珊瑚看得出柳氏面上对自己客客气气，骨子里却有所疏远，也不介意。只是这宴上她除了跟柳氏说话，别的人都不认识，眼下柳氏借口去跟旧友问个安去跟别人叙旧，她只能独自闷坐。
“二嫂怎么独自坐着？”人未至，淡淡香气伴着盈盈笑语传来，人影一晃，方念雪已立在她身侧，“不知二嫂可否赏光让小妹坐下？”
“但坐无妨，”珊瑚笑道：“我自己一个人无聊，正好和你说说话。”
方念雪笑道：“不怪嫂嫂无聊，这些女眷我好歹还见过两回，仍有些生疏，何况嫂嫂初来乍到？”
“听妹妹这话，也不常参加这种饮宴？”
方念雪眉间滑过一丝落寞，很快恢复如常，笑吟吟地说道：“不瞒嫂嫂，我丈夫在外从军，一介女流不好常在外抛头露面。这次过府一是因越家表妹这层关系，二是因为我家老爷与王参议是旧识，母亲身体欠安，只能我独自过来。”
“令堂贵体抱恙，没有大碍吧？”
“多年的老毛病，并无大碍。”方念雪转了话锋道，“二哥大婚，小妹一直未曾道贺，回头该去府上跟二哥二嫂赔罪。”
珊瑚微微一笑，“哪理论起来的赔罪？我认识的人不多，妹妹若是以后有空常来走动，再好不过。”
二人说了一会儿，便热络起来，珊瑚鼻音始终充满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却又闻不出究竟是何种香味，忍不住问道：“妹妹身上的香味儿好奇特，不知是何香料调制而成？”
方念雪捧起身上的香囊，笑道：“小妹身上的香味儿便源自这香囊，里边的香名为玲珑香，是……是位旧友为小妹翻阅典籍古方调制而成，小妹习惯了这香味儿，便一直用着。”
珊瑚见她说话时一顿，知道里边牵扯旧事，不好再往下问，一笑作罢。
“初次见嫂嫂，没什么像样的礼物。”方念雪摘下香囊道，“若嫂嫂不嫌弃，小妹送给嫂嫂把玩这可好？”
“怎可收妹妹心爱之物？”珊瑚推辞。
方念雪笑道：“不过一个香囊罢了！”方念雪替她系在腰间，“这个颜色倒与嫂嫂的衣服颜色相衬，只是颜色有些旧，下回念雪给嫂嫂做个新的，再把它替下来。”
珊瑚不忍拂了她的意，便谢过收下。
厅中的槛窗敞着，外边的景色一览无余，珊瑚无意中抬头，瞥见窗外柳树下有人正盯着自己看，定睛看去，柳树下一老一少在说话，年老的背对她，看不清样貌，倒是年少的正对窗口，看得真真切切。
那人是个年轻男子，发黑如墨染梳得整整齐齐在头顶，用白玉束髻冠束着。穿一件淡黄织锦暗花绸袍，外罩月白软缎绣竹叶纹对襟长衫。书生模样，敦厚儒雅，白净的面皮四方脸儿，眉若刀裁，目如朗星又似深秋寒潭，清澄深邃。
那人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眉头微微蹙起，显见是瞧了挺长时间的。
珊瑚心中霍然一震，忙垂下头，怀疑自己眼花，忍不住再次偷偷望去，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撞得耳朵里嗡嗡响，手脚立时冰凉，几乎要坐不稳。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念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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