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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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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福特平稳地开着,聂凤歧一身黑衣专注地抹着方向盘。后视镜里,后排的少女一身蕾丝白裙,西式小帽下露出蜷曲的发脚。
她偎在个清秀的青年肩头,懒洋洋地,纤长细白的手指拈着块蕾丝小手帕,嘴里哼着时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一支精巧小手枪。
“钱涵,你别没骨头似的,注意名声啊。”聂凤歧沉声说,鸭舌帽下的眼睛里却满是笑意。少女扁一下嘴,笑道:“怎么那么正经啊?小田都没说什么耶。大哥,离青江市还有很远呢,直着腰很累的好不好?”
搂着少女的青年哧地笑出声来:“老聂,靠就靠吧,你管她呢,反正就咱们仨。”聂凤歧一脸坏笑:“小田你就惯着她吧。你知道背后她管你叫什么?”
“喂喂喂老聂,这就没意思了啊。”钱涵有点儿着急,呱呱叫起来。
“哈,那你得请我吃饭看戏。”聂凤歧大笑两声,钱涵眼风一瞟小田大力点头。这一下倒把小田好奇心勾起来,伏到前座靠背上连声追问。
汽车嘎吱一声停在了临青饭店大堂外,聂凤歧迅速换上了谦卑的表情。可就在拉门的瞬间,他促狭地向小田说了句什么。
钱涵仍然是那无所谓的娇媚笑容,款款地伸出玉手挽住了小田的臂弯。小田穿着套雪白的西装,年轻英俊的脸上写满嚣张,十足一个公子哥儿的派头。
倒在四柱铜床上,钱涵舒服地叹了口气。
打发了提箱子上来的白衣侍者,小田脸色微微笼着青气,逼近了钱涵。
“你……”他咬着后槽牙,掐住了钱涵的脖子。
蕾丝长裙下套着半截白袜的腿纤长细瘦,却蕴藏着极大的爆发力。钱涵提膝一撞,成功地让小田松了手。“田华你干嘛啦!”捂着颈咳嗽着,钱涵撅起了嘴:“很疼耶。”
田华的脸,青白不定,西装上衣扯开了扣子,领带歪了,人突然地多了几分邪气。他没有说话,眼里喷出愤怒的火焰,气乎乎地坐在床边。
钱涵悄悄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绕往另一边下床。
她光着脚没走出几步,门被推开了。聂凤歧已经换过衣服,微笑着走进来。
一见聂凤歧,钱涵跳起来,向他直扑上去。“好你个大粽子,臭凤凰。”聂凤歧倒不避不让,笑呵呵地迎着粉拳道:“我怎么又成粽子了?”
“一定是你告了密嘛,”钱涵委屈地扁着嘴,使劲儿拧着聂凤歧的小臂肌肉。“你看嘛,田娘娘把我脖子都掐青了,好痛哦。”她泫然欲泣,哀哀切切地说,但只要仔细看,定能看到她眼中闪动调皮的光芒。
“你是不是还要说!”田华站起来,伸手拉开领带,凶神恶煞地冲上来:“老聂你今天别管了。我就说呢,还在东极,那几个坏小子一见我就笑,敢情这外号跟你钱涵有关系来着。”
钱涵换一副嘴脸,笑嘻嘻躲到聂凤歧身后,探出脸娇嗔:“哈,谁让你长那么漂亮?”
眼波流转,巧笑嫣然,让田华一滞。刚才在打闹中,她立领前开襟的丝衬衫开了三粒扣子,雪白的一片肌肤间,隐约露出一抹淡粉色的花边和凹凸的曲线。他脸微微发红,别开眼低声道:“好了好了不要闹了。大家办正事儿要紧。”
聂凤歧使个眼色,钱涵娇笑着坐到了沙发上,拧开指甲油小瓶开始往春葱般的手指上涂抹。两个男人提起箱子,闪身进了浴室。
三人此来湄歌,一为锄奸,二来,也是特训结业的任务。
抽签的结果让大伙唉声叹气,两个出类拔萃的领军人物居然抽在了一起;钱涵拿着纸条,得意忘形:“哈哈,看来我运气不错,可以买彩票了。”
薜汉良和马伯庸商量了一下,干脆把重担压在了三人肩上。马伯庸的话很有幸灾乐祸的意味的:“你们三个都是最出色的,任务简单了可对不起你们啊。”
南方政府恨之入骨的落日,上个月已经订婚。男方是靖宁政府新贵,调任淮南。她夫唱妇随,以军部视察员身份同来。
三人的任务,就是除去叛徒落日。
背叛者一向都得不到信任,美艳能干如落日也不会例外。在军部挂闲职的她,接触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事务,倒有不少脑满肠肥的要员暗示她一些规则。心高气傲的落日怎么受得了这个,正好,在一个晚宴上,她结识了前颖川省主席王荥荣的儿子王鹏飞。
王氏在颖河大败,王鹏飞见机快,与慕临逸和谈。政权交接顺利,王家也没有动摇到根甚。王鹏飞甚至主动放弃了在陵军中任职的机会,以从头做起的姿态进入了中京的陆军军部。
慕临逸虽然暗中与南方政府交好,表面上却仍然效命于靖宁政府,并在靖宁政府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的一封举荐信使王鹏飞的仕途平坦如金光大道。当然,这只是表层。王家的付出的巨资和得到的收获决不比这小就是了。
豪阔的出手再上广聚的人脉,年纪轻轻,王鹏飞就挂上了一朵小金花。
若一定要攀附在乔木上,落日这根丝萝宁愿选择王鹏飞。至少他年青、英俊,也许还前途无量。
王少将的一晚惊艳,成全落日半世安稳。如果落日是个普通女子,也许这会是另外一个美丽的故事。
可惜有些事情,不是说想过去就过去的。
再美丽的故事都要落幕。
钱涵站在窗前,突然有些感概。
她看了一眼正在头挨头商量行动计划的聂田二人,微微笑起来。两个男生很有绅士风度地将她排除在计划外,她真不知道应该感激他们‘让女人走开’,还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大声说出来。
藏拙藏多了,搞得大家都把她当花瓶,真是件很郁闷的事啊。
她双手叉腰,柳眉一扬大声道:“哎哎哎,你们两个真要当我不存在?”
田华抬起头来对她一笑。他不再是嬉皮笑脸公子哥儿样儿,和老成的聂凤歧在一起,他仿佛一下子稳重起来。这下子有点领袖气质了。钱涵想。
其实她很有些想不通的。你说聂凤歧能把同学们带一起呢,是因为老聂年纪大又是军人出身;田娘子凭什么咧?只会拉小提琴而已耶。最多,也就是说话风趣一点、为人大方一点罢了。
从前在陆校,她跟这两人都不是很熟的;毕竟每一个区队都是一个小团体,女兵队又俨然独立于外,她也不过是与苏洪杰关系好一些。
田华原先与苏洪杰有过节,两人曾经争过陆校第一军械顾问的外号。最后还是钱涵平息了这场风波。白千山作为评审说过这样一句话:“会打枪或者会改枪,并不值得夸耀。我个人认为,最值得赞赏的地方在于,钱涵有危机意识。”
只要幻想一下未来战争,谁都会有危机感的好不好。钱涵挠挠头,羞愧地接受了这个评语。
老实说,以前的田华对枪械颇有研究,但实战差很多,他的枪法不过中等。特训中总算在魔鬼训练下提高了许多。
茶几上摊着一张简略的地图,她挤进二人中间一看,是青江地方公署的外围地形。
“L要在这里住一晚。”聂凤歧负责情报收集,比起田钱二人他的相貌要憨厚得多。“护兵有两个排,装备齐全。”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L具体住在那一间,暂时没法打听。”
钱涵手抚下巴,盯着图看了一会,指出几个位置:“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三支步枪形成的火力包围,基本可以阻住护卫的行动了。”她闭上眼,在脑海里迅速描摹情状。聂凤歧与田华对视一眼,笑道:“我跟小田研究了这么半天,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哈,你自己看吧,那三块地方黑糊糊的。”钱涵大笑,手指在白纸上划过:“下次干活先洗洗手嘛。”
清晨的阳光从树影间漏下金色光芒,公署的黑漆大门吱呀地打开,一辆黑色轿车驶了出来。
前踏板上站着两个高大的灰衣兵士,后面跟着一排小跑着的士兵。
钱涵吐出嘴里的树叶,无声地撇了撇嘴。摆什么谱呢?想着没人收拾她?
车子驶得不快,钱涵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看到车后窗中映出的头颅,她才手指一弯,扣动了扳机。
枪声就是最好的号角。
炒豆子一般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有人倒下,经验丰富的老兵已经根据弹着点开始还击,一颗子弹从钱涵头顶擦过。
轿车中极快地抬下人来,钱涵看到了一把流泻的乌发。
滑下墙头,她猫着腰快速地向小巷深处而去。身后,仍然有不间断的枪声如潮。
当她从民房中出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俊朗的郎君。
二人都是青年学生的装扮,田华甚至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可以回家了吧?”钱涵看似不经意地问,挽着田华的胳膊向岗哨走去。
初升的太阳暖融融地照在她的脸上,那一抹甜美的笑让检查的士兵有瞬间的失神。他镇摄心神,尽量温和地问道:“你们从那里来,要到那里去?”
田华微微笑着:“我们是中京大学的学生,这次是回乡看望亲人的。”他侧过脸对钱涵笑,充满温柔爱意:“我姨婆要见我这同学。”
“你亲戚是那里的?叫什么?”另一个士兵有些妒忌地与同伴对视,琐碎地询问。
钱涵娇笑着抢先道:“我知道我知道,叫韦庄是不是?跟大词人同一个名字哦。”她摇头晃脑地背起来,声音清脆活泼:“一簇林亭返照间,门当官道不曾关。花深远岸黄莺闹,,雨急春塘白鹭闲……”
“好了好了。”田华无奈地敲她的头,讨好地对两个士兵说:“她就这脾气,二位别跟她计较。”他放开钱涵,打开手提藤箱,拿出两盒尚未拆封的老炮台递了过去。
士兵听不大懂诗啊词的,却也觉得少女天真可爱,青年温文有礼,又见箱中只几件衣物并些书,接过香烟挥手放行。
“你行的。”田华重新牵住钱涵的手,语气中不知不觉就带了三分宠溺:“背起诗来了。”
钱涵快活地眨眼睛,凑上耳语:“不知道老聂会不会在那里等我们。”
“不行担心。”田华拍拍她的手,轻松地说:“老聂在我先走,现在搞不好都已经出城了。”
车子静静停在流花河畔,天上飘起了雨丝,田华体贴地脱下外衣披在钱涵身上,揽着她向前走去。
聂凤歧沉默地坐在前座,等二人上车,他叹息着通报:“死的是行署专员的姨太太。L夜里已经离开。青江已经戒严,现在到湄歌的路全部都被封锁了。”
刚才还挺高兴的钱涵情绪低落下来。
三人商量了一下,钱涵突然想起来:“哎呀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到湄歌,我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