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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ap.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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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来,屋子里仍是黑的。外头的急雨噼噼啪啪摔在窗子上,像不死心的倔强的孩子,一次次撞向南墙,一次次头破血流。
身旁已无余热。
她是知道的,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假装不知道。她一夜没睡,闭了眼,听着他翻来覆去,整夜。直到外头开始下雨,听着他起身穿衣、打领带,没有叫住他,没有问他要到哪里去。
习惯性微笑望著落地窗前空空如也的沙发。从前,一睁眼便可以见到他在那里。或者坐在那里翻翻报纸,或者俯身将撑住下巴的双手搁在双膝上,就那么注视着她。偶尔,也能发现他慵懒靠在床边的寂寥背影,每每总是忍不住奔过去拥抱他的孤独。
今天,那里是空的,到处都是空的。她的心不是空的,却是冷的。夏天就要来了,她的心,却仿似有重新结冰的迹象。
从床头捞过震动的手机,起身下床走到窗前。
“榴生,还在睡吗,吵醒你了吗?”
“没有。你在哪儿。”她将手搁在冰冷的玻璃上,千万支离弦箭般的雨点不停撞向她的手心。
“我在机场,回趟美国。”他喉咙沙哑,几乎发不出声,哭过似的。
“有什么事吗?”
“没有,小事,不必担心。”
“好。我等你。”
“嗯。”
许久,谁也没有首先挂断电话。电波里头只有二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有一些不明的难以剥离的东西在流淌,像是、夏天的夜晚洗澡时掉落到肩上的发丝,用手一扯又缠紧在手心,你生拽是拽不掉的,只有静静的等,等水来冲掉,等风来刮走。
“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他终于首先开口。
“外头下很大的雨。”
他轻笑,“我知道,我此刻还未离京。”
“嗯,没什么事了,我挂了。”
她轻轻用手在玻璃上划出一个“槐“字,“我有点想你了。”
敏感如她,如何相信无事发生。昨夜周谨之忽到访,今晨继槐便要返美,如无意外,这二者必有关联。只是她不愿深究,从没有什么事值得她深究的。她天生是这样性子,不会因心里放了个人而有任何改变。况且,他既有意瞒她,必有他之顾虑。
***
整理好下楼去。餐桌上静静躺着他留下的早餐:两块土司,三枚以火腿固定□□心状的煎蛋,一杯她日夜必需的酸奶。杯壁上一张便利贴——“听话,凉了便热一下,不要吃冷的。(我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她以指腹轻碰杯壁,仍有余温。
用完早餐,煮一杯咖啡,伴一本书,仍静坐于院落里树下的躺椅上。书是陈希米的——《让“死”活下去》,为纪念她深爱的,死去然而仍未“死去”的丈夫——史铁生先生。
此时雨已渐停,清风携来点点雨丝,倒也悠然畅快。榴生素来不大爱出门去,若非工作需要,独爱呆在家里。继槐在家时,逢着两人都休息,黄昏近傍晚,半红天际下,两人依偎靠坐在房间那面巨大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也是一壶清茶,一本书。她喜欢听他念书。他的声音沉毅而不乏明朗,每每令她沉醉。
一个人。
陈希米说,一个人便也有一个人的好处,不论在做什么都可以随时停下来,停下来流泪,停下来发呆,停下来什么也不做。
一个人,索性一直一个人,一辈子,从来不懂何为孤独倒也好;最难过是途中得一人相伴,不久又离去。不,不久离去还不算最痛,最痛是习惯,习惯了两个人突然又剩下一个人,剩下的岁月才真正难熬。
是夜,入睡前,继槐又来电。
“睡了吗?”他的喉咙几乎无法出声。
“还没有,刚刚躺下。”
“我很想见你。”
她沉默几秒,“几时可返家?”
“最晚后日夜间。”
“你可是感冒了?声音这样沙哑。”
又是沉默。沉默使她更确信有事发生。
“照顾好自个儿的身体,”没有应答,“我先休息了。再见。”仍然不愿追问。
“嗯。夜里睡觉锁好门。”
***
睡到半夜,忽叫尖锐门铃声惊醒。这样晚,会是谁?
开了灯,起身披了件薄开衫下楼去应门。门外的人许是听见了榴生下楼、开灯的声音,因不等开门便大叫:“榴生,是我,我回来了。”声音里满是抑制无果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