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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转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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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叶阳总管较平日里更为忙碌起来。
王府的惯例是除夕夜全府上下去缔仙阁吃年夜饭,而后给每个人放半个月的假,直到元宵节那天再吃顿团圆饭,算是过完年。所以这年货的备置,岁末红包,一年生意的收入清算等等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在年二十八之前完结。
叶阳聆正在账房核对开销数目,冷不防地谦煜突然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扯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王爷,这是怎么啦?”叶阳聆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手中尚未放下的毛笔甩了一路墨点。
“别问那么多,反正二哥说这事儿归你管,你快随我去前厅。”怕聆逃跑,谦煜边扯着他边说。
“什么事归我管?”聆甩开胳膊站在原地,“王爷您把话说清楚,去前厅干什么?我帐还没算完呢!”这匆匆忙忙的到底是要干吗啊?
谦煜皱着眉头瞥了他一记,眨眨眼,开始叙述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天谦煜把太上皇的一车货品拉回去之后,直接告诉他父皇,因为他说不过他二哥,所以东西和他一起被轰了出来。他本意是想让他老爹别再异想天开地送东西去晔王府了,不想老头子手一指,派了个人与他同行,又加了两车东西。这回儿,那人在前厅等着呢。
“您是说王爷让您来找我?”叶阳聆一脸茫然。
“是啊,二哥说你现在当家,让你看着办。”谦煜两手一摊。
“几时变成我当家了?”叶阳聆惊诧不已。王爷专把烫手山芋丢给他。
“反正二哥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听你的。”谦煜撇撇嘴,酸溜溜地道。
“这几时又变成他听我的了?”叶阳聆嘀咕着,满脸懊恼。认命地叹口气,“您是说那个姚大人是太上皇派来游说王爷的?”
“嗯。姚儆善辩,朝中上下无人能敌。我看除了二哥,怕是没人说的过他。”谦煜大为挠头。
叶阳聆垂下眼眸,抚着下巴,善辩吗?
“聆,你可说得过那人?父皇也罢当今圣上也罢,都被他驳到哑口无言过。”姚儆倒是贤臣,不然也不至于气得天子常嚷嚷着要罢他的官却又舍不得。他那张嘴,活人能被他说死,再被他说活回来。
叶阳聆微微一笑,随口唤来身边经过的小厮:“小义,去把藏书阁的徐公请来。”
“是,公子。”小义应了声便向藏书阁跑去。
“聆,我记得徐崇是个结巴吧?”谦煜眨巴眨巴眼,“好端端的喊他干吗?”
“待客啊,我这会儿忙得很。”叶阳聆说着便往回走。
“你,不会是想让他去与姚儆舌辩吧?”声音颤了几分,王爷他胆子小,禁不起吓啊!
“正是。”叶阳聆笑眯眯。
“你疯啦?!”谦煜瞪大双眼。不是他耳朵不好使,就是聆还没睡醒。
“王爷何出此言?”聆不解地停下脚步望着谦煜。
“你你你!”谦煜一手指着他,气得直抖,“你竟然让一个结巴去和本朝首屈一指的辩才舌辩?”
“无妨。”走进账房,叶阳聆不以为然地坐下,复提笔拨着算盘,边算边记,“王爷尽管放心,待会儿只管领着徐公去前厅便好。”
适时,小童已领着道骨仙风的老者走进来:“公子,徐伯来了。”
“公……公……公子,叫……叫……老朽……有……有何……何事要……吩……吩咐?”一脸谦恭的徐崇一开口却能把人给憋死。
谦煜翻个白眼,转过身直叹气。他不管了,要是那东西非留下不可,二哥可别来怪他!
“徐伯,府里来了位客人,劳烦您去招待一下。只是,千万别允了他收下宫里送的礼。”叶阳聆忙起身,笑眯眯地请托。
徐崇眼中闪过一道了然的光:“是……是是,公……公子。”
谦煜重重叹口气,与徐崇一道向前厅走去,路上不免嘱咐:“徐公啊,姚儆要送的可是太上皇交待的东西,你有多大能耐都得给我使出来哟!”明知是不辩已败的局,好歹也鼓鼓士气。
“王……王……王爷……弗…放心,老朽……定……定……定会……尽……尽力……而……为。”
徐崇本是翰林院三品书文,写得一手好文章,为人谦和,只是一说话能让人发疯,因此常遭人奚落耻笑。不知何时辞了官,想必是不耐众人排挤。后却在晔王府见着,方知他跟了二哥,做了幕僚之一。
“嗯。”谦煜耐着性子听,受不了暗叹。
徐崇不以为意地笑笑。世人眼浅,肯这般耐着性子听他说话的已不多,又能有几人如伏月那般与他谈天说地却毫无厌烦之意?他摇摇头,不紧不慢大大方方地踏进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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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儆一人在前厅独坐了半晌,心中颇有些不快。
方才上山便是受人挟持般被蒙了双目,这会儿到了宅第大半天的也没个人招呼着。便是当今皇上,见了他也是免跪赐坐,礼让三分,几时受过这般怠慢?无奈奉太上皇旨意不得已而为之,他也不好发作,只得忍着气耐着性子等。好半天终于有个人进来,他面色不善地起身,眼见来人,却怔了一下。
“徐大人?”徐崇怎么会在这里?
“老……老朽……还……还……还在……想……想着……哪……哪位贵……贵客,原……原……原来……是……姚……姚……姚大……人,别……别来……无……无恙……恙?”徐崇笑眯眯地拱拱手,“老……老……朽朽……早……早已……辞……辞官,莫……莫……再唤……老……老朽……朽……大……大人。”
虽说姚儆私下里一向敬重徐崇,但一听他那快断气一般的话,还是不禁蹙起眉:“徐公怎会在晔王府?”
“说……说……来……话……话……话长……”徐崇摇摇头。
“哦。”姚儆点点头,望见谦煜走了进来,连忙起身施礼。
迟一步进来的谦煜听得那话直翻白眼。唉,就是短话到了他的嘴里也会变得很~~很长!
“不……不……不提……提了。如……如今……老……老朽……在……在府……府里……管……管……管管……管书,偶……偶……偶尔……写……写……写些……些……文……文章。”徐崇很和善地开口,让人受不了却又不好发火。
姚儆眯着眼,不时点点头,一句话下来,脸已有些僵,隐隐地觉着前两天刚好的牙又因上火有疼的迹象。
“呃……那……你家王爷在府中么?”怎么他说话也不利索了?
“王……王……王爷……有……有事……暂……暂……暂不在……府……府中,姚……姚……姚姚大……大……大人……有……有……有何……要……要事?”徐崇问得一脸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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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儆忍不住揉揉脸,微微喘几下顺顺气:“下官奉太上皇旨意,送些年货于王府,上皇嘱咐下官定要将年货送达并恳请王爷笑纳。”
“哎……哎……哎呀!这……这……这……可如……如……如何……是……是好?”徐崇惊讶道,“王……王……王爷……不……不……不知……几……几……几时……才……才……肯……回……回……回府……啊!”
姚儆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王爷是出远门?”
徐崇摇摇头:“王……王……王爷……欲……欲……前……前往……何……何处,老……老朽……区……区……区区……区区……一……仆……仆从……的哪……哪……哪里……敢……过……过问……问。王……王……王爷……所……去……去何……何方……几……几……几时……回……回……回府……府……府中……只……只……只有……总……总……总管……叶……叶……叶阳……阳……阳阳……公……公子……知……知……知道……道……”
姚儆亦君子,无论舌辩起来何其尖锐不饶人,若是对方言辞之时必专心聆听,故听着徐崇颇艰辛地欲说句完整的话,自己个儿不自觉得也跟着断断续续地喘息,待听明白徐崇的意思,已是满头大汗。不由得深呼吸几下,再问:“那叶阳公子可在府中?”牙似乎已开始疼痛起来。
“叶……叶……叶阳……公……公子……子……也……也……出……出门……去……去了……不……不……不过……晚……晚……晚一……一点……便……便会……回……回……回府。”徐崇好心地建议,“大……大……大人……要……要等……公……公子……回……回回……回来……来吗?快……快……快请……请……请坐……老……老……老朽……陪……陪大……大……大人……一……一……一起……等。”说罢示意门外小童沏茶。
一旁的谦煜忍不住扑哧一笑,暗自同情姚儆,半个时辰都快过去了这还没让人坐下。
姚儆面色黑了黑,连忙摇头:“不不不,徐公可否代王爷收下岁礼?”
徐崇慌忙摆手:“老……老朽……朽……朽朽……岂……岂敢……擅……擅自……替……替……替王……王……王爷……做……做主?”
天呐!他满口的牙都快朽了:“那……你家叶阳公子可否代王爷收下?”
“依……依……依老……老朽……之……之……之见,公……公子……是……是……不……不会……收……收的……”徐崇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这……这这……毕……毕竟……竟……是……太……太……上皇……皇……要……要大……大……大人……送……送……送来……来的,非……非……非同小……小可……啊!”
急促地喘息几下,姚儆决定就此告辞,再和徐老朽说下去,他怕是会英年早逝:“既然如此,那下官先告辞了,改日再来。”
“大……大……大人……且……且慢……。”徐崇冷不防扯了扯姚儆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倘……倘……倘若……王……王……王爷……无……无意……收……收……收这礼,大……大……大人……就……就是再……再……再来……几……几回……都……都……一样。到……到时……还……还……是得……老……老……老朽……招……招……招待大……大……大人。”说罢,徐崇颇有深意地一笑。
姚儆若有所思地盯着徐崇半晌,轻“哦”了一声,既而颔首一笑:“以下官的口才,实不足以说服王爷。下官懂了。明日即向太上皇请罪。”
徐崇躬身拱手:“大……大……大人……慢……慢……慢走。”
谦煜这会儿也了悟了“哦”了一声,又暗笑,姚儆这会儿怕是只恨少生了两条腿,那急匆匆奔向门外的模样哪里有慢走的意思?他向徐崇点了点头,便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急急追向逃命一般的姚大人。
叶阳聆啊,小看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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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有劳您老了。”叶阳聆笑吟吟地自翡翠屏障后的偏厅里走出,拱手道谢。
“不……不敢。公……公子勿……勿要折……折煞了老……老朽。”徐崇连忙回礼,实际上徐崇的口疾远不若他在姚儆面前表现得那般一字一顿,“公子好……好生厉……厉害,竟想……想到让老……老朽去……去敌姚……姚大人。”
“徐伯您这么说才是折煞了聆了。今日徐伯您的功劳回头聆便禀明王爷。”顿了顿,又道,“前两天要您来领棵人参为夫人煎药,怎得没见您来?本该聆送去的,想着一忙怕忘,就指着您老给记着,哪想着您也不来,方才我让小义给夫人送了去,免得又忘,给耽误了。”
“贱……贱内……岂能浪……浪费了王……王爷的百……百年人参?”徐崇惊道。那百年人参千金难求,他哪好意思去拿?
“那是王爷的一点心意。这不是到了年底了,大家伙儿辛苦着忙了一整年,谁还不有点红包岁礼的,您就别推辞啦。那您歇着,我先回账房了。”说罢便转身欲出门去。
“公子代老……老朽谢谢……谢谢王爷,唉!受……受之有愧……受之有……有愧啊!”徐崇感慨万千。
“您太客气了!”叶阳聆依旧是笑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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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房门,脚步顿了顿,叶阳聆便不着急回账房,反而直直朝着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