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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番外]落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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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巧合吗?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苏鲁却毫无困意。不对,困意是有的,却不是那么恰到好处,更非溢出。他想睡觉,思绪如一团乱生的荆棘,将想要占据大脑的困意囚禁。
他告诉江屿城,这一切不过是巧合。
那么如何证明这是巧合呢。
只要死的第三个人不是他们社团的人都可以。
安慰终究是安慰。苏鲁不是一个杀人犯,他没有办法随便去杀一个人,告诉江屿城你看这都是巧合你看这个新死的人就不是你们社团的吧。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宿舍里,是被怎样的思绪囚禁了困意呢。
三天后出现了新的死者。在一夜暴风雨之后的早晨,被发现钉死在了食堂大门上。长矛从男生的胸膛穿刺而过,完美地镶嵌在了门缝里。
江屿城没有去看现场,他不再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去其他的地方。早上出来的时候,也会尽量不往那个地方看。像是不接受一切营养和食物的死体一般,他的身形显得越来越颓废。苏鲁在一个星期后找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吸毒了。
“你不接我电话,也对我避而不见。”
图书馆旁边的咖啡馆里,苏鲁的语气接近于指责。
“这是我们社犯下的罪孽。我不希望你们染上关系。”
“我和维克斯特能更好地保护你。”苏鲁说。
维克斯特这时候也买了咖啡回来了,他把一杯加了巧克力和高脂牛奶的摩卡递给江屿城,显然是希望他尽快拜托这见鬼的状态。
“本来就不是你们的错,我不希望你们为了保护我丢了性命。”江屿城一直低着头。
维克斯特却笑了:“这世上还暂时没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我的性命。如果说有的话,大概唯一能威胁到我性命的,就是苏鲁这小子了。”
这个理由显然在苏鲁看来不算太好,他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地对江屿城说:“因为我们是朋友。江屿城,你陪了我这么多天。我保护你,理所应当。”
听上去也不是多么好的理由。
维克斯特开始给苏鲁还有江屿城分析案情的时候,已经有七个死者了。
据江屿城说,这七个死者,无一例外都是那个“超能力研究社”的成员。目前除了社长和几名成员外,其他成员都死了。包括副社长。
副社长是第三名死者,被长矛钉死在食堂的那个。据说他也住在宿舍区,那天晚上太饿了于是想去食堂里面的零食自助机,看样子是还没有买到零食就死了。
顺带一提,所有事件发生的时段,附近的监控都被人为地屏蔽了。
“除了第三名死者,其余的死者死的时候都是和地面有所接触的。”维克斯特说话的时候,仿佛灯光都摇曳了。
江屿城不大能听懂维克斯特那些神奇的理论,在一个小时沉闷的推理后,他睡着了。
维克斯特这才露出释怀的表情,朝苏鲁做了个手势。
手势的意思是:把他移到你卧室去。
当然这背后的深意是:真正的推理,现在才开始。“你对第三名死者的死法不同有什么看法?”
“不是同一人所为。”苏鲁说。
“没错。”维克斯特投去赞同的目光,“很有可能,他们所召唤的召唤兽,是由社长和副社长同时拥有契约。然后他们发生了口角,于是社长杀了副社长。”“也有可能是社长和召唤物一起杀了副社长。”苏鲁说,他的镜片再次在明晃晃的房间里,映出了寒冷的光,犹如冬夜里的审判,“普通人类的躯体如果没有经过训练,很难承受召唤物对能量的需求,所以就要进行杀戮。召唤物认为自己相比人类更高一等,所以杀人手法比较随意,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种可以潜伏在地下并随时突破进行袭击的召唤物。”“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非得选社团里面的人不可呢。”
沉默。
这个问题,自己似乎是知道答案的。
“江屿城说过,召唤仪式那天,社长和副社长收集了每个社员的血。”
“血祭么……”维克斯特喃喃,“无法满足召唤物的需求,所以就吸食宿主的□□…不对,应该说,主人是社长和副社长,用来血祭的是社员。说到底,如果是社长和副社长组织的活动,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用了自己的血液。如果是狂热的社员的话,倒有可能是真的。”
“你要不要去问下江屿城,他到底有没有捐出自己真正的血液。”
“让他先睡会儿吧。”
“苏鲁。”维克斯特突然变得威严的声音,让苏鲁不得不抬头看他的眼神,即使隔着镜片,苏鲁也能感受到维克斯特眼里的咄咄逼人。
“干嘛突然这么严肃。”
“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现在就去。”
苏鲁推开书房的门,本应是暗夜的天空却红光乍现。
已经晚了!
*
江屿城果然不在房间里,从苏鲁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学院的中心伫立着黑色的巨塔,像是由无数植物的根茎搭建而成,在错综复杂的藤蔓交错里,有猩红如血的命星般的光,夺目四射,让那座塔看上去犹如会呼吸的恶魔。
“快过去!”
苏鲁推开了窗户,对维克斯特大喊。话音落下的瞬间,天际间一座冰桥已经从他的窗户搭建至了学院中心的那座塔。
维克斯特和苏鲁从冰桥上一路跑过去,那座塔并没有使用任何的异能将冰桥反噬。
苏鲁以为这只是召唤物所能使用的单纯的建筑物,却在和维克斯特一起四脚踏进来的瞬间,那冰桥应声而断。
内部暗淡,红色微光时而闪烁。巨大的灼热的藤蔓在内部搭建起一座座乱序的大桥。
“分头找江屿城….”
“不用找了。”维克斯特从后面拍住苏鲁的肩膀,“他就在那里。”
苏鲁顺着维克斯特的目光看去,黑塔地面的中心,巨大的植物拔地而起,妖娆邪魅。带刺的根茎在半空中灵活起舞。
荆棘包围着江屿城。男生似乎是昏迷不醒的样子,连哀嚎都没有发出。
江屿城旁边还有不少藤蔓,不止他一人被荆棘缠绕着。
这时,苏鲁听到了笑声。他这才把实现放在了黑塔地面真正的正中心。
浑身被彩色花瓣包裹着的妖女,对着苏鲁妖娆地笑着。
“是召唤物本体。”维克斯特道,“冰封她。”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苏鲁挥手,寒气瞬间布满整个黑塔的内部,荆棘,连同那妖女的笑容,都一起被冰冻了。
寒冰桥梁在黑塔内肆意建造,苏鲁沿着路走到了江屿城身边。在他的操控下,冰封的荆棘碎成无数的碎片,江屿城的躯体在坠落之前的瞬间,被苏鲁拉到了怀里。
“他们都死了。”
维克斯特站在冰桥的另一端,他指的是那些其他被荆棘包裹住的人,“他呢?”
“还有呼吸。”苏鲁说。
荆棘的刺划破他的皮肤,流淌的血液被寒气冻结。苏鲁怀里的少年渐渐睁开了眼睛。
“苏鲁......”
“城…你没事吧。”
“苏鲁,你相信世界上有超能力么?”
苏鲁看见妖女的荆棘挣脱了冰结,再次势如破竹地升到半空中。
“为什么不相信呢?”
冰刃如闪电般迅速集结,在那些荆棘张牙舞爪开始第二波攻势前,便连同妖女本身一起再度被冰封。
这一次,苏鲁没有再给她机会。
伴随着妖女的哀嚎,她犹如摔坏的冰雕一般,粉身碎骨。
“没事了,城。”苏鲁用模糊了情感的眼神看着江屿城。怀里的人看上去柔弱,也不堪一击。仿佛比温室里的花朵更容易折断,更像是娇弱的花,错开到了冰天雪地的风里。
枪响。
在苏鲁打算借势紧紧抱住江屿城时,灼热的子弹从维克斯特的枪管里出膛,射过了苏鲁和江屿城之间的空隙。
苏鲁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冰桥另一端的维克斯特,又看了看江屿城。
这第二看里,包含了怀疑。
召唤物死了,这座黑塔却没有倒塌。但是红色的光却暗淡了。
苏鲁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深蓝色的冰已经取代了红色的暗光。而这些黑冰,并非自己的所作所为。
江屿城,他开始冷笑。
苏鲁觉得了不对劲,放下怀中的人并且跳开。他本来打算毁了这座冰桥,却发现早已不在他的控制之下。
江屿城站起来,身上的伤口似乎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到最后,只有你没事。”维克斯特枪口对着他,语气冷静,“这并不是因为你没有使用真正的血液,而是因为你的体内,有着更强的召唤物保护着你。我调查了你,江家的江屿城。”
——江家并非是亚洲八大家族之一,却是清朝时期苏家的家臣。江家随着苏鲁的长辈一并被逐出了苏家本家。
——江家世代守护着水元素的圣使,圣水使者薇薇安,只为了有朝一日在合适的时刻交给苏家的人。
“你不满足于你们家屈于苏鲁这支没落的苏家分支,但是苏鲁能力的觉醒迫使你们不得不将薇薇安交给他。”维克斯特的声音回荡在黑塔内部,“于是,你趁你父亲醉酒杀了你父亲,继承了薇薇安,并企图杀害苏鲁。你根本不是很巧合地出现在芝加哥奥黑尔机场,这一切,都是你蓄意为之。”
“不愧是圣布鲁威克斯的首领,白骑士团团长。”江屿城笑道,“连我杀了我父亲这种事情都能查到,看来尸体在国内已经被发现了吧。”
“城。”苏鲁依然轻声地呼唤他。
江屿城抬头看他,这间隙,数发子弹从维克斯特的枪口里出膛,却都被冻结在半空中。
“苏鲁,你的确是薇薇安的最佳人选。”江屿城说,“要是没有薇薇安,我可能就已经被这蠢社团召唤出的女妖杀了吧,没想到你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他,不愧被称为当世最强的水元素使用者呢。你的实力已经达到苏家本家的程度了吧……不过,和元素圣使相比,到底谁更强呢。”
黑冰与白冰在塔内狭小的空间里互相攻击。
温度低得席卷了皮肤所有的知觉。
“城。”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你父亲的事,是你那天喝醉了,自己说的。”
少年有了一瞬间的迟疑。然后是接连不断的笑声。
——竟然是我自己说的吗?
——我是在什么时候,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了呢?
*
“后来呢?”
夏梏眼前的书还停留在克鲁塔来的那一页,两人杯子里的咖啡,倒是恰到好处地喝完了。
“战斗已经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我们不断降低了温度。他的身体机能在那场战争中完全坏死,我有部分躯体也已经完全僵硬。他在临死前把薇薇安给了我。”
“这个结局不好。”夏梏说,“你就直接打赢了,你在那个时候就这么屌了,细节呢细节呢!”
“我不是一个作家,夏梏。”克鲁塔微微笑,“雨停了。”
“我倒是没觉得我和这位江屿城有多像。”夏梏站起来,“我倒是觉得我们俩很像。”
“啊?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在包庇着杀人犯啊。”
夏梏把书放了回去。克莱斯特书店在意大利开的分店由夏梏所在的Darkness家族全力赞助,克鲁塔当然清楚这其中的原因。
他没有告诉夏梏最后几分钟的事情。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去回忆。
江屿城像是一具几近完美的冰雕,他已经冻死的身体靠着克鲁塔温热不存的肩膀。
他开口:你想听我真正的故事吗。
——母亲很早的时候就被酗酒的父亲打死了。他是个自以为很了不起的男人,在外面四处碰壁,回来却只会欺负家里人。他懦弱,明明有薇薇安,却不敢反抗这个世界。他不配成为异能者。他用异能处理了母亲的尸体,并警告我不要说出去。
他的暴力发泄对象自然成了我,除了身体和言语的暴力,还有性暴力......
但是他依然酗酒。
我一直以为,是薇薇安的诅咒束缚了我的家族。我趁他醉酒不醒杀了他,粗暴处理了他的尸体后,便前往美国。这一切并非冲动,而是早有计划。
我想杀了你,破解我们家族的诅咒。
可是我错了,历史无法重演,死去的人不会复活……苏鲁,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比起杀了你之后孤寂地活在世上,我更渴望有人陪伴的生活。
但是心中杀意却不曾泯灭,我想为母亲复仇,我想一切重来...要是下辈子也能重来也好。
苏鲁...
我一直活得很孤独。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天寒地冻里,只剩冰雪呼啸,风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