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门徒》令狐莫愁

145、[番外]落荒（中）

　　再一次见到江屿城，是大二正式开课后的第一天，在学校的食堂。
　　苏鲁远远地看见了他，一个人在对付汉堡和薯条。打完餐后，苏鲁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端着一盘子蔬菜沙拉坐在了江屿城对面。
　　“别让这些垃圾食品毁了你的把妹青春。”苏鲁说，“我第一学期吃这些长了十五斤。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希望你尽早爱上沙拉酱的味道。”
　　“我在国内也这么吃。”江屿城抬起头来，看见是苏鲁，他没有作出丝毫惊讶的表情，“我长不胖的，不用担心啦。”
　　苏鲁几乎要把水杯捏碎……
　　不过身为学长，要绅士一些。所以他只是当作没有听到，顺便关爱了一下学弟的校园生活，跟他讲了讲哪些课不要选，哪些课好混分。
　　临别的时候，江屿城问他：“苏鲁，你相信世界上有超能力么？”
　　苏鲁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冷笑。
　　“很搞笑么？”江屿城露出很衰的眼神。
　　“别叫我名字，叫我学长。”

　　江屿城去上课后，苏鲁胡乱扒了几口，然后觉得没食欲了。脑子里面有胡乱的念头占了他的心思，使他不能安心地吃饭。
　　想了想，他还是打通了维克斯特的电话。
　　“喂喂喂我听见键盘鼠标敲个不停的声音了！”电话接通的瞬间苏鲁就惊了，“你又翘课了？你能毕业吗？”
　　“你觉得我在意吗？你觉得我天天翘课都还没被劝退的原因是什么？”
　　“异能者家族的影响力不是只算隐藏的么？在正常人的世界里不能这么用吧……”
　　“欧洲五个异能者家族，哪个不是黑手党起家的......这点威慑力还是有的。”
　　“可以，这很霸道。”
　　“有事说事。”
　　“你还记得那个江屿城么？听他说，学校里成立了一个叫’超能力研究社’的社团，你有注意么？需要我去调查么？”
　　“都是年轻人吃饱了撑的。不用管。”
　　苏鲁心想你是觉得自己有多老。
　　“……我还是让他注意一下，别被带进歪门邪道里。”苏鲁装得很正经。
　　“周五有家牛排餐厅开业，中午去吃吗？”
　　“周四晚上有课，如果课后没什么作业的话，那我应该有精神去吃吧。”

　　然而苏鲁猜错了。周四的晚上他带着一堆材料，在图书馆里坐着，一脸苦恼。一边哀嚎着“cnm第一周还没完呢就布置论文”一边打开WORD伴随着键盘敲打的节奏心里泪流。
　　“哟，学长。”
　　还不待苏鲁回头，一只手便拍在了他肩膀上。
　　不过他还是借着屏幕的反光看出了那人是谁。
　　“真巧。”苏鲁嘴角忍不住地露出一个微笑，“这才上学几天呀就知道来图书馆赶作业了，来来来坐我对面吧。”
　　“……刚结束了社团活动，进来蹭个厕所。”
　　“……你怎么不上天呢。”图书馆是多么神圣的地方而你踏进来却是为了撒尿你对得起这高配不伤眼的液晶屏和极速的网络么！？
　　吐槽的弹幕在脑海里闪过之后，却是更多的苦恼。
　　长夜漫漫，又要一个人赶论文了，又要赶完回去看见维克斯特通宵玩射击游戏把自己气个半死了。“要不…我陪你？”江屿城似乎是读出了苏鲁一脸苦涩后藏着的台词，觉得于心不忍。
　　“不需要你陪！”
　　“别这样啊学长，带带我呗。咱俩一个专业的，我学学你论文的思路吧。”
　　“你可以先学学这些单词……”
　　“你这么说，我可就走了啊——”
　　“等等！”苏鲁一把抓住打算进厕所的江屿城的衣袖，一边担心着这小子会不会一时尿急一边说：“明天学校附近有家牛排餐厅开业，身为学长我很想请你去吃，但是怕你得了便宜卖乖，你就在这儿委屈一宿吧。”
　　江屿城夹紧了下半身，说：“好啊。”

　　事实证明，江屿城这个陪读很不错。
　　苏鲁并非是个没有朋友的人，除了他最好的也肯定不会陪他刷夜的朋友维克斯特，他还有好几个朋友。他们总是能刷着刷着就去学校超市买各种口味的咖啡和零食，谈论学校里最近发生的八卦。然后在黎明降临之时互相搀扶着回寝室睡觉，等睡醒了再来处理凌晨时本应做完的作业。
　　而江屿城，可以自己玩自己的。时不时朗读一下微博热门和□□空间里转疯了的说说......
　　凌晨五点的时候，苏鲁对江屿城说：走吧。
　　那个人早已睡着了，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入夜之后的图书馆很冷，即使白日里再般炎热，夜里都被重新洗牌为阴冷的风。很容易感冒。
　　苏鲁不是一个客气的人。
　　“走啦！——”
　　江屿城猛地一怔，背后火辣辣地疼。
　　他四处环顾，最后发现方圆十米内的生物除了水缸里的鱼，就只有苏鲁一人。
　　“啊，学长，怎么了！”
　　“走啊。”苏鲁微笑着，就仿佛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屿城醒来，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干。

　　“你朋友不会觉得有什么吧？”
　　走在路上的时候，苏鲁问。他租住的学校附近的公寓，先送江屿城回宿舍楼，自己再走一段路就能回去了。凌晨五点半的时候，维克斯特是不可能熄灯的。
　　他说的“朋友”是之前江屿城来的时候身边站的小伙伴。因为江屿城要留下来陪苏鲁，所以就先回去了。
　　不待江屿城回答，苏鲁突然伸出手拦在了江屿城前方。男生的目光不得不从亮晃晃的手机屏幕怒转移到前方。
　　蒙蒙亮的天空下，前方的人群犹如树林的倒影。浑然天成，袭来无声。
　　“去树林里面等着。”苏鲁说。
　　“需要报警么……？”江屿城小声问。
　　苏鲁用行动回应了他：他一把将江屿城手中的手机夺过，放进了自己的裤袋。
　　江屿城：……
　　接着苏鲁指了指左侧的树林，示意江屿城进去。他是打算等江屿城进去的瞬间就发动异能瞬灭前面的人群，即使是子弹也比不过他冰封世界的速度。
　　没想到江屿城刚刚迈出了一步，苏鲁就听到了枪响。
　　他没有看见火花。胆战心惊之后，他很快便得到了答案。前方的人群面面相觑，看来子弹并非来自于他们之间任何一人。不过反应最激烈的还是江屿城，他止住了脚步，双手像着魔一般在全身上下摸索。
　　苏鲁忍俊不禁：“你在干嘛。”
　　“我想看看自己哪儿被打中了没有......”
　　苏鲁想借机调侃一下，却被熟悉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维克斯特的声音从前方人群的背后传来：“他们都是圣布鲁威克斯家族的人，与你们无关。想要在我面前抢人，还是叫你们的老大来吧。”

　　两个星期后说起这件事情，江屿城还有些胆战心惊。不过在这件事情之后他明白了，苏鲁再怎么帅都是耍帅，维克斯特才是真帅。

　　*
　　江屿城还是不知道那些追着苏鲁不放的人是谁，就像苏鲁也一直不知道江屿城这两个星期买些奇奇怪怪的材料去社团里干嘛。
　　一开始江屿城告诉苏鲁，他们社团要召唤上古之神的时候，苏鲁还心有余悸，去请教维克斯特的看法。维克斯特依然是那句老话：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没事儿吃饱了撑的。
　　直到周末的时候，江屿城上线联系了苏鲁，顺便约了个夜宵。
　　——学校的夜宵永远满足不了苏鲁和江屿城两个中国人的胃。他们的夜宵是在苏鲁的公寓里煮的火锅。
　　白色的烟把三个人的脸熏得通红，维克斯特觉得太热，自己回房打游戏去了。江屿城后来像关心客人一般敲维克斯特的房门，叫他出来吃东西，得到了一阵骂作为回复。

　　“喝酒吗？”苏鲁突然想起来冰箱里有亚洲超市买来的青岛啤酒，不待江屿城回答，便自顾自地拿了两瓶出来，“冰箱里还有很多。”
　　“未满二十一岁不能喝酒啊学长。”
　　“我也没满二十一岁。”苏鲁一脸不屑，“喝不喝由你。你只需要知道，有老大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学长你这个逼是不是装得过头了些。”
　　“我没说是我。”苏鲁指了指紧闭的房间门，“是他。”

　　这晚，江屿城除了把芝加哥机场初遇的那天的话带着酒气又说了一遍，也顺便抖露了一下社团的事情。
　　“社员们买了一堆材料。社长和副社长在活动的仓库里画了个巨大的荧光魔法阵，还搜集了我们每个人的血液，然后做了个火盆，把买来的祭品都烧了。结果什么都没发生。社长还说神之力已经降临了，会在下次考试的时候庇护我们每一个人——吃屎哦！这不是浪费钱吗！”
　　电磁炉关了，火锅不再冒烟，苏鲁和江屿城的脸却比以往更加通红。用次日维克斯特的话来说：你们亚洲人的酒量真可怕。
　　苏鲁不理会江屿城的牢骚，右手把他搂进怀里。
　　“想家吗？”
　　“想。”
　　“想回家吗？寒假的时候我给你买机票好了。”反正都是维克斯特掏钱。喝醉的时候做的决定真可怕。
　　“不想。”
　　短暂的沉默。意料之外的答案，些微吹走了一些醉意。
　　“为什么不想呢。”
　　“我还是觉得，有人陪伴的生活要好些。”

　　醒来的时候，江屿城的口水流满了苏鲁的衣袖。苏鲁的右手彻底麻了，维克斯特打完游戏出来打算上个厕所睡觉，看见苏鲁一边狂甩右手一边怒骂江屿城的奇景。
　　那之后几天，维克斯特也渐渐习惯并接受了天天都有江屿城的生活。在他的眼中，除了苏鲁以外的人，都不过是弱小如蝼蚁一般的存在。不过江屿城，虽然也无比弱小，却更像是黏着苏鲁不放的宠物犬。
　　既然是苏鲁的东西，那维克斯特也能够接受。日常里多了个会卖萌的人，这没什么不好。
　　然而维克斯特也没有料到，这之后的一切，不再是日常了。

　　*
　　尽管时有穿着各种制服、来自各种组织的人找苏鲁的麻烦，或是向他献殷勤，但是学院的生活却总是风平浪静的。以至于听见宿舍楼死了人的时候，苏鲁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震惊，而是和维克斯特一样：有趣。

　　到了宿舍楼，苏鲁和维克斯特先找到了江屿城。维克斯特带了个高冷的黑色墨镜，引来旁边的留学生一片唏嘘。维克斯特总是喜欢夸张过头，这种该严肃讨论禁止嬉笑怒骂的场合，他穿的像个来观光的贵宾。
　　还专门开了豪车来观光。
　　宿舍楼总共就三楼，不高。摔到了地上，死了也正常。这件事情不正常的就在于，虽然死者依然保持着摔死的姿势，他却是摔在了泥地上。
　　眼尖的人，不止苏鲁他们，很快就注意到了这点。
　　“这件事情需要接手过来调查么？”苏鲁在维克斯特耳边轻语。
　　黑手党的boss却摇了摇头：“让他们自己先折腾一会儿吧，看能不能折腾出什么结果。”

　　这件事情发生后的两三天，江屿城都少言寡语。苏鲁抽了个空请他去吃了自助餐，才让他勉强开了下口。
　　“你如果觉得宿舍住着不安全，随时可以到我的公寓来。”
　　江屿城和苏鲁上车的时候，维克斯特坐在驾驶位上抽烟。他向江屿城发出的邀请，也正是苏鲁想说的。
　　一路上苏鲁打着饱嗝，给江屿城普及自己住的那公寓有多么的好，火锅有多么的好吃，维克斯特的车有多么的土豪。
　　途经校区的时候，却被路上的人群堵了车。维克斯特按了喇叭，却无人给他让路。他骂了句法克，把车停到一边，和苏鲁他们下车去看情况。
　　挤进了人群之后不到三秒，江屿城疯了似的逃出来，找了棵树就开始吐。
　　苏鲁走出来轻抚他的后背，一边轻声说：“没事的，恶心就别看了，你要不先回宿舍吧。”
　　江屿城转过头来，脸色却是出人意料地憔悴着。
　　“最近死的这两个人。”他说，“都是我们社团的。”

　　人群中的那具尸体不太完整。
　　他的上半身的大部分，和下半身的大部分，都是在地面外的。只不过最中间的那一截，只剩下粉碎的骨骼，和挂着已经发臭的几根肠子。
　　表情无疑是痛苦的。

　　维克斯特还站在人群中间，几个警察过来，让他站到黄线外面。
　　他不为所动，反而把墨镜取下来。
　　“先生。”警察很生气，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
　　维克斯特简单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刚才他们谈论的内容，说：“你们在这里他到底是从几千米的高空摔下来是没有意义的。他肚子下方的那一截几乎完全消失了，骨骼粉碎。发现尸体的时间是人流量都朝向食堂的晚饭点。这么大的人流量，却没有人声称看到尸体是从天上摔下来的——事实上确实不是，人体的重量有限，硬度也有限，再高也不会把地面摔出这么大的坑。”
　　“先生，如果您不能给出有效的答案，那还是请您离开吧。”
　　“他是从地下被啃噬的。在这个没有人相信怪物和神灵存在的地带，看见一个学生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健在，唯独中间一块埋在地下，就算他呼喊救命，大家也会以为是恶作剧。”
　　“呵呵。”警察似乎不满意维克斯特的推理，“那是什么东西能突破水泥地，将人体啃噬呢？”
　　维克斯特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犹如神明扫视过蝼蚁。
　　那个表情令那位警察有些害怕。
　　“我会申请这整个事件由我负责的。在这之前，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