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轮回劫》草*

2、他失忆了

　　但是就在我准备拨打二叔电话的时候，手机却先响了起来。我一看来电显示，有些愣了。是胖子打来的。自从云彩死后，他便留在了巴乃，过上了几近与世隔绝的生活。平日里，都是我给他打的电话，他就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的。他突然来电，显然是他在那边遇上了什么事儿。我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按下接听的时候，我竟发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
　　“天真，我见着小哥了。”电话接通后胖子的第一句话就把我炸懵了，他娘的闷油瓶这小子还真的出来了。尽管刚才小花的那通电话还让我不信，但这回我再没有对这个消息持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因为那是胖子。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胖子就是最熟悉闷油瓶的人了。所以，他不可能会认错。确信了这一点，一瞬间愤怒、委屈、悲伤等情绪就在我的胸口炸了开来，把胸腔挤得满满当当，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再想到自己当时连命都不要地陪着他进入雪山劝阻他，顿时有种自己完全就是个傻子的苦涩感。原来，他一直在骗我。
　　垂下的手紧紧攥成拳，我闭眼用力地做了几个深呼吸，而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让胖子把闷油瓶找来听电话。不用问我也知道，胖子肯定是见到他的第一时间通知的我。所以此时此刻，闷油瓶定然就在他的身边。我已经等不及赶过去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什么？明明才过去三年，他为什么现在就出来？为什么出来了不联系我？当初明明是他说的，我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了。既然如此，那当初又是为什么要跟我定下十年之约？
　　然而就在我所有的情绪都即将要爆发的这一刻，胖子的下一句话却是直接把我憋成了内伤。“小哥又失忆了。”
　　又失忆了！我胸口再次一滞，一种让我几欲吐血的挫败感瞬间侵袭而来。我他娘的差点给忘了，闷油瓶这货有自动归零的功能。这一下子，我连质问他的权利也没了。他这会儿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哪还能问出什么东西。仿佛蓄力到临挥拳的最后一秒，目标物却被撤走了，我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失去了宣泄点。我闭上眼沉默了许久，生生忍住了想摔掉手机大吼几声发泄的冲动。“看好他，我马上过去。”

　　坐在飞机上，我有些失神的看着下方不断后退的云层，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的大脑开始整理今天发生的事情。闷油瓶失忆了，所以他回来的原因已经是无从得知了。我甚至连他是否是自愿离开那扇门的，都无法确定。脑中不断闪过当时他将鬼玺放入我手中说我可以在十年后前来交换他的场景，那双与往日相比多了点人味的眼睛看得我心口堵得难受。我宁可相信他是被那门后的诸如万奴王之类的怪物给逼出来的，也不信他当时是骗我的。在老九门的几个后人中，我恐怕是最没用的一个了。他费这么大个劲儿骗我，根本没有意义。忽然又想起了他堵我话时说的那句，意义这个东西有意义吗？嘴角一咧，有些自嘲地笑了，我现在这样胡思乱想根本起不到一点的作用。既然我人现已在路上，所以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和等待。
　　巴乃一如三年前那样的难进，好在我已是熟门熟路了。一路上换了好几个交通工具，竟也是在当天就赶到了巴乃。因为胖子依旧是住在阿贵家的，所以一进巴乃我便找准了方向一路狂奔。对于远离喧嚣的巴乃而言，似乎时间都是静止的。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大城市里多几架立交桥，多几栋大厦，甚至多开通几条地铁，但巴乃却还是一如从前，连整个村子的街道建筑基本还是维持着当初我离开时的样子。没过多久，我便看到了阿贵家的房子。
　　破门而入的那一刻，我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坐在窗边正转过头来看我的瘦削身影，听不见胖子受到惊吓脱口而出的那句我操。闷油瓶一如记忆中的清冷寡淡，此刻微微皱起的眉头让我下意识地有些慌乱，竟是当下愣在了原地。直到胖子过来推我，才回过神来。稳了稳心绪，我张口想要唤他，才发觉喉咙竟是紧涩地发不出声来。
　　“我认识你。”就在我着急想要开口的时候，那本该失忆的闷油瓶却先开口了。他平静地看着我，黑亮的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一时间，我跟胖子两人都傻在了原地。
　　“我操，天真，我他娘的算是明白什么叫同人不同命了。咱仨一起出生入死，到头来小哥只记住你没记住我。这不科学啊，明显胖爷我长得比你让人印象深刻多了啊。”一旁的胖子最先憋不住，跳了起来。
　　此刻我无暇与胖子吐槽，因为我听懂了闷油瓶的话外之音。若是相识的两人，是决计不会如此打招呼的。所以鉴于闷油瓶已经失忆的这个前提，他此刻说出这句话，只能表示他其实还是不记得我了。我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时候，我的大脑会如此的清醒。但我很庆幸自己能处于这种状态，因为果不其然，闷油瓶接下来的话就验证了我的猜测。
　　他还是认真地看着我，但脸上却已满是疑惑。他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去回想起有关我的记忆，但显然没有任何效果。他用手指掐眉头，似是有些自语般的低喃：“可是你又是谁，我为什么会认识你，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身边胖子发出一声叹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我听村里的人说，他是前两天出现在这里的。也不与人说话，只一个人在村子里转悠，有时候还会傻傻地站在一个地方很久。今天早上，我经过以前小哥住的那间房子的时候，发现他正好站在房子前发呆。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要回忆起什么事情。我估摸着你肯定也不知道这事儿，所以就第一时间联系你了。你也别难过，至少小哥还知道自己是认识你的。之前我接近他的时候，小哥当时眼中的戒备别提有多让我心堵了。”
　　看着闷油瓶依然紧紧地掐着自己的眉心在努力地回忆着，我的心里顿时一酸。我突然开始明白，也许他惯有的清冷寡淡只是他绝望下的无奈之举。纵然有着无尽的生命，但抓不住与这个世界的交集，他只能选择在初始就放弃。冷眼旁观这个世界，不进入别人的生活，也拒绝别人进入他的内心。也只有这样，才能在每一次的归零之后不会对那些原先的交集所困。我迈出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闷油瓶，生怕会惊吓到他一般。我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按着他椅子的扶手，抬头看着他轻声道：“小哥，我是吴邪。”
　　“吴邪？”闷油瓶放下手，低头凝视着我，细长的眸微眯着，眼中满是茫然和困惑。他这个模样看得我心里越发酸楚，但还是强撑起一丝笑意。“对，我是吴邪。”
　　闷油瓶口中低声地重复着我的名字，似乎企图想要通过声音回想起来。我看着他越锁越深的眉头，轻叹了一口气。以他现在的状态，估计是想不起来了。就像当初从西王母之地的那个天外陨石中出来后一样，他也是忘记了所有。在北京疗养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是如此这般地努力想要去回想，但却始终无法记起，直到后来进入了张家古楼。
　　张家古楼！
　　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猛地抬头盯住闷油瓶，急急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是想起了什么吗？”
　　闷油瓶显然被我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但随即他便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以前似乎来过这些地方。”
　　我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着重游故地唤醒以前的记忆，就像我们上一次的巴乃之行一样。我看了看依然懵懵懂懂的闷油瓶，再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胖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我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时间重新被拨回到三年前，一切又回到了起点。我们就好像站在一个圆圈的起点，一路残酷地走到终点了却发现其实只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起点。我仿佛看到了整个事情接下来的发生轨迹，我们到底还是陪着闷油瓶去寻找他的记忆，随后他想起了一切，于是再次选择背弃我们独自进入青铜门内。然后再过个几年，兴许他会再次出现在某个地方。如此，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