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轮回劫》草

1、三年

　　入秋后的杭州，已经开始感觉到丝丝的凉意。许是因为早晨下过雨的缘故，今天的西湖边，过来晨练的人似乎并没有往日那般多。我放缓脚步，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汗。清晨的西湖边，总是有不少人选择在这里进行晨练，各式各样。因为长期坚持晨练，一路走来，倒也有不少这里的常客跟我打招呼。我看了看四周，游客打扮的人已经开始多了起来，我简单跟那些人寒暄了几句便准备打道回府。经过楼外楼的时候，恰逢服务员开门做生意。对着西湖的窗户被打开，我扭头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座位。心神有点恍惚，待到回神却是发现自己已经迈进了饭店的门槛。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终于还是走到那个位置坐了下来。三年前，张起灵沉默地坐在我对面，跟我做最后的告别。吃完那顿饭之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座雪山。他说，我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所以他前来告别。我拼尽全力追上他，用尽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办法，但依然无法将他拉回。于他而言，这个世界根本毫无留恋。而我在他心里的分量，也就仅仅是达到了需要告别的程度而已。所以，随着他的转身，我和这个世界都被他选择了遗弃。
　　从雪山上下来，我再没有提及此事。生活仿佛回到了最初的状态，进货、看店，偶尔卖掉几件古董赚个生活费，悠闲到无聊。胖子说过，我是一个习惯了逃避的人，缺乏直面痛苦的勇气。但有些痛苦，往往越是逃避，反而会在心里藏得越深，到最后生根发芽。在被那股深沉的无力和悲伤淹没到几近窒息的时候，我终于醒悟过来。这一次，我不能再逃避了。于是我选择了赴闷油瓶的那个十年之约，就像胖子选择留在巴乃疗伤一样。但我并不打算接替他去守那个破门，我要将他重新拉回到这个世界中。我知道凭我的身手，若是对上闷油瓶，想要赢他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就是胖子，也能轻松废了我。之前在斗里，我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遇上粽子之类厉害玩意儿的时候也都是被他们二人保护在身后，若非他们二人，我大概也是早就死在哪个古墓里了。点儿背的话，说不定也能成个粽子。我也知道，我就是再加强锻炼个一百年，估计也不是闷油瓶的对手。但我还是在做出决定的那天起，有意识地开始加强训练。因为我忘不掉他在雪山上时，对我说只要我在他方圆一百米内，他都能把我打晕然后走掉。
　　吃过早饭，我径直往古董店的方位走去。现在这个时候，算算时间，王盟应该已经打开店门做生意了。果不其然，一拐过街角，我便看到那小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坐在店内。在我逐渐地将三叔的产业转移给二叔后，王盟的留下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毕竟由俭入奢易，而由奢入俭难。刚开始接管三叔生意时，众人对他的点头哈腰让他尝到了些许人上人的滋味。再次归零当个小伙计，王盟表现出的淡然不由让他在我心里的形象拔高了很多。而且不管怎样，他的留下对我而言到底还是好的。毕竟我们已经很熟悉，我不在的时候店铺也是靠他守着。如果再换人，到底还是会有不少的麻烦。
　　“老板，刚有电话找你。”王盟见我回来，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
　　“谁找我？”我也没在意，想着许是生意上往来的人。
　　“是解九爷，说让你回来回个电话给他。”王盟看了我一眼，就低头继续他的扫雷了。我有些意外，走到里屋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有好几通的电话，都是小花打来的。虽然已经不再下斗，但我跟小花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联系。三叔的生意我是没有接手了，但是他之前的那些古代文字、图案之类的研究材料却是被我给接收了。有一点我还是挺像他的，对于这些以前人们用于记录的文字、符号一类东西十分感兴趣。所以平日里小花若是遇上一些整不明白的东西，就会往我这儿送。也不知道这次他是弄到了什么，竟会如此急切，要知道他平时可是从来都不打我店里的电话的。心里顿时大感兴趣，立马把电话拨了过去。“小花，什么事找我这么急，大清早的打了这么多电话过来？”
　　“都几点了还大清早？”小花是个每天都会早起练功的人，往往他练功都结束了我才刚刚跑出门去。所以现在，我完全可以想象此刻电话那头他一定是一副无奈的表情。刚想跟他再贫几句，他的话锋便已是一转，语气也是瞬间变得凝重。“我问你，小哥是不是从门里出来了？”
　　他的话让我不由得一愣，但随即就笑了。“你别逗了，现在才过了三年，小哥怎么可能会出来？你大清早的，是不是做梦还没醒啊？”
　　“…秀秀跟我说她看到小哥了。”小花并没有恼我，他只沉默了片刻后便让我彻底笑不出来了。小哥是个非常特别的人，见过他的人一般都会印象深刻。而秀秀跟我们又相处过一段时间，她熟悉小哥。
　　“不可能！”我依然不信，闷油瓶当时那决绝到让我绝望的眼神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他说过他会一直守在那扇门后，直到十年后我前去换他。所以，他不可能会自己提早走出那个地方。
　　从决定打这个电话开始，小花就知道我一定会是如此反应。于是他也不拖泥带水，将整个事情的始末都跟我细细讲了一遍。因为闷油瓶回去守大门的事情我只跟他和胖子说过，所以秀秀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关于闷油瓶突然的销声匿迹，道上的传闻是他隐退了。当然，这个传闻也是从我和小花这里散出去的。这次秀秀夹了一个大喇嘛，心里有点虚，所以联系小花的时候让他帮忙请闷油瓶出山。秀秀本就是老九门的后人，所以小花也不瞒她，把闷油瓶回天宫守大门的事情跟她说了。但紧接着，秀秀却告诉他自己不久前才刚见过他。因为当时她有急事，所以也没有下车去喊住他。小花见秀秀说得斩钉截铁，一时间也有些不确定了。所以，这才急急地给我打电话确认。
　　挂了电话，我突然觉得全身有些发软，一屁股坐进了沙发中。老九门一脉，下斗淘货，靠的就是这一对招子的功力。更何况再加上秀秀对闷油瓶的熟悉程度，想来是不会认错的。但是我怎么都不愿去相信，闷油瓶是在骗我。进雪山前，他专程跑来跟我道别。若这一切只是为了骗我，我想不出这对他有何意义。他是那么清冷孤绝的一个人，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没有关系，又怎么会专程跑来骗我这么一次？
　　我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多想。在我心底，我宁可相信是秀秀看错了。但是秀秀的确信又是让我无法忽视，除非我再次确认一遍。要么跑去确认秀秀见到的那个人不是闷油瓶，要么就是再进一趟雪山，确认闷油瓶还在那里。但仔细一推敲，这两个办法却又都不是个可行的法子。一来秀秀当初也只是在路上与闷油瓶擦身而过，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早就已经找不到他的踪迹了；二来云顶天宫不是说进就进的，上次进去就有一大批人都交代在了里面。这次要凭我自己，先不提能否进入那青铜门内，只怕能不能到那门前都是问题。两个办法都不靠谱，但我的心里已然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平静。对真相的渴望，让我陷入了一个困境。
　　我沉默地坐着，脑中无意识地开始回忆之前跟闷油瓶一起时的情形。虽然我从心底里不愿相信闷油瓶会骗我，但是他之前的种种前科却自动在我脑中闪过，在西沙时的秃头张、在蛇沼鬼蜮时与文锦的合谋等。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次疗养院与他的不期而遇突然从脑中蹦了出来，我猛地跳了起来，拿起手机就准备打电话。去他娘的，先找人查了再说。秀秀说是在山东见到的闷油瓶，那就让人马上去那边开始查。
　　我不信以二叔现在的势力，会连个人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