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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一夕而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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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回府,阿婕忙张罗着让她休息。
她笑着拒了,问:“去问问棣之回来了吗?”
阿婕转出去没一会儿,就带着信儿回来了,“回来了,罗玉公主也来了,两人都在老爷的书房里呢。”
“我去找他们,你去厨房,吩咐将大夫开的安胎药熬了吧。”正好,可以将怀孕的喜讯也告诉罗玉。
她快步往书房走,大老远的,就看见莫悉站在外头,将守卫都赶得远远的。
这个罗玉,大约又在闹什么脾气了吧?
每逢此时,莫悉才会将守卫赶远,以防隔墙有耳。
她是无顾忌的,正走到转角,却听书房里头道:“你到底娶不娶我!”
采薇愕然,里头,不是罗玉和棣之吗?
屏息细听,果然是罗玉的声音,“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向采薇说,我去说就是了,总之,你得娶我。”
棣之无奈的声音响起,“罗玉!”
顿了一顿,说的却是:“好吧,我娶就是了。”
是棣之的声音吗?采薇摇了摇头,脑海里一阵眩晕……不,不是,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一定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可那声允诺,她又听得太过分明,连自欺欺人都找不到借口。
不知何处响起了短兵相接的声音,莫悉的呼喝乍响:“有刺客!”
士兵奔跑的声音响起,她机械地转过头,见莫悉和一个蒙面人舞成一片剑影,那人的剑法快如闪电,未过几招,竟划破了莫悉的手臂,剑尖一转,直向她而来!
采薇站着没动,那柄剑在她的瞳孔中放大。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叮当”一声,一个茶杯在刺客剑下破碎,也将他的剑撞得一偏,擦着她的身子过去。
她好似泥塑木雕,看见莫悉向士兵们发出保护公主的号令,又看见棣之和罗玉站在一起,而罗玉正握着他的手臂。
剑气划破了她肩头的衣裳,她浑浑噩噩地转过身,看着那柄长剑微微颤抖的剑身,在空气中不沾一点尘埃。
意识走在身体前头,这个位置避无可避,她足尖一点,向后腾起,刺客的剑在脚下划过。
若是这刺客趁着她落下的机会再添一剑,她必定血溅当场,然而莫悉和流觞的剑俱已赶到,两人围攻之下,那刺客似露疲态,虚虚挡了几下,终于从天而起,飞速逃离。
无需多言,流觞去追,莫悉自然是留下守护公主。
院中那么多人,围得她透不过气来,采薇努力抻了抻脖子,将视线从罗玉和棣之手臂的交接处,缓缓上移,最终对上秦棣之的眼睛。
那双熟悉的眼睛,看着她,揣着令人心寒的质疑。
“你会武功?”他的声音好冷。
采薇脱口而出:“你要娶她?”
罗玉张了张嘴,一脸无辜地松了手。
这退让让二人的对立更加分明,莫悉挥了挥手,士兵们又如潮水般散去。
棣之眯起眼睛,“你偷听了?”
她同床共枕,朝夕相伴的人,在质问她呢……
采薇忽而感到一阵无力,棣之上前一步,面色冷峻,“装作哑巴,隐藏武功,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她直直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如果不是锦城令的卷宗上写着“贱籍出身”,我是不是要蒙在鼓里一辈子?”
采薇的沉默化为慌乱,他点了点头,声音极轻,“你告诉我,爹娘,是你害的么?”
这一句话的力量,比之前所有的加起来都更加伤人,她忘了辩解,想笑,又想哭……
他难道不知道,秦济白雨在她心中的分量,一点也不比他的少么?
眩晕感传来,她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问题——你,要娶她吗?
秦棣之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没错。”
风筝在狂风中断了线,小舟在大海里失了桨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小腹传来坠痛感,采薇跌跌撞撞,只想逃离,“我没有,我没有……”
而这个唯一能拯救她的人啊,默然的立着,眼睁睁看着她远去。
他将她扔了。这一刻。
迈出那道门槛,迈出了她的家,她回到了离开快绿阁的那一夜,这一次,她不再有地方躲藏。
视线开始模糊,远远地,又看到了那株情人树,她时候,她曾亲眼看见棣之将红绸扔到了最高的树枝。
只要在树上挂上一月,就会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不是么?
她一步一颤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原来这一路这么长,一个人走,有些累。
她在树下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看不清最上头挂的究竟是是什么,不经意地一低头,却看到脚下露出半截的“秦”字。
身子颤抖起来,好像有什么崩塌了,她挪开脚,赫然便是他们当日所挂的那一道。
这一切,已经注定了么?终究,还是不能在一起一生一世。
“傻子,我就说你会后悔的。”
蓝色的袍角出现在眼前,冷傲而熟悉的语气,“受伤了?”
她抬起头,看见他腕上带着圆寂留下的佛珠,她还他的那个栗米色酒葫芦正好好地盛在生牛皮编成的酒囊里,里头,装了酒么?
她想要一场醉。
“陆采薇。”他微皱了眉头,“我在问你,你受伤了吗?”
摇头,只有摇头。
“那这些血……”他神色一变。
采薇低下头,看到了赫然的鲜血,染红了大片的裙摆。
“孩子,我的孩子……”
她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却只感觉到一阵剧痛。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度袭来,她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蓝光紧蹙了眉,将她一把抱起,“我带你去找大夫。”
一转身,却听到一声马嘶,远远的,秦棣之坐在马上,看不清表情。
是他……
棣之勒紧了缰绳,瞳孔在看到采薇裙上的鲜红时骤然收缩,阿婕慌张跌了药罐,哭嚷着夫人怀孕了的声音又在耳边。
那浓重的药味,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么?
为什么要隐瞒出身贱籍的事,为什么要装作不会武功,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怀孕的消息?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是因为面前这个人么?那个精致的酒葫芦,那件秀着素色花草的披风,那匹深蓝如海的绸缎……
什么时候,他的家里,已经有了那么多带有面前这个人痕迹的东西?
“孩子,是谁的?”
蓝衣的男人缓缓带起嘲讽的笑,越发搂紧了采薇,“还用问吗?”
清清楚楚地将他的失望,他的狂怒,他的悲伤收进眼底,蓝光转了方向,唯有冷笑。
情人树上,又一道红绸落下,此番,不知是谁的缘分了断。
而秦流觞仰起头,咽下一颗小小的解药。
这世间事啊,谁又能说清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