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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真相 ...


  •   孙伟一直猫在平房前简陋的院子里。
      他把自己掩藏在西侧的墙边,上身的汗衫灰得发白,和身后的这堵墙恰好融为一体。在孙伟低着的头的上面,是一根松垮的晾衣线,上面挂了一大一小两件粗制滥造的便宜衬衫。
      孙伟单手撑在墙上,发疯似的抽着烟。他的脚边,堆着一圈飞向天际的轻烟最后的一点凡间的躯壳。

      莫利最后一个走出租屋,看着小敏一个人护着三个人原路返回警车。一个陌生的警察与一对形同陌路的父母与儿子的组合,在渐渐消了热气的傍晚里被拉长了身影。

      莫利找到孙伟的时候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气力,在一个无需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就找到了那个抽烟当饭吃的人。他通情达理地没有靠近孙伟,守在不可见的界限内,默默地看着阵阵烟雾把孙伟包围。乡野地方很神奇,其中熏人刺鼻的花香能够驱逐孙伟不断制造的香烟味。

      疯狂抽烟的孙伟停了停动作,他的背后就像是生了双眼睛,他放下了撑在墙上的手,转过身与身后的人对上了眼。
      空气也蒙上了一层欲说还休的意味,在两人之间流转不止。
      孙伟打了个哈哈,试图掩盖些什么,只可惜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我烟瘾上来了。”说罢还掸了掸手上那支燃到了屁股的香烟,火星眼看着就要烧到他食指上了。
      “猴儿以前遭遇过什么
      “你心里的结到底是什么?”莫利直奔主题。
      孙伟蓦然一愣,火星在他的愣神之间不客气地烧到了他的手指上。孙伟被烫得嘶了一声,脸也这在一时之间红了起来,“这天还是挺热的,我给你买瓶冰水喝吧。”逃避之意明显,他扔下手指间的烟屁股,在伏在地上闪烁连连的火星上狠狠踏了几脚。

      可乐瓶内的那股气“嘶啦”一声就溜走了。

      走出简陋狭小的“惠芳杂货店”,莫利急不可耐地把这瓶不知货源的可乐咕咚咕咚灌进肚子里。
      猛烈的刺激撞击着他的胃部,透心的凉意激得他肠胃一阵收缩。警服被汗吸得紧紧贴合于身,像是副量身定做的镣铐一样,束缚得莫利无法动弹,而这一口口闷头而灌的饮水方法刚好为他驱散走了身体上的燥热。
      虽已经获得了短暂而舒适的凉意,他还在不由分说地猛灌可乐,一瓶黑棕色的液体眼看着即将见底。
      莫利就坐在惠芳杂货店前的小台阶上,孙伟停在莫利背后,皱着眉瞥了几眼,也跟着坐了下来。
      他喉结动了动,把不该说的吞进肚里,挑挑拣拣之后才说:“又没人和你抢,别喝这么猛。”
      莫利没有搭腔,他已经喝饮料喝到了喉咙口,却还在执着地把可乐送进即将决堤的口腔中。
      孙伟很是识相,一句问话石沉大海之后,他就选择了默不作声,低头把玩着手上店家找下来的零碎的硬币。
      五角和一元之间的相互撞击声,在由莫利制造的瓶体塑料的人为扭曲声显得更是清脆入耳。

      “这次,这次远远父母找孩子的事儿。”莫利先起了头,打了一个让他肠胃收缩、眼眶发酸的嗝来,“还是多谢谢你了。”
      “这事儿确切来说,和我无关。”孙伟仍专注于手上被他玩得发烫的硬币,头也没抬一下的,回答得不温不火。
      莫利瞪了身旁这人一眼,恨不得转身再回到小卖部里买一瓶可乐去火。眼见身旁的孙伟毫无察觉,莫利哼了一声,像是和自己置气似的又别开了眼。
      莫利感觉到自己这股无名火没由来得莫名奇妙,甚至就和自己手中被他扭作一个极限角度的空瓶一样怪异。
      可是这股无处发泄的火气,真的无处寻因吗?莫利按着瓶壁,“嗒”的一声,塑料就陷了进去。
      他茫然着自问,又似乎有着清醒的答案。

      隔了一会儿,莫利才接着说:“远远的信息我们在C城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有一个条件相符的,但是根据院里提供的资料,显示这个小孩已经被人领养走了,领养的那户人家姓丁。”
      硬币哐当掉到了地上。孙伟看着一元硬币在阳光地下闪着金光滚出了一段距离,直至它完全躺在了地上,他才“唉”了一声跑去捡。
      又是奔跑着回来,孙伟头上浮了一层薄汗。
      “你想的是对的,那个孩子就是猴儿,不对,现在是远远了。”孙伟的呼吸声比刚才沉重了许多。
      “我们已经联系不到丁先生了,领养之后的后续追踪停留在五年前也就没有了,他最后说是举家移民去了德国。按照福利院提供的资料,远远不应该过得…?”
      莫利欲言又止,但他的疑惑,想来所有的人听到这样前后矛盾的情节都会有。
      孙伟短暂的沉默像是历经了一个世纪的锤炼,就连他手中的两枚硬币都保持缄默。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孙伟就是如此,他在沉默中克制的宣泄,使得他抓狂起来,揉着自己一头松乱的中长发,仿佛是在试图通过疼痛纾解心中难以排遣的烦闷。
      “猴儿他,他自从到了丁家”他抓着头发的双手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从指缝间撞击出来,像是来自一位兄长深深的自责,又像是对那位不曾见面过的丁先生的痛恨。孙伟情绪极不稳定,他用手掌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宁愿透不过气来,也不肯给任何一人看到他肝肠寸断的一面。
      他在无意识颤抖与破音的边缘里说:“姓丁的每天都都会对猴儿家暴”
      家暴。
      这个敏感的词汇在莫利脑中炸开,猴儿反常的叛逆、丁先生满身散发的儒雅书生气以及孙伟强烈的仇恨也一并在他头脑里交战着。
      这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却长得如同看了一场让他冷汗直冒的恐怖电影,莫利从心底滋生出寒意,手中的塑料瓶也在愕然中掉在地上。饶是如此,他仍然无法给出任何反应。
      “最先的时候是每天抽耳光,抽得孩子没地方可以躲。一耳光下去,脑袋都要嗡上一阵子猴儿的右耳离听不见声音不远了””孙伟松开了手,却还是掩着嘴,只露出那一双痛中含泪的眼睛。眼球上布满的红血丝像是孙伟一种由内而外的仇恨。他那张双唇发白的嘴还在不停地说着,说着丁姓男子残暴的行径。他像是通过倾诉寻求内心解脱,又像是要让身边的人陪他一起承受这段沉甸甸的过往,“后来姓丁的换着花样玩儿,把猴儿双手双脚绑起来,对着孩子瘦成皮包骨的小肚子猛踹,用皮带上的金属扣死命地往孩子身上去砸。猴儿嘴里给塞进了一块臭气熏天的抹布,别人是叫天天不应,可他能做什么?他只有呜呜咽咽地求饶老天听不到,姓丁的更听不到!”
      “记得猴儿在被丁家接走的前一天,还特意叫我去福利院再看他一次,他那个时候兴奋地拉着我的衣服,告诉我他要有家了,告诉了我很多他新爸爸的事情,说他的丁爸爸高高瘦瘦的,说话声音很好听,还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穿着电视里才看得到的高级衬衫。他还开心地说以后要好好报答丁爸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紧紧攒着我的衣袂,期待地看着天空的样子,他那双眼睛里我只看得到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孙伟他顿了顿,似乎是说的口干了。他用脚踢了踢莫利之前掉了的塑料瓶,用鞋底挤压出凌乱的响声。
      他这段剖白在噪音中迎来短暂的空白。
      孙伟仰面躺了下去,腰部一截别扭地睡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他抬眼看着今天被云层覆盖的天空,光线虽被收拢在云层之中,可还是要眯起眼才能打量。
      这个看天的动作,还是学着那天猴儿的模样,只是心境俨然不同了。
      “莫利。”孙伟轻轻唤了一声。
      沉浸在繁复的思考之中的莫利被突然点名,他下意识的反应未免有些条件反射。莫利仓皇一应,“在,我在。”
      “你不喜欢猴儿吧。”孙伟对着莫利挺拔的背影淡淡一笑,随机有转眼看向了天空。不等莫利在支支吾吾中给出答案,他又说:“猴儿以前是一个善良单纯的小孩儿,他也本应该一直这样善良单纯下去只是,他对家的渴望,他对人的信任全被姓丁的禽兽折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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