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九 ...
-
耳边细碎的骂声透过一公分碎土泥成的掩体传来,流川再次低头确认刚才行进过程中装备的损坏程度,他娘的这批劳什子质量也太差了,背带蹭过这碎土掩体也会断掉,吭哧一声滑下的时候他才瞄到原来这玩意儿就已经快报废了。
他呼着气,方才的运动并没有损耗他太多的体力,但山地昼夜温差实在有些大,他看到自己呼出的气已经是明显的白烟了,毕竟是秋天了,他想。
掩体所在的这片裸露山头视野不错,流川已经看到火烧云深处的红球连个帽子都不剩了,他将断裂的背带扣在后腰上,手指灵活地打了个八字结,顺手摸到装备带里的狼眼,还好这玩意儿没坏,虽然他料想到吝啬如仙道不可能给个调节狼眼,但聊胜于无,不然夜里恐怕难过。
比起其他小队,他们这五个人看起来要好得多,至少在第一道关卡五人都全身而退,三井检查完装备骂了几句后又笑起来,转脸看流川道:“好玩儿不?”流川递给他一个常规眼神,后者已经转脸跟湘北那个小伙儿扯起来了:“跟以前不一样,新奇,有劲儿。你看我们这些已经出过任务的‘半老徐娘’,要是还回来玩那些个体力测试多没意思,每天都在做。咱们队这重组完,挺好。”
边上一人默默接道:“你倒是觉得新奇,我们以前都是这样,可给咱们副队折腾死了。”什么想不到玩什么,整得人神经衰弱脑洞大开。“我们副队的思路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他指着脑袋又补充一句。
“仙道彰吗?”靠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第五人不冷不热地接了句,三井闻言挑眉,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眼熟,正想问名字,流川这时拿手肘碰了碰他说:“趁还有点光线先走吧。”三井觉得有理,另外两人也随即整好装备起身,五人向西北方向行进去。
至第一道关卡,共二十一人出局,超时五人,十六人未达标。
这是九月底的山地,虽是秋高气爽,但剧烈运动后午间十八度的气温加上充沛的阳光也将士兵们整得浑身汗湿,而昼夜十二度的温差仅仅在白天黑夜交接的半小时内形成,这意味着半小时前湿透的迷彩服此刻已经冻成冰点左右的水衣挂在他们身上,这种折磨拜气候所赐,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怪罪在某个朝天发身上。
流川快速跃过一棵横躺的朽木,看到前方一百多米有一片裸露的平地,眼角探到树枝间隙中的半轮明月,随即根据月亮的方位在心中计算出时间,他给后方四人打了个手势,脚下速度减慢,开始仔细观察四周环境,入耳仅是晚风扫过头顶针叶的稀疏声,依稀可听见溪水的流动以及五个士兵此刻谨慎的脚步声。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高地上的掩体大概将近三小时,他们脚程极快,很可能前方一公里左右就是第二道关卡;而此时距离他们上一次进食已经过去十四个小时,其实行进过程中并不辛苦,主要是特种兵的日常课程——跑,往死里跑。没有进食的原因,是仙道彰没给。
吃不了快餐,那就费点力吃野味,于是前方裸露的平地就成了烧烤最佳的地点。确认安全,检查装备,三井在空地边上插上一只小型三脚架,上面有一面巴掌大的反光镜,这是休息领地的标志。
“那么就确定我是小队长了?”三井固定着三脚架,嘴没停,他有些小开心,一路上已经重复三遍这句话。
湘北的那个小伙儿叫一村次郎,看着有些崇拜三井,第一次三井问的时候还配合地说几句,第二遍就只点头,第三遍已经是目视前方注意脚下;流川则是意料之中的从头到尾没有理过他,包括所谓小队长投票的时候,三井将他的沉默算做给上铺的友情票;陵南的小子很机灵,话不多但投机,他选三井是理性思考过的,嗯,理由是三井年纪比较大;而三井比较在意的那第五人,从头到尾只听到他刚刚阴阳怪气的叫了遍仙道的名字,投票时似乎是随同大众意见,摆摆手在角落里蹲着。
特种兵平时出任务的时候,组队是要命的事情,默契程度、每个队友伤病史、左右手习惯、甚至连队友割绳子留下的特定痕迹都要熟悉,否则总会在某个地方棋差一招,这是队长们常说的“三个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臭皮匠能打趴诸葛亮”原理。
而这些不间断的演戏、训练也恰恰是在磨练这些士兵与任何一支队伍配合起来的机动性,一个哪怕各方面都不出色的士兵,机动性强,其价值甚至高过在某一方面尤其突出的兵。
三井知道这些,往生节的一百多号玩家都知道,但为求胜负,他这个小队长对自己队伍的成分有些担忧,尤其是那个不说话的第五人,他在心里叫他“五号”,看来是个刺头。而他一回神看到低头擦枪的流川,心说,他娘的这里有两个刺头。
“五十分钟休息,有意见吗?”小队长发话,扫视一周,无人发话,三井抬头望天,估计现在的时间。
接下来是分配任务,三井还没有说话,“五号”突然抢白道:“那边有条溪,我和他一起去捕捉食物。”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三井“啧”了一声,看着“五号”指向流川的手,心说这无组织无纪律的刺头真的是从湘北陵南出来的吗?
“五号”不仅手指着流川,眼还钉在上面,后者根本没理他,低头理着装备。三井知道,流川在等自己说话。比起这不知哪冒出来的刺头,三井突然发觉自家熟悉的刺头竟家教优良简直可以发张“三好刺头”的大红奖状贴在床头。
但小队长其实有些窝火的,要说刺头,他可是祖宗。
三井斜睨了一眼五号,冷笑道:“当初选头儿的时候你没吭声,现在就轮不到你咋呼了。”没等五号反应便委任陵南的小机灵和流川为捕鱼手,一村和五号看守营地和装备,自己去拾柴。一口气说完,三井压着膝盖站起来,俯视四人道:“有意见吗?”
这次一村和小机灵都看着队长摇了摇头,流川随即从装备堆里抽出一只工兵铲站起来往水流声的方向走去,五号盘腿坐在地上,抬眼看流川离开,也不吭声。三井叉腰站着,直直盯着五号足有一分钟,又开口说:“你之前哪个队的,叫什么名字?”
五号依旧坐着不动,但一旁的一村看到阴影处五号卷起的手指在松软的地土上抠出了一个洞,他一个新人,要是三井发怒和这五号打起来自己肯定遭殃,就立马打圆场说:“听说这次测试有其他区的战友来参加,也许我们组里就有一个,别区的兄弟师兄不认识也正常……”他看三井依旧不动,便站起来靠近三井耳语道:“刚才听鹿园说,他们副队以前经常在测试的时候派人混进组里考察……”
一村的意思很明白,三井却觉得——什么狗屁。但五十分钟的时间显然已经过去不少,他也懒得纠结这小刺头,嘱咐一村要看好三脚架就往空地边上的林子里走去。
溪涧不远,大约在营地四点钟方向两百米左右,流川步子很快,几乎是半跑着到溪水前,夜里看不清溪涧的深度,但这条溪对于这些在SR待了几年的小伙子来说基本是家后门的水沟,熟悉得已经数清里头有几根水草。
流川利落地脱下迷彩外套,挽起裤脚,月色清亮,并不湍急的溪水映着天光闪烁着,借着这斑斓他看见溪中顺水悠游的草鱼,大多有他巴掌大小,这种鱼在野战演戏和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就成了他们的流动补给,味道不错。
小机灵在离他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朝他挥了挥手。流川点头示意,没等对方说完“注意安全”四个字,长腿一迈便下到溪中动手抓鱼。
秋日夜晚的溪水真是不容小觑,尤其是他们长途跋涉之后脚上已经热气腾起,三十几度的体温一下触到这山地夜里将近冰点的溪水,有那么十几秒刺疼得他有些站不住脚,“抓鱼不难,难的是这溪水啊……”小机灵喃喃道。
小机灵是南方人,没入队之前就在家里调皮捣蛋长大的,抓鱼这种事对他来说几乎是在饭碗里夹小米,有些滑溜但十拿九稳。他更烤的一手好鱼,外酥里嫩,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鱼肉生生得给他烤出油汁来,那叫一个香,弄得几个一队的战友纷纷要求取消随机制度,好跟着他吃烤鱼。
约莫五分钟的功夫,小机灵已经往草地上扔了六条不大不小的草鱼,正想收工,抬头却不见流川的影子,大概是已经往回走了,他嘀咕了几句,踩着滑溜的溪石上岸。
此时流川拎着工兵铲,上头盛着五条半死不活的草鱼,他目不斜视地看前方挡路的人,脑袋里有些迷糊。
挡路的五号站得直直的,一只手还停在树干上,他感觉到自己呼吸有些急促,手指弯曲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抠树皮,他咬牙,再问了一次:“流川枫,你不记得我了吗?”这次他问得比刚才的两次都清晰,清晰到一字一句都让他回想起当时的事情,从五脏六腑传来的刺痛感让他的面目狰狞,正对着面前寡淡如常的脸。
“不记得。”流川这次也说得很认真,说完绕道就走。五号顺势就扯住了流川的胳膊,这一震使得流川工兵铲里的草鱼滑了两条,流川有些愠怒,脸色不好地瞪着五号说:“我说了不记得!”
“六年前!”五号突然低声吼了一句,因紧咬的牙关显得含糊。流川没听大清,用力甩开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却不想对方力气惊人,似乎下了死力。
流川便真的火了,丢下工兵铲攥起拳挥了上去,他没有下全力,也用了五分的劲道,而下一瞬他飞快挥去的拳头竟像冲进了海绵一样停住,有人在攻击接近五号面部仅一掌的时候抓住了流川的手腕。
“打架不好哟,小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