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貔貅的夜壶（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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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月光斜斜得照进房间，何川望着月光下家具错落的倒影，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事实在是太蠢了”。
“首先在桌子的四角各摆一只白蜡烛？”何川一边听电话一边翻箱倒柜：“曾锦，只有圣诞老人形状的行不行？……我不专业？你专业那你怎么不来！”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把蜡烛放在餐桌的四角上。
“少废话，然后呢？……铺好白纸，白纸上写要求的内容？”何川朝空气翻了个白眼：“开什么玩笑，写唯物主义你确定笔仙大爷看得懂？曾锦，你的情商低已经有目共睹了，我真不忍心再攻击你的智商。……你才话痨！死胖子，你人身攻击！……曾锦兄，什么召唤方法你叨念一天了，唠叨那是病，得治。……跟你比起来，我一点都不低级趣味。挂了，没工夫跟你胡扯。”
环视幽暗的房间里，只有桌角的蜡烛闪烁着小小的亮光。何川把手机丢在一边，在桌边站定，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事比笔仙更蠢吗！？
这一切都源于何川和曾锦的一个赌。何川和曾锦都在市三高中念高二，何川的父母都是干文物保护工作的，兴趣爱好就是老庙地宫古花瓶，夫妻二人常年天南地北的跑，偶尔回来也全泡在古玩市场，但父母对于文物古迹的狂热一点都没有遗传给何川，在何川眼中，古董囤灰不实用还贵的离谱，上至周易风水下至烧香拜佛等统统归类到封建迷信，他绝无仅有的那一点点对神仙妖怪们的了解还要归功于大型国产科幻巨片《西游记》的不断重播。反倒是曾锦偶遇了一次何伯父，听他随口说了一段道家古迹的传说，从此彻底沦为何伯父的忠实拥护者。说到曾锦，表面上看他就是一个体态颇为壮硕的普通高中生，但他又的确不是个普通的年轻胖子，因为曾锦最大的梦想是当一名道士，身着道袍手持拂尘的那种，但偏偏曾家上下清一色的无神论支持者。反观何川，有一双理论知识随手拈来、实践经历如数家珍的爹妈他却不珍惜，这让曾锦很跳脚。为了“感化”何川，他没事就叨念诸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类的道家学说。这天中午何川被他说烦了，随口反驳了一句“这个世界是唯物主义的世界”，曾锦对此表现了强烈的愤慨和谴责，用他的话来说“这不仅深深得伤害了他作为一个预备役道士的感情，更是对他虔诚的信仰和精神追求的极大侮辱”。一怒之下，他单方面胁迫何川和他打赌，并勒令何川招笔仙——“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唯物主义的世界，还是元始天尊的天下。”
“那为什么是在我家？你不是想当道士吗？请个大仙出来指导一下你的求道之路不是正好？”何川满头黑线。
“虽然你是个文盲，但你家接受了你爸妈数十载的熏陶，比起我家还是多那么一点点文化底蕴，所以我才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了你。”
“你就不怕那仅有的一点文化底蕴已经在这几年被我这个文盲消耗完了？曾锦啊，你真是道界的一朵奇葩啊，从没听说过有道士怕鬼的……”
曾锦满脸通红，狠狠得撂下六个大字：“孺、子、不、可、教、也。”
但总而言之，何川最后还是不得不在家里搞这么一场“封建迷信活动”。一边在内心鄙视曾锦“用道学掩饰自己是个胆小鬼简直和方丈爱吃红烧肉一样可恶”，一边无可奈何得拿起笔，用两手的虎口轻轻夹住，垂在白纸的上方，嘴里念念有词：“笔仙笔仙快快来，来了画个圈。”
反复念了好几次，房间里一切如故，寂静无声。
“笔仙笔仙快快来，不爱圈就画个叉。”
笔杆没有丝毫动静，何川恨恨得想“曾锦个混球根本就是耍我玩手好酸”，嘴里不甘愿得继续嘟囔：“笔仙笔仙快快来，不爱叉来画个……画个钱？”
在何川苦苦思索接下来要让笔仙画什么的时候，他的手猛得一晃，笔在纸上划了个歪歪扭扭的似圆非圆的图形。何川被吓了一跳，借着昏暗的烛火小心翼翼得环视周围没有什么变化才松了一口气。他揉了揉酸涩的手臂，一边打量着纸上的涂鸦——那是一个近似椭圆的图案，在椭圆的上方有两块小小的凹陷。
何川微笑起来：“这么一看还真的蛮像个元宝的。”然后笑意慢慢僵在了脸上：“不会那么邪乎吧……。”
空旷的房间里只听到时钟不紧不慢的滴答、滴答。何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曾锦，看我明天不掐死你！
这时，桌角的蜡烛忽然闪了一下，无数小小的光点缓慢得升起。所有的光点慢慢汇集到桌子的中央，凝聚成许多大一些的光球，这些光球错落有致得拼凑在一起，一点点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玉皇大帝啊，这不是来真的吧，大仙啊，去曾锦家吧，我把他的地址电话山口山帐户三围都告诉你。何川脑子里一团乱，但偏偏一步都动不了，只能傻乎乎得盯着那团光亮幻化出一个穿着玄青色长袍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得看着他。
那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手里轻摇着一把纸扇，腰上垂下一个玲珑剔透的玉如意配饰。他这样一身打扮站在餐桌中央，周围是圣诞老人蜡烛发出的点点烛光，何川之前的害怕居然烟消缘散，只觉得“笔仙原来那么滑稽好想笑但笑出来一定没有好下场一定要忍住”。
站在桌子上的笔仙瞟了一眼表情扭曲的何川：“座下何人？请本仙所谓何事？”
何川揉了揉憋得发僵的腮帮子，好半天才说：“……大仙吃了么？”
笔仙的嘴角无声地抽搐了一下，顿了一顿：“……吾乃太上老君门下散仙轩辕真君，座下所谓何人？又因何故召唤本仙？”
何川欲哭无泪，只恨自己的神经已经被曾锦锻炼到了一定的粗度，以至于他至今没有丝毫将要昏倒的迹象，只能佯装镇定抱拳道：“敢问大仙爱不爱吃肉？”
轩辕嘴角闪过一丝戏谑的微笑：“这位小哥，吃又如何？”
何川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终于体会到了唐长老被各路妖怪掳走准备蒸炸煮炖的心情：“如果大仙喜欢吃肉……我打电话把曾锦叫过来，此人皮薄肉嫩、鲜香可口、堪比唐僧，不尝不知道，一尝还想要，大仙意下如何？”
轩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终于忍不住——
“哈哈哈哈，堪比唐僧？不知道玄奘听到人家夸他皮薄肉嫩鲜香可口作何感想，哈哈哈哈。”
何川默默得看着“一个自称上仙的人在他家的餐桌上笑得疯疯癫癫”，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餐桌上果然堆满了杯具和餐具……啊！
过了好半天，在何川开始纠结“如果这位大仙在自己家餐桌上笑死会不会遭天谴”的时候，轩辕总算恢复镇定，跳下桌子踱步打量着何川：“你这人倒很有些意思，什么都不懂还敢招仙，你叫什么名字？”
何川犹豫了一会儿，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抱拳作了个揖：“我叫何川，有何不可的何，川流不息的川。”
“何川，看来你不仅不了解神仙，对道学也一无所知。”他指指何川作揖的拳头：“你用抱拳仪倒是没错，但抱拳时，男子尚左，用左手握右手那才是‘吉拜’，你这样右手握左手的是‘凶拜’，只有吊唁死者时才会用。若不是我心胸宽广，说不定是会尝一尝你是不是也皮薄肉嫩鲜香可口。”
看到何川好像被雷劈到的表情，轩辕的脸上又添了三分笑意：“神仙最重要的就是仁义二字，以仁慈为本，以道义为纲，杀生是大忌。更何况我从来不觉得玄奘会有多好吃。哎，这年头像你那么好骗的还真是不多了。你根本不了解这些又为什么要召唤笔仙？”
何川还在艰难的消化“我居然、真的、招来了一位活的神仙”这一事实，迷迷糊糊就把他和曾锦关于唯物主义和元始天尊的激烈讨论和那个莫名其妙的赌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轩辕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得打量着那张写着“唯物主义”、“封建迷信”、“英语选择题全选C”等等的白纸：“所以你大费周章召唤笔仙就是为了证明神仙并不存在？”
何川思索了一下：“既然天界和神仙都是确实存在的，大仙能不能顺路把曾锦收了去，他虽然没什么文化，做做苦力还是不错的。”
轩辕摇摇头：“你对神仙的了解恐怕多半是先人的杜撰。传说中，盘古氏，也就是元始天尊劈开混沌，创造了世界，但在那个时候天界和神灵其实并不存在，直到人对世间万物有了敬畏之心，才有了天界和神仙，这便是所谓的‘我思故我在’了。”
“元始天尊难道不是神？”面对这个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何川已经彻底迷茫了。
“元始天尊是神，但也可以说不是。”轩辕顿了一顿：“简单的来说，神仙的法力并非是自身的力量，而是借助世间万物之力。”
何川的表情越来越抑郁。
“……五行之说你总该听说过吧？”轩辕一脸哭笑不得：“天地五行，相克相生。而所谓的法力，就是遵循五行之法，借自然之力而生。我之所以说元始天尊是神又不是神，是因为他本身就代表了万物之力。”
何川的脸上滚动显示着“这年头干啥都不容易”、“我是道盲”、“马克思主义万岁”：“我说当道士的都那么神神叨叨，原来都是被逼的……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所有人都不再相信神的存在，天界岂不是会消失？”
“那倒未必。”轩辕思索了一会：“真正让天界存在至今的，是世间万物的力量，只要这个世界还在，力量就延绵不绝、生生不息。”
何川挣扎了一下，决定换个话题：“那么，玉皇大帝、托塔天王和二郎神是确实存在的？”
“没错，只不过脾性与传闻中的有些差距罢了。而且仙界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闭塞。像北斗星君都赖在人界好几百年，总不可能一直过古人的生活。”
“……”何川忽然觉得大半夜和一个冒充笔仙的神仙讨论仙界的基础理论知识实在是有点囧，同时他也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曾锦只教了他怎么招仙，根本没有提送仙这一茬。第三百二十八次掐死曾锦那个死胖子后，他无奈得默默叹气，然后露出自认为讨好的微笑，向轩辕作了个揖：“大仙的一席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大仙你看现在也不早了，不知道大仙准备骑云回去还是找个座骑？一楼有条阿拉斯加犬，要不您凑合一下？”
轩辕意味深长得看了他一眼：“不慌，待我们把帐结了我自然就回去了。”
何川背脊一凉：“我们什么时候有未结的帐了！？”
轩辕低声嘀咕了一句，他腰间的玉如意挂饰飞到掌心，化成一把小巧的算盘：“上门费1000两，误工费2678两，咨询费3400两，至于你那个赌十分的大不敬，收个500两的堵口费我也就勉为其难装不知道吧。加起来是7578两。”
“你……你坑爹啊！我上哪里找那么多银子去！”
“你大概是误会了，是7578两。”轩辕大仙温柔一笑：“黄金。”
何川这算是真的尝到什么叫内牛满面，什么叫无语凝咽。
“唉，若是你没有那么多黄金也没关系。”轩辕笑得越发温柔：“以金价每克280元人民币计算，应该是106092000元，考虑你第一次惠顾，打个折，你只要付100787400元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貔貅的夜壶（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