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如故》池未堕

7、第七章：回忆那么远

　　夜已经完全静了下来，黑魆魆的帷幕压下，橙黄的灯光由小小的灯管里无尽的洒下，照得整个房间暧昧不明。安一天的脸被笼在这片深凝中，含蓄朦胧。

　　她仿佛是困了，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干干是躺着，头歪在一边，眼帘上下阖动，思绪像是飘忽的飞蛾，寻来寻去，终于瞧见了那抹光。

　　她沉在梦里，脱离了这些烦恼，被拉扯到极远的地方……

　　明明已经离得好远好远，她竟又回想到了高考的那段日子。那段被烈火压着，热油熬着，一步步就像从地狱爬过来的艰难。做不完的卷子，听不完的课程，黑白颠倒，几乎整个世界都翻覆了。

　　那差点就教她得上抑郁症的日子实在没有一点可以值得回味的，尽管如此，却深深地在安一天的脑子里安上了存档。挖尽那皮面的苦涩艰辛，追溯到最深面，是安一天最想回避也最难忘的一年。

　　她只有在梦里才能记起，她被学习压力迫害的快要崩溃的时候，有个人跟她说：不管最后的成绩怎样，高考结束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安一天已经记不清楚她当时的心情了，似乎是欣喜，又是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高考结束的那天，安一天是只被放空的飞鸟。不管是好是坏，总算得以松懈。她遍身舒畅，终于舍得放慢脚步，最后看一眼她即将告别的这所学校。

　　由看不到尽头的白桦树组成的幽道宽阔，绵延缓长，成列的白桦树往里延伸出密集的阴影。安一天置身其中，她想象自己在踩格子，立着一只脚，在白桦林里跳来跳去。

　　不知何时，天上落下细细的雨来，迎面扑在了安一天的脸上。一滴一滴，冲淡了她所有的艰涩。

　　白桦树的叶子翠绿欲滴，树干深色浓白。雨落，最后一点阳光都凝在了叶子上。在安一天眼中，一切都是美的。静止的美，动态的美，就连每一滴雨落下的弧度，都美的无法复制。

　　安一天远远就望见了那个人，他的发上落满雨水，密如细针。

　　他也正缓缓朝她走来，越来越近了，又等不及的快跑起来。白桦林，细雨，交织迭达，成就了一片天网。

　　安一天心情松快的看着他，他也一瞬不瞬的看着安一天。他依然是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领带松了，衬衫的扣子也解了两颗，有股说不出的性感。他整个人沐浴在细雨下，深邃的脸上有股教安一天不敢正视的认真。他对着这场雨，望着雨中的人，目光执拗，“安一天，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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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的梦境被重重敲碎，玻璃碎片横飞。安一天从梦中惊醒。她大口的喘着气，额上一片冷汗。

　　瞥到时间，已经是早上的七点二十分了。

　　安一天抬起手，在脸上猛掐了一下！

　　真的痛！安一天连连抚脸。她还记得昨天的事，原来真的不是幻觉。

　　是苏寅，隔了八年，他就这样突然出现了！

　　安一天几乎跳了起来，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握上门把手就冲了出去。

　　今天是个艳阳，金灿灿的阳光通过玻璃窗洒了大把下来，客厅里四处都是暖洋洋的。如安一天所想的，这实在是处不错的房子，置身其中，随时都有舒心的感觉。只是，不包括现在。

　　安一天急忙寻觅起那个影子，越靠越近，她终于看到了。

　　他就坐在沙发上，阳光毫无间隙的全笼在他身上。安一天需要屏住呼吸，才敢一步步靠近。

　　他直着背脊，茶几下的两条腿交叠着。右手边摆着一杯黑咖啡，正徐徐往外冒着热气。

　　他还和从前一样，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浓浓的黑咖啡，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安一天那时正被繁重的课业逼的毫无精神。她就学着苏寅一样喝咖啡，结果只喝了一口就苦的皱眉。而苏寅更是下了禁令，“你还小，不能拿这个来提神。”

　　看安一天不信，他又弯下腰，眼里都是笑意，“咖啡里的黑色素很多。”他说着捏了捏她的脸，“你想喝成黑脸吗？”

　　皮肤对女性而言何等重要，何况那时候的高中生已经颇懂保养。安一天立刻摇头，“那我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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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历历在目，逼得安一天喘不过气来。苏寅也察觉到了动静，他抬起头，只看了一眼就让安一天再无法动作。

　　他站了起来，迎着满室的阳光。安一天头晕目眩。

　　“安一天？”

　　他穿着蓝色的衬衫，黑西装，好象还是昨天晚上的衣服？

　　他好象又高了，明明八年前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安一天需要掂起脚才够资格仰望他。现在，也依然是。

　　在他出现之前，她以为自己会像所有的备考生一样，复习，考试，过着她干枯到乏味的青春。

　　但是在最后的那一年，在苦到极致的高中生涯里，青春中甜蜜朦胧的旋律被奏响。连她也体会到了那书上讲的肉麻话，有种被粉红泡沫包围的紧张幸福。

　　只是，她却还懵懂无知，眼睁睁的看着它流走……

　　不是！安一天猛地否定，终于正视了自己的怯懦。她是知道的，她亲眼见过亲耳听到。明明一切都快体味到了，她却吓坏了，撒了手狼狈而逃。

　　等到那一切都远离了，安一天竟又开始回忆起所有的片段。不断的组织重复，一年年的加深，提醒她错失过怎样的美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如从前那样，身材挺拔，高鼻深目。英俊不凡的让人移不开眼。但细看，又是不一样了。当年的苏寅对她总有笑意，儒雅中偶尔还带点幼稚。经了八年的岁月沉霜，他的五官已经磨去了最后的青涩，更显成熟立体。安一天幻想过以后的他，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他已经是个完全的社会型男人，他成了一座高山。让安一天望而生畏。

　　安一天突然就恐慌了，比起当年的心境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昨天怎么会像个小偷一样？他怎么会有钥匙……

　　这一连串疑问打的安一天措手不及，然后他听到对面的声音：“安一天？”

　　“什么！”安一天终于回神，愣愣的看着他。

　　苏寅似乎很无奈的笑了笑，平淡疏离，然后说，“你在发呆？”

　　安一天努力回想了一下，从刚才开始，似乎，好象，有个声音一直在跟她说话。但她正完全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毫无察觉。

　　“对不起。”她脸上烧红，“你刚才说什么？”

　　苏寅的目光扫过他，安一天呼吸困难。她几乎又生了出那个胆怯的念头，她想转身，想跑的远远的。

　　但他靠过来了，安一天紧紧握着的指尖都泛了白。又来一次，她怎么可以重蹈覆辙。

　　她应该笑着，友好的伸过手，跟所有的旧相识一样，说一声，“嗨，好久不见。”

　　可是，这么简单的动作，怎么就这么难呢？

　　苏寅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安一天。她紧蹙着眉，一脸的惶恐不安，身子左摇右摆。是不是再等一会，又会无言的跑掉？

　　她一直就是这样，习惯留给人一个没有答案的背影，然后不负责任的离开。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苏寅一脸平静的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

　　安一天垂首，却想着：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她说，“我住这里。”

　　上头是久久的沉默，然后苏寅笑了，“我怎么不知道！”

　　安一天充满疑问的看着他，那好看的嘴唇动了动，他说，“这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