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如故》池未堕

6、第六章：忘不掉的

　　安一天浑浑噩噩的下了车，她继续给潘茗打电话。这一次，系统直接提示关机。

　　安一天隐隐含怒，又实在有些担心。潘茗到底在做什么？还是真的玩疯了吗？

　　她还是给潘茗发了条短信，告诉她已经到家。要等她什么时候看到，就实在不知道了。

　　安一天郁郁寡欢的上了十九楼，才蓦然惊觉，她压根没钥匙。

　　抱着试试的念头，她握上门把手一拧，门竟然真的就被打开了。

　　安一天为她的大胆汗颜，站在门口半天都不敢进去。这，潘茗竟然没锁门，她的心也太宽了吧。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眼镜，黑边框大眼镜可怜兮兮的躺在一旁。临出门的那声果然不是幻觉，左镜片已经从中间裂了条缝。

　　夜已然深了，月光透着落地窗洒了进来，满地是一片脆弱的白银，触之即碎。

　　从这里俯瞰芸芸，只有股高处不胜寒的恐慌。

　　安一天带上眼镜，看到的就是潘茗对着窗户吞云吐雾的画面。

　　她指间夹着一根猩红的烟，淡淡的烟草味游离在空气中。连衣裙恰到好处的凸显出她玲珑的曲线。她侧着脸，半张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安一天掂着脚慢慢走近，“潘茗？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我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你。”

　　安一天一边踢掉短靴，听到潘茗说：“我手机没电了。我才是被你吓死了，人也不在位置上。找了你半天结果却看到你已经上了车，我特意找了辆车赶在你前面回家。怎么样，帅吧！”

　　她转过身，对着安一天一笑，森冷的月光下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如果是潘茗，似乎也能解释的通。

　　安一天一下坐过去把她挤走，“好好的，怎么抽起烟来了？”

　　潘茗不语，又拿起烟狠狠吸了一口，吐了一大团烟来。半晌，她才突然开口，“安一天，你有中意的人选吗？”

　　“什么？”

　　“不是说，想谈恋爱了吗！”

　　“这个……”安一天毫无头绪的挠了挠头，“大晚上的，你说这个做什么？”

　　一地的迷离下，潘茗不知所以的笑了两声，突然道：“你还想着他吧？”

　　气氛猛地就不对了，安一天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心头却突突跳的厉害，她又开始一遍遍告诉自己，她从来都没有在想谁！

　　潘茗抽着烟，烟雾缭绕着她的脸，“你知道什么是七年之痒吗？你们这些搞艺术的，不是说人身上的细胞每过七年都会更换一次。直到，你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安一天想了想，网上是流传过这种说法。

　　潘茗看着安一天，眼中浓浓的尽是看不透的情绪，“其实，我挺佩服你的。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却还是忘不了。”

　　她拿着烟盒还想再抽一根，可摸了半天，却连盒盖都没打开。

　　“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先睡了。”

　　只留下莫名其妙的安一天。

　　潘茗真的去睡了，莫明而来，莫明而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时候事了？”安一天在她背后喊着，潘茗也只是顿了顿，没有回头。

　　换她对着高楼月光，从这里透过玻璃窗，黑白分明。楼下黑色的路灯高高直立着，挺拔，冰冷，像是黑夜中肃穆的守夜人。水泥和钢铁组建的昂贵建筑物挡住了安一天继续延伸的视线……

　　第二天一早，潘茗依旧是八点就起，换好衣服后对着镜子起码又花了半个小时，接着道一声早安，又精神奕奕的上班去了。

　　她再也没有提过昨夜，对她而言，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

　　安一天依然循序渐进的画图，不过有一点改变。潘茗现在每天下班后都要拉着她去上次那家酒吧，或者去跳个舞，或者喝两杯水酒。最单调仅仅就是坐着。无论哪次，都一定要呆到夜半三更才舍得回去。

　　好几次，安一天明确表明了想要早些回去画图的意愿，却被潘茗拉着，“你不是说在这里遇到个绅士吗，你不想见他了？”一句话，又给留了下来。

　　直到某一天，安一天再次被催稿的时候，却悲哀的发现，夜夜笙歌，她竟连一半的背景都没描完。

　　这种情况可不好，安一天本意是来避一避风头。总不能逃了相亲，却耽误了工作。

　　思虑再三，安一天对着潘茗提出了想另寻住处的念头。

　　潘茗没说话，足足盯了她半天，直到安一天浑身发毛，“别跟我扯有的没的，干吗要搬？”

　　为了工作！

　　这种话绝对说不出口！

　　安一天摆出早就想好的借口，“你有没有听过好朋友不和三大首：同居，旅游，做生意！”

　　理由充足，无法反驳。潘茗又是心思玲珑，对着安一天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提不出多余的意见。

　　“可以。”潘茗还是点头答应，“你人生地不熟的，房子我来帮你找，你准备好房租就行了。”

　　安一天松了口气，十分感动的拉住潘茗的手，“还是我家老潘最好了！”

　　说的甚是肉麻，末尾还泛起了可疑的波浪线。

　　果然，潘茗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少恶心我，刚吃的大餐。”

　　之后几天，潘茗迅速发挥了她身在人力资源部的优势。托关系，打听人，把手头用得到的资源都给发挥了出来。一个星期后，房子的事就有了着落。

　　当她点名了房源时，安一天无不感慨，“出门靠朋友，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快，谢谢我！”潘茗手里攥着资料和钥匙，利诱道。

　　“我一定请你吃大餐。”安一天高兴极了，对着资料仔细研究起那间房子来。

　　她一张张纸的翻过去，瞧着那些色泽精美的照片，“市中心，繁华地段，高档住宅区，精装修……”安一天看着看着就有点受不了了。既喜欢又惶恐，“房租不便宜吧！”

　　又有点怀疑，“这么好的房子干嘛要租出去？也不怕被别人糟蹋了？”

　　潘茗坐到她身边，指着那照片说道：“我也不清楚，据我同事说，原房主本来是置办了做新房的，不过前段时间却和他女人分手了。干脆就租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嘛。”

　　安一天频频点头，花了一分钟为那对分手的男女默哀。

　　“去看看吧。”安一天迅速拿起包，“择日不如撞日，如果好那就定下来。”

　　潘茗为她敲定这间房子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与她相隔不远。等安一天搬过去，若想见面，随时都可以。

　　一通电话把她的同事约了出来，三人一起看了房，安一天兴奋的满是冲劲。宽阔的空间，崭新的家具，包括墙壁上复古而极有情调的装饰画。对安一天这个冒牌清新来说简直像找到了知音，也不用再作考虑，当下就敲定了。

　　虽然支付房租的时候大大的心疼了会，但很快就被这间位于三十层豪居的喜悦给冲透了。

　　安一天从宽大的客厅往外看，均是高耸入云的大楼。从这里往下，似乎能俯瞰到整个深圳的繁华风光。安一天羡慕起这个房主来，能拥有这样一套房子，绝对是坐定了人生赢家。

　　忙活了一天搬了家，当天晚上安一天就兑现承诺，请潘茗和那位同事一起大吃了一顿。

　　安一天脸上红彤彤的，对潘茗身边的同事举了个杯，“宋齐，谢谢你了。”

　　宋齐如他的名字一样，平淡无奇。年纪不轻，地位不高，在公司呆了那么久也不过是个小职员。今日可算是立了大功，又收了笔不小的房租，也是喝的满脸通红，“不谢不谢，小潘交代的事，那我必须得认真去办呐！”

　　他还在滔滔不绝，“那里头的家具都是现成的，东西也齐全。换了其他人，谁会舍得租出去。你住一个月啊，就占一个月便宜！”

　　安一□□潘茗眨了眨眼，三人都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

　　这一晚，安一天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毫无顾忌的滚来滚去。她放着音乐，摆好图笔。才开始打量起卧室里的一切。

　　卧室里几乎只分了灰白两色。天花板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只简单的装了两只吊灯。圆柱形的灯罩上画着古朴的青花纹。墙上没有贴壁纸，洁白的找不出一丝杂色。床前铺着柔软的毛毯，没有电视机柜，以一个硕大精美的书架代替。安一天欣慰，这家主人也是个爱看书的。

　　柜子上的台灯是欧式田园风格，昏黄的灯光从镂空花纹里洒出，仿佛也染上了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

　　就如宋齐说的，衣柜，书桌，书架，样样齐全。无论怎么看，实在是挑不出一点毛病了。

　　她扑躺在大床上，暗吼道：“老天，赐我一个大别墅吧！”

　　安一天再也无暇去心疼房租了，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自由过。从客厅到厨房，再到客房。这么多的空间，全部都是属于她的。显然她忘了，她能维持的时间也只有几个月罢了。

　　十分惬意的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晚上，安一天照常找潘茗聊天，约好明天吃饭，接着赶稿。午夜十二点刚过，又捧着本书坐在床上，在台灯下有一字没一字的看着。

　　自由称心到无边，难怪资本家都那么爱享受。

　　安一天考虑着明天要吃什么，后天要画什么。毫无边际，毫无头绪，直到睡了过去。

　　已经凌晨两点，整个城市都沉寂了。安一天还戴着眼镜，握着书，一个人昏昏沉沉的睡着。她的世界里一片寂静，梦里的她还是二八年华，青葱的能掐出水的年纪。那段阳光沙滩，朝着夕阳奔跑的日子……

　　“咔嚓”一声，落锁的声音在这片夜里被无限放大，就如恐怖片里突然出现的惊悚音效，安一天猛地惊醒。

　　她不敢相信的瞪大眼，一手抓住枕头角，难道是听错了？

　　一定是的，安一天笑着安慰自己。但同时，所有看过的恐怖小说都开始清晰起来，在脑海里一遍遍逼真的演绎。

　　“咔嚓！”是钥匙在锁眼里左右旋转。听这个节奏，应该是弄错了方向，再有一会，就能完全打开。

　　安一天完全僵住了，憋着连大气也不敢出。她没睡着，她很清醒，这次是真的！

　　她抖着手去摸手机，却因为太过紧张，努力了几次竟连键盘锁都没打开。

　　一秒一秒，她听到开门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就在客厅里……不对，又再靠近了……

　　安一天吓的迸出了泪花，她再次听清楚了，绝对不是幻觉！

　　脚步声正朝着卧室而来！

　　怎么回事，不是高档小区吗？不是有保安吗？不是只有一把钥匙吗？

　　这是谁，他想干什么？

　　潘茗不可能会这样吓她，难道是小偷！

　　劫财？劫色？还是两样都劫？

　　安一天手抖的不行，她几乎可以想到明天报纸的头条，《妙龄女子夜半横尸出租屋，小区内安全令人愁》！！

　　她还没画够，还没出过国，还没登上福布斯榜……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安一天已经吓成了一锅粥，令她崩溃的声音还在靠近。

　　卧室门被打开了，他真的进来了！

　　安一天在短时间内祈祷了无数次的安全就此破空，他竟然能摸到卧室，竟然这么熟门熟路，难道是个惯偷！？

　　就不能随便搬点电器就走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安一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双眼已经瞪僵了，指甲都陷进了手心里，她甚至能感觉床垫已经塌下去了一块。

　　看来是劫色了！

　　眼泪与勇气迸发，安一天突然就爆发起来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她一咬牙，扬起手中那本有砖头厚的书，朝着床边狠狠砸了过去。

　　“啊！”小偷叫了一声！又听“砰”的一下，书掉到了地上。

　　安一天坚信是砸中了。如董存瑞炸碉堡般惊险，她紧紧抓住枕角，翻身而起，拿枕头当起武器。

　　尽管傻的要命，但这已经是安一天的极限了。枕头在她手上被甩出了印度飞饼的节奏，两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尖叫，怒吼，慌的不知所措。

　　“你是谁！”那个声音又惊又怒。

　　“你这个小偷！”安一天化惊吓为力气，为蜜蜂，誓要让对方满头包。

　　直到用力过巨，枕头从手上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凉意携着千斤之力朝她扑来。安一天被压到了床上，手被高高束起。

　　“究竟谁是小偷！”男人怒到极点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炸响，枕头砸到了开关，头顶上的两盏吊灯照亮一室。

　　安一天是彻底绝望了，对方力气甚大，她根本不是对手！明天报纸的头条一定会再加一条，“尸体惨不忍睹！”

　　眼泪花花……

　　当四目相对，那一刹那，仿佛是仙度瑞拉的魔法棒，午夜的钟声敲响。童话停止，现实和回忆交替，幻想成了真实。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电影里的暂停镜头，没有后退，没有快进，都融在了这一幕。

　　安一天成了默片里的主角，她呆呆的睁着眼，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脑子里已经翻船成了惊涛骇浪。

　　是那张脸，镌刻在记忆里，她深信永远也磨去的那张脸！

　　八年来后悔了无数次，期待了无数次，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人，竟然就这么出现了！在她身边，在她眼前！

　　她竟然又见到他了，在阔别了八年之后……

　　是梦吧！安一天立刻否则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她也常在梦里见到这种情况，每当她伸手想去碰他，美梦立刻破碎消失。

　　安一天万般不舍的闭上眼，再睁开。他还在，他真的还在！

　　他的眉目轮廓一如梦里的俊朗无边，一切就如万花筒般绚丽多纷，又如烟花一样稍纵即逝。太不真实了！

　　安一天张了张嘴，她想说话，喉咙里却像被塞了一团棉花。论她怎么努力，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她看到了，他也愣住了，甚至是吃惊的。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他还压在安一天身上，他的双手还跟钢铁似的禁锢着安一天。现在才发现，这个动作有多暧昧。

　　他立刻起身，他仿佛说了什么。安一天一句话也没听到。

　　等安一天终于消化完相逢，卧室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他又消失了！

　　安一天手抖着去摸手机。她有极度想倾诉的欲望，她生怕是个一夜就醒的梦。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她只能打给一个人。

　　“潘茗！”安一天对着手机发抖，“我看到他了！”

　　潘茗好梦刚醒，她难得的轻轻弱弱，“你在做梦啊……”

　　“我说，我看到他了！”安一天反驳道：“不是做梦！”

　　“谁啊，你见鬼了！”

　　“苏寅。”那是安一天想了无数次，却从来不敢说出口的名字。她几乎带上了哭腔，“是苏寅，他真的出现了，他刚才……就在我面前……他又走了……我忘记他说了什么……是苏寅，真的是他……”

　　安一天语无伦次，捂着头，手机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