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如故》池未堕

3、第三章：争吵

　　当安一天磨了又磨，拖了又拖的时候，还是在黄昏降临前回到了家。

　　她在门口转了几圈，裹着薄薄的针织衫冻的发抖。最终还是咬牙打开了门，客厅里亮堂堂的。幸而，一进客厅看到的只有堂妹一人。这丫头还一头扎在手机上，完全没注意到安一天的回归。

　　安一天暂时的松了口气，又是左看右看。才把包放了下来，“我爸呢？”

　　堂妹正专心致志的在切水果，连头都没抬，随意道：“那里。”

　　安一天一瞪眼，本来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堂妹这痴迷劲，估计是悬。

　　她小心放慢了动作，缓缓踩着步子去。在经过她老爹房间的时候，门“砰”的一下就打开了。

　　门口站的是她威风凛凛的老爹，身姿如松，眼如铜铃。谁说她爹老来着，这架势，明明可以晚几年再退休的。

　　安爹的表情生冷如铁，他把门一拍，“安一天，你进来。”

　　通常叫全名的时候，安一天就知道事情大了。

　　“爸……”她为难的叫了一声，一脸的拒绝。

　　父命难为，安一天只能低着头灰溜溜的进了房间。

　　安爹当了一辈子的知识分子，房间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老物。床头还放了几本人文地理，唐诗宋词。安一天从小就害怕他训话，没想到等她二十多了，还得来这一遭。

　　哪怕是当初决定从发展不错的公司辞职时也没和安爹这么红脸过，今时今日，却是为了一张画坚持不休。

　　但这还不算是重点错误，她最重点的错，是逃避相亲，逃避现实。

　　安爹一遍遍的对她重复，“你知道你几岁了？”“你到底有没有为未来想想？”

　　一句句，轰炸的安一天耳膜都疼。

　　她不服气，难得的顶起嘴来。二人争执的声音仿佛能穿透门板，这番动静让客厅里一直切水果的堂妹也专心不下去了。她迅速靠近，贴着门，祈愿战火止歇。

　　时钟滴答摇摆，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总算被惊天动地的打开，安一天红着眼快步跑了出来。

　　“姐！”堂妹吓了一跳，只能呆呆看着安一天离去的背影。

　　刚才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不止，安一天一鼓作气的冲进房间，关门上锁开电脑。

　　她挫败的横躺在床上，用力揉了揉眼。正忙着叹气，口袋里又震动了起来，一看，果然是潘茗。

　　“是不是吵架了？”她竟未卜先知。

　　安一天苦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潘茗自诩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了，“这么久没朝我得瑟，那就是有状况了。”

　　她实在是了解的很，安一天简单的说了遍始末，垂头丧气的总结，“他嫌我给他丢人了。”

　　她吐了苦水，想起安爹那些话，更是伤心。直到屏幕一震，潘茗的解心话发到，“我就说你笨，你爸虽然是老古董，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何况他都能生出你来了，还在乎那点。你想想，当时屋子里那么多人在，他不假装晕倒，怎么转移注意力，都跟他一起尴尬吗！”

　　安一天本来甚是低落，听着潘茗一解释才豁然开朗。她拍拍脑袋，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她恨不得把潘茗从手机那头拉过来可劲亲，“亲爱的，我爱死你了！”

　　但，“可是我爹还是气的很，说来说去，就为了相亲的事。”

　　“其实，嘿嘿，你如果画的是个壮男，你爹说不定就没那么生气了！”

　　老样子，最多正经两句，然后马上就变为原形。安一天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又设想了一下以后。做出结论，今天之后，她面临的可能会是一场填鸭式的相亲。

　　她幻想了一下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中穿梭的景象，顿时惊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正是负气心头，她立刻回复短信，“昨天的提议还有效吗？”

　　“真打算离家出走？”

　　安一天敲着屏幕，“哪那么严重，借你昨天的话，先避避风头。”

　　“行啊。”潘茗从不扭捏，答应的很是爽快，“来，跟姐混，姐有钱。”

　　安一天总算笑了，“就因为你，我要开始仇富了。”

　　屏幕上发了个暴力的表情，安一天舍得把手机扔下，在床上躺平了，如释重负。

　　她微微闭眼，一瞬间，脑子里流过很多东西。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审视过自己的年龄，的确，就如老爹说的。看看周遭，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已经出嫁为妇，甚至都开始当爹当妈了。就剩她，连男朋友的影子都不见。

　　如果，如果时光能再倒回几年就好了。不求太多，她只希望回到八年前……

　　“管他的！”安一天在床上滚了几滚，内心咆哮，“绝不妥协！”

　　一蒙头，沉沉睡了。

　　自从辞职后，安一天已经很久没有像昨夜那么早睡过。不到十二点就进了梦乡，又是一夜的碎梦。

　　昨天晚上，好象又梦到过去的事了。

　　但无论如何，她又想不起来了。

　　人的记忆真是奇怪，有些事情，拼命想记起的时候却只徒留了个模糊的影子。而当拼命想忘掉的时候，却又时不时的出来虚晃一圈。

　　安一天支晃着脑袋，突然才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安一天手忙脚乱的拨开枕头大军，一点屏幕，明晃晃的光就照射了出来。十几条短信和五六个未接电话直落眼底。

　　署名那方，全部都标注着“老潘。”

　　安一天一怔，完了。她昨天才说的要去深圳小住，今天一早，却又被懒觉给拖住了。

　　她颤颤悠悠的点开了短信，不得不说潘茗果然是了解她。无一例外的在问，“醒了没？”“你快看看几点了，你连末班车都赶不上了！”“我简直对你绝望了！”

　　安一天默默扶额，这瞬间终于恢复了活力。“蹭”的一下就迅速起床换衣，睡意全消。

　　她思衬着回复，“我早就起了，在收拾东西，没空回你而已！”

　　接着潘茗再说什么，她也不去看了。用尽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安一天坐到镜子前，这几年来头一次思衬着要往脸上涂什么好？步骤是怎么来着？水，乳液，面霜，精华？还是先做个面膜？

　　不过等她拿起那些还是在辞职之前买的瓶瓶罐罐，仔细一瞧，都过期了。

　　她最后还是默默的挖了一块百雀羚，什么都没有国货好。

　　安一天特意把两个黑眼圈猛猛的涂了个够，好几次，她有意无意挪到门边，听着看着，客厅里都是静悄悄的。老爹一向早起，今天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想到昨天闹的那么僵，暂时还是先出去走一走吧，玩个痛快。再回来，又是不一样的心境了。

　　安一天打定了主意，终于轻松了不少。手脚并用，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多才算彻底收拾好。她提着重重的箱子，临走前至少一定要见见老爹，可等她敲响了门，还是半点回应都没有。

　　安一天耸拉着脑袋，难道他们父女俩都想到一块去了。她还没走呢，老爹却不见了。

　　她心虚的只能发了条短信，只说要去潘茗那玩几天，具体归期未定。

　　一连串的做完这些事，安一天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提着拉杆箱迅速出了门。

　　跑快递，赶出租，跑高铁，买车票。安一天这时候才深刻的体会到她的确是宅了太久，想起上一次经历这些，还是刚辞职那会。

　　一占到座位就迅速拆起零食，她吃的正欢，期间又收到一条短信。她满以为是潘茗发来的，暂时也懒的看。等把一筒薯片都吃干净了，稍稍满足了肚子，她才想起手机刚才震动过。

　　安一天咂干净手指，再一看，却是她老爹发来的。

　　安一天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女儿，爸爸昨天话说重了。你去潘茗那里路上要小心，什么时候回来，通知我一声。”

　　窗外的风景在急速倒退，只有车厢里像是静止了。安一天在心里默默念完，只差一点，就要泪满盈眶。在老爹的肆意纵容下，安一天一直任性到了今天。却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让老爹这么操心。

　　安一天默了，静了。她脑海里闪了很多很多次。这几年，虽然辞职在家，可她的心都扑在电脑上，几天下来跟老爸都说不上几句话。她更多的是沉默，爸爸更多的是唠叨。

　　终于，是爸爸败了，而她逃了。

　　安一天使劲眨了眨眼，才把想哭的冲动给压了下去。虽然已经是二十八岁的“高龄”，老爸的一句话，又瞬间让她成了哭鼻子的小鬼。

　　她拨通了电话，那一头很是热闹，潘茗的声音好几次都要被淹没在背景音下，“别催了，我在超市呢，给你买好吃的，行了吧。”

　　安一天觉得伤感更重了，她说，“我现在跳车还来得及吗？”

　　“什么！”潘茗一声大吼，电话泄了音，安一天身边的眼镜男甚至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可惜安一天完全没发觉，她同样大声回复潘茗，“我现在觉得，相亲也没那么可怕，我想去相亲了。”

　　潘茗完全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高冷的“呵呵”了一声，“你丫梦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