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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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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偶尔和六月说起,不知道六月怎么会那么忙,好久都不去夜航船了。
六月想想也是,很久没有喝到彼得调的酒了,听客人说最近他发明了很多新花样,她不去也就太不捧场了。
晚上和逢阪分开时,逢阪觉得天还早,便问六月接下来的安排,六月也就照实说。想来逢阪应该是觊觎沿江灯红酒绿的酒吧很久了,马上请求六月也带他过去看看,见识一下凤凰的夜生活。
六月没有理由不答应,也就一起到了夜航船。大齐早给六月留好了桌子,距离舞台很近,视线很好,离吧台也不远。
几个人坐下喝酒。六月到吧台去找彼得,等着他慢慢的调。左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六月吓了一跳,回过头向左看,身后没人阿。再转过头看右边,原来是沈愿,笑嘻嘻的看着她。身后还跟着沈唯。
沈唯不常来夜航船,偶尔沈愿落单的时候,陪着妹妹来过几次。他知道六月他们几个经常光顾这里。夜航船的酒,也很合他的口味。
“六月姐姐,你这几天都跑到哪儿去了?我都看不到你。我问大齐,他都不知道。”
沈愿一直筹划着要到湖南其他好玩的地方去逛逛,可惜总找不到六月。六月早出晚归,跟她根本碰不上面。
六月和沈唯点点头,不好意思的对沈愿说:“我有一个日本来的客人,这几天一直在陪他参观,时间都被他占去了。喏,就是那边的那个——”
六月用手指给沈愿看,沈愿这才释怀些。不过正好看到和逢阪坐在一桌的大齐,自然要过去找他了。和六月说了声,就拉着沈唯坐到同一桌去了。
等六月端着酒回去,不大的酒桌已经坐满了人。沈愿和大齐不知道讲到什么,哈哈大笑。沈唯插在两人中间,淡淡的抿酒。只有逢阪被冷落在一边,一副茫然的表情,显得特别拘束。一见到六月回来,马上欠身给她拉开椅子。
六月觉得对逢阪有些招待不周,他不会讲中文,和谁交流都有问题,实在不应该把他一个人丢给他们。
“我来给你们介绍。”六月清清嗓子,指着逢阪说:“这位是从日本来的逢阪先生,他是研究古城的专家。”接着又转向逢阪,用日文说:“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一一为他们作介绍。
但是大家一起交流实在不方便,全要靠六月从中翻译。并且谁和逢阪都不熟,逢阪又不是轻易和人打成一片的人,场面也就淡下来。
不一会儿,酒吧里掌声四起,蓝蓝出场了。
蓝蓝一直是很会打扮的女孩子,今天尤其漂亮。一身珍珠白的雪纺纱裙,细细的肩带,蓬蓬的下摆,正好勾勒出她玲珑的好身材。六月看过她很多演出,似乎这个女孩子从来没有穿过过膝的裙子,每每显出她一双长长的美腿,再加上她动听的嗓音,怪不得已经有客人私下里叫她“夜航船之花”了。
年轻到底有的是资本。六月每每禁不住慨叹,因为即使六月在她这个年纪,也没有胆子穿的如此豪放,哪里比得上现在的年轻人。
蓝蓝伴着悠扬的乐声出场,缓缓抬头清唱:
你早就该拒绝我不该放任我的追求
给我渴望的故事 留下丢不掉的名字
时间难倒回空间易破碎
二十四小时的爱情 是我一生难忘的美丽回忆
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走过爱的禁区
享受幸的错觉 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是谁太勇敢 说喜欢离别
只要今天不要明天 眼睁睁看著爱从指缝中溜走 还说再见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 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
愿被你抛弃 就算了解而分离
不愿爱的没有答案结局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 终於明白恨人不容易
爱恨消失前 用手温暖我的脸
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
爱过你爱过你爱过你
***广岛之恋 词曲张洪量***
台下许多客人都跟着哼唱起来。这首歌已经流行了不知道多少年,堪称经典。本来是两人合唱的曲目,但蓝蓝在台上唱得格外凄婉、幽怨,清清的嗓音让许多人跟着不禁发起呆来,完全融入到歌声里去。
沈愿本来还在说着什么,但大齐的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六月亦然。
“喂,喂!”沈愿高八度的尖嗓子一喊,引来周围客人纷纷侧目。
大齐哪里顾的上沈愿,根本就没有反应。倒是六月掉过头来,正好碰上对面沈唯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看,赶紧低下头去。
“你们都不听我讲话!六月姐姐,她是谁呀?你认识她吗?”沈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大齐用异样的目光看蓝蓝了。每次他用那种眼光看她的时候,眼睛仿佛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
六月才知道沈愿并不认识蓝蓝,也不好多说:“那是蓝蓝,她是这里的驻唱歌手。我经常听她唱歌,但和她不熟。”对于蓝蓝和大齐的关系,六月想还是大齐自己说比较妥当。
沈愿显然不太满意,嘟着嘴不再说话。而旁边的逢阪先生,听得比大齐还入神,双眼早就发直了。
六月最讨厌他这样的神情,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色迷迷的盯着蓝蓝的一双长腿。六月瞪他一眼,他根本看不见,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舞台上。六月心里骂他老色鬼,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偏过头去欣赏蓝蓝的演唱。桌底下,不着痕迹的向着逢阪双腿的方向,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逢阪被踢的身子一歪,差点叫出来,收回目光,看着认真听歌的几个人,根本没人分心注意他,实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叫六月又不好意思因为这种小事情打扰她,只好自己拍拍沾上脚印的裤腿。
沈唯轻轻的扯起嘴角,忍不住微笑。这次她倒憋着没有和这个日本人当众吵起来,不过所有的精彩好戏还是被他全部收入眼底。
蓝蓝一下台,就冲着六月这一桌走过来。
“夏姐,很久不见你来了。”声音软软柔柔的,还有一点点嗔怪。
六月笑笑:“唱了这么多首,很累了吧?坐啊。”
蓝蓝随意的坐下,正好能挤在大齐和逢阪中间。
“这几位是?还请夏姐给我介绍一下吧。”
六月向蓝蓝一一介绍沈唯、沈愿和逢阪。沈唯倒没什么,沈愿对她有莫名的敌意,逢阪紧紧握着蓝蓝的手,唧唧呱呱说了半天,等着六月翻译。
六月对蓝蓝不好意思的说:“逢阪先生说你的歌声很美妙,听你唱歌,让他怀念故土。”
蓝蓝知道了逢阪的身份,对他特别尊敬。但手一直被他握着,往回缩了缩,却撤不回来。她脸上仍保持着礼貌的笑,手上一直暗暗用力。
大齐有点急了,站到蓝蓝身边,皱着眉头瞪逢阪。
逢阪突然说:“我认识北京一家唱片公司的老板,如果蓝蓝小姐愿意的话,在下可以给你引见。”说完看着六月。
六月一时有些矛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如实翻译。她知道这个机会对蓝蓝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逢阪说出这样的话抱的是什么心思,她心里同样清楚。终于,还是不得不照着逢阪的话说。
“真的吗?”蓝蓝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逢阪,“我愿意我愿意!”连连的点头,一边握上逢阪的手一边鞠躬。
逢阪的另一只手放上蓝蓝的肩:“那就让我和蓝蓝小姐好好聊聊吧。”
蓝蓝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不待翻译,先给他斟起酒来,又恭恭敬敬的端给他。
一旁的大齐和六月干着急。大齐本来想替蓝蓝出头的,现在只能暗自沮丧,但又时刻怕蓝蓝吃了亏,在一边巴巴的望着。
六月不得不充当逢阪和蓝蓝的翻译,两个人凭借肢体语言交流的东西毕竟有限。然而蓝蓝越迎合,逢阪越眉开眼笑,举止就越轻佻。
六月翻译时停顿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实在不想翻译下去了,但蓝蓝看她的眼光实在太过热切,她只能硬着头皮捡些还算过得去的语言翻译,或者稍稍的作些篡改。两人说话的空当,自己闷下头喝酒。
蓝蓝听逢阪说的十分确凿,更加好奇,脸上的笑容不减,不住的发问。就连逢阪的毛手爬上自己的大腿也只是向一边闪闪。无奈逢阪的手就像黏在蓝蓝的腿上一样,顷刻又摸上来。蓝蓝也就不再管了,反正在桌子下面,别人谁也看不见。脸上照样假装没事。
逢阪应付女孩子手段十足,不消几句就把蓝蓝逗的呵呵笑起来。暗暗的光线下,蓝蓝的笑容格外的青春娇媚。白纱裙映衬下的如雪肌肤,凝脂一般闪闪发亮。
六月的眼睛有些恍惚,不敢再去看娇笑的蓝蓝,更不敢去看旁边紧握拳头的大齐。大齐额上的青筋暴起,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么说,逢阪先生,我真的可以出唱片了?”蓝蓝细着嗓子一遍遍的追问,口气中有些撒娇的味道。
大齐实在看不下去,“砰”的放下酒杯,发出巨大的声响。蓝蓝终于不再说了。他愤愤的看着蓝蓝,飞快的起身,跑出了夜航船。
“大齐!”六月想喊住他,但大齐一转眼就不见了。六月急忙也起身,要去追他。
“夏姐你不能走!”蓝蓝飞快的拽住六月的衣袖,急急的说,“你不能走!”
事情还没谈好,六月真的走了,只剩蓝蓝和逢阪,那她也没戏唱了。她今天晚上的所有努力,就都付之东流了。
六月怎么也没想到大齐都气成那样了,蓝蓝竟然会是这种反应!这个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六月一霎那间茫然了。
蓝蓝还在紧紧的拽着她,六月一狠心,用力的推开她,也不管蓝蓝一下倒在逢阪怀里,也跑了出去。
等六月跑出夜航船,再找大齐,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隔岸的吊脚楼群一片嫣红,在沱江上映出影影绰绰的倒影。大齐应该是向西面古城深处去了,那边在黑夜里清静的很,没什么人迹。
六月不大确定,心里实在堵的难受,沿江向西信步走着。夏夜的微风轻轻掠过她及肩的短发,六月抱起双臂,觉得有些凉。适才一直闷头喝酒,这下酒意上涌,让她有些醺醺然。脚下又看不清路,几次都差点绊倒。她不得不慢下脚步。
脑子里更加的乱成一团,思绪纷飞。从六月第一眼见到凤凰开始,她就深深的喜欢上了这座小城。这里的景,这里的情,让她欣羡不已。她喜欢这里的纯净和谐,喜欢人们的平和质朴,凤凰,满足了她对田园生活的所有幻想。
可是今天,她太失望了,就像是从高高的云端被重重的摔下来一样。她实在无法理解,蓝蓝那样青春靓丽的女孩子,为什么折腰至要此?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大齐,逢阪的出现,搅乱了这里的一池静水,让大齐的幻想也破灭了。不管蓝蓝怎么样,逢阪到底是她带来的。
她早该知道逢阪那样的人,迟早要生出事端来。工作的时候她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从来都是敬而远之,视而不见。可偏偏到哪里都有这样的人,实在太让人觉得丑陋、恶心。
眼前已到了东门城楼,六月登上城楼,走得太累,停下脚步,扶住栏杆歇脚。俯瞰江水幽暗无波,心里也才渐渐的有些安宁。
身后突然传来上楼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虽然不重,但在这漆黑的夜里,仍是格外的让人心惊。六月现在只是一个单薄的女子,借着夜风一吹,酒全都醒了,不由得轻轻发抖。月光正暗,六月一闪身,躲到城楼一角的阴影里,屏息听着。
上楼的人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岿然不动。月光下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颀长的身形和他手腕上的表,在月光的折射下闪着金属特有的光泽,刺人的眼。空气中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
六月的心脏突突的跳的飞快,这人——大黑天的,跑到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跟踪她来着?那她绝对逃不掉了。
“你出来吧,是我。”淳厚的男声响起,六月被吓得不轻,竟一时听不出来是谁,自然也不敢贸然出声。
“你别怕,我是沈唯。”他的声音里隐含着些笑意,语气也放柔了不少。
六月恍然大悟,怪不得那身衣服看起来那么熟悉,原来是他。心里十分好奇,慢慢的站到光亮处,沈唯也走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六月到木椅上坐下,甫定心神,大口的喘气。
沈唯站在六月身边,倚着身后的栏杆:“你们都从酒吧里跑出来,那一桌人,谁还待的下去?”
六月想想也是:“就你一个人,沈愿呢?”
“她在那里生闷气呢,我出来看看你。”
沈唯跟着她出门,看着她脚步踉跄不放心,一直沿江跟她到这里。
六月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低头不语,全当他是绅士的表现。别过头去看楼下的风景,月色渐浓,满江的风情。
“想不到凤凰的夜色,也这么迷人。”沈唯打破沉默,回头看着沉思的六月,“美景如斯,你何必自寻烦恼?”
六月瞪大眼睛,诧异于他的唐突。有些气恼的问:“你又不是我,怎知我是自寻烦恼?”
沈唯笑笑的看她:“那么你是在烦些什么?别告诉我,以你的阅历,从来没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事?”
“遇到过又怎样?”六月闷闷的答。她为此吃过的亏多了,前男友便是血淋淋的例子。
“世间追名逐利的人,还不是遍地都是。在这样典雅的古城亦然。对名利的贪婪无度,本就是人类的天性。”沈唯说这话的时候半眯着眼睛,看不到焦距。
六月知道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是深有同感了。以他现在的社会地位,看到的类似的事情,不会比她少。
“也许吧。但蓝蓝居然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我还是接受不了。一个年轻的小女孩,何必那样子作践自己?”
六月长吸一口气,半晌才低低的说:“不过,那又与我何干呢?”
“那你这样,岂不是庸人自扰了?”沈唯反诘,“想开些吧,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人往高处走,谁不是这样呢?”
六月看到一向意气风发的沈唯的眼里淡淡透出些许无奈,心里更加惆怅。
“其实,我不只是看不惯今天的蓝蓝。”六月背过身去,踱到城楼的另一边,“我心里想不开,是因为——之前的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每日不知疲倦的为着名利奔波,金钱、权利——眼里面再容不下其他的东西。”所以最后才会遍体鳞伤……六月没有说出口。
“都市人,几个不是这样?”沈唯言止于此,心里想着自己的情况,也有些悲哀。他自从回国发展,生活里面就只剩下工作。他望着六月挺直的背影,觉得今天的她看起来格外的脆弱和单薄。
六月缓缓的说:“每个人成天都想着,怎么样耍手段、耍心机。怎样寻找最快捷的跳板,踩着别人往上爬。爬到最高位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朝不保夕、提心吊胆?我现在想起以前的生活,想起那些人丑恶的嘴脸,甚至会一阵阵的作呕。”
“也不能这样一概而论,有人耍手段,但终究靠的还是实力。”沈唯跟着六月走过去,“没有实力,总会有机关算尽的一天。每个人都要为成功付出一些努力,有的人会选择捷径,但他势必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六月咀嚼着沈唯的话,知道他是在开解她,转过身看到他亮晶晶的双眸,在夜色中炯炯有神的望着自己。
沈唯继续说着:“每个人的机遇不同,所以选择也不同。我们没有权利去干涉别人的选择。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可以凭着实力,实现自己的梦想。”
“你又怎知我是完全凭借实力呢?”六月奇怪沈唯说的为何这样笃定?认识他时间并不长,他能了解她多少?
沈唯说的强硬:“因为你不屑于这样。说得难听一点,你这叫清高。”
六月嗤笑,她确是清高。但那是在她得到了所有她想要的东西之后。
“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我很荣幸得到你这样的评价。”六月低低的说,“但恐怕真要让你失望了。年轻的时候,在我刚刚融入社会的时候,用过的手段,远远比蓝蓝要高段的多。”
六月没有撒谎,她的平步青云,决不是只靠实力就可以做到的。但也不会像蓝蓝那样用最“低层次”的手段罢了。
本来期待看到沈唯惊讶的反应,没想到他也只是淡然的耸耸肩。沈唯少年得志,个中酸甜还能不清楚?在现在的社会里,真的想有什么作为的话,岂能一点手段不懂?他自己,也逃不出这个怪圈。
“我从来不认为你是那样单纯的人。也只有我家小妹那样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才会有这种想法。难得的是你现在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我舍不得放弃现在的一切,所以这一点我就做不到。”
六月的心情好转了不少:“虽然我没有你说的那样好,但你的话,我真的很受用。沈唯,今晚,谢谢你让我宽心了不少。”
沈唯看到六月的眼睛重又有了光彩,心里虽然对自己为什么跟她出来有些莫名,但心想总是值得的。
“月光正亮,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月下,两人踏上石板路,沿着沱江一路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