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缺玉残歌

72、第 72 章

　　我缓了缓气悠悠道：“不是你叫我起来喝药的嘛！”

　　“我叫你乖乖陪着你嫂子怎么不见你听话？”他解了我的穴扶起头慢慢喂起药来:“把你给能耐得，都敢冲到人堆儿里了。”

　　我皱着眉头将药喝了，直苦得吐舌头：“没有药丸嘛，苦死了。”

　　他轻轻将我放回床上：“哼，还嫌苦，敢到处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药汁苦？药丸什么的，别说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了，若不是老二整天拿那些豆子壮你胆儿，你能有胆量冲出去。”

　　他半是恼怒半是酸溜溜的说道，一身白衣因忙碌而起了些褶子，连胡茬都冒出来了，我望着他青幽幽的下巴认真道：“大哥，你真好，小七好爱的哟！”

　　他懊恼的脸上一僵，竟然渐渐浮起了一丝红晕，他不大自然的转过身揪住我的脸蛋儿故作狰狞道：“会学嘴甜了是吧，少来这套，本公子不买账，哼！”他重重甩了甩袖子大步朝门外走去，连药碗都落在桌边忘了拿。

　　我咧着嘴嘿嘿笑着，原来大哥也会害羞呀！莫不是被阿奕传染了吧！

　　等我能下床的日子，萧城的仗都已经打完了，大哥带回来的不止有二哥配的药，还有三万军队，单论起来不算多，可是加哪方都会令势均力敌的对手吃不消，宁家兄妹的葬礼办在战胜后，他们算是为了两国战争去死的武林第一人。

　　其实算下来，是我害了他们，那样冲出去不仅没起到任何作用，徒劳送了两条性命而已。我捧着一坛子酒来到他们的坟前，大哥将他们葬在一起也算了了宁姑姑的心愿了吧！

　　我将酒倒了一半在坟头，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这样走了四位长辈，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拿了酒陪他们说说话，替他们拨拨草。

　　大哥一如上次走得匆忙，甚至还有不到一月就能出生的孩儿他都等不及见了再离开，还是那棵老梨树下，他搂着奕梨，手温柔的覆在已经鼓得滚圆的肚子上轻声絮叨着，那样的画面给这个寒冷的春天添了几分美丽的温暖。

　　我悄悄退出院子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河边的小草渐渐冒出了新芽，嫩绿嫩绿的煞是好看，阿松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后：“在瞧什么呢？”

　　我蹲在原地指着那些草芽道：“这些枯草下面冒新芽了呢！”

　　他笑笑在我身边坐下：“是啊，草枯了还会再发，人死了还能轮回，枯草坚持到春天才腐不过想替新草留着些温暖，他们拼死护住你的性命也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小七，宁前辈的死与你无关，那个放箭的人是暗双手的嫡传弟子，若非东浔及时回来，我们没人扛得住他。”

　　我朝他咧嘴一笑：“我好着呢，阿松哥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难过，爹娘那么相爱的双双走了，他们生在一起死了还在一起，只顾着过二人世界，独独把我们留下了。宁叔叔和姑姑虽然没有对等的交心，可他们亦是彼此牵挂的，至少算是亲人了，这样走倒也不孤单，没什么好伤心的。”

　　我摸了把已经掉下的眼泪吸吸鼻子强笑道：“只是他们原本可以再活几十年才去另一个世界的嘛，好好活着恩爱不是更好吗？我都还没来得及孝敬他们，报答他们，就这么一个个急勿勿的走了，真狠心啊！他们一个个……都这么放心丢下我一个人……”

　　后面的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爹娘离去的悲痛又一次因宁家兄妹的离去在心中扩散，阿松哥温柔的将我抱进怀里轻拍着：“小七不哭，你还有哥哥嫂嫂，还有我，还有家，只要你愿意，将军府永远都是你的归宿。”

　　我缩在他怀里放声哭了很久，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大哥已经走了，奕梨轻轻拉着我的手：“小七，阿浔知道你还伤心，他说让你给他一年的时间，他一定报了爹娘的仇，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再不必分开了。”

　　她拉着我的手伸向她的肚子：“姑姑要坚强哟，哭鼻子会被臻儿笑话的。”

　　我红着眼圈儿破涕为笑：“臻儿敢笑，打屁股！”

　　她噗呲一声跟着笑开了：“姑姑这么凶啊，面儿还没见着先要到手了，臻儿吓得都不敢出来了呢！”

　　我昂着头：“那是，季家的长子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呵呵，考虑清楚再出来哦！”

　　不到一个月，南洛便传来了消息，那边的水军吃紧，大哥上次勿勿离开正是由于这个原因。

　　向爹爹自伤了手臂后精神头儿也弱了许多，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阿松哥自然接过了重担，信自然也是直接奔他去的。大哥肯定不想让我或者阿奕晓得这样的消息，他虽常常贬低我，好歹心底跟爹爹是一样的想法，总认为女儿家是拿来疼的，用不着多厉害。

　　可是阴差阳错的信落在了我的手里，后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老天爷故意让我收到这信，于是去见证了生命中另外一个格外重要的人的离去，它是何其残忍，从不放过让我痛苦的机会。

　　萧城离南洛不过一两日的路程，林君扬会从南洛调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萧城的威胁已解除，可南洛的情势对从未上过海面的萧城守军意味着什么？我望了望失了一臂的向爹爹和顶着大肚子的奕梨，毅然决定陪阿松哥上南洛。

　　“不行，你不能去。”

　　刚说出这个想法，三个声音同时斥责道，我早猜到他们不会允许，可是几位哥哥都在前线，他们都在为那些被暗双黑残害的亲人行动着，却让我静静的同老弱病残孕的人一起留守等消息将是多么痛苦的折磨。我再三向他们保证会保护自己绝不上到战场，依旧被一致不绝掉了，只得垂着头不敢再提起。

　　三个人似乎都被我提议要去的事惊饶了心神，这几天格外的盯着我的行动。我颇无奈的苦笑，不知道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两日后，整顿过的六万大军开始向南洛进发，我扶着奕梨站在城门口目送阿松哥离去，那条长长的道路无尽的悠长，渐渐吞噬了几万人马的踪迹，我转身看着依依不舍的阿奕轻声道：“走吧！他们跑远了。”

　　她默默的点点头又瞧了瞧那条路的尽头，那里有两个她最惦记的男人正生死拼搏着。

　　我照顾着厨房准备了晚宴，桌上少了一个人却像少了许多人般突然冷清起来，向爹爹再坚强的人也止不住沉默着吃着饭，一时间屋子里静得有些吓人。

　　是夜，月亮正圆，我踏着月光盯着奕梨趟下睡好才快步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反锁了门，我拉出被子里的包袱轻巧的跃出窗外，府外的阵已经被换回了迷魂阵，我将阵法再加固了一遍，跨上马狂奔而去。

　　还好前时学会了骑马，还好他们走了不过半天我还追得上。

　　阿松哥他们的速度比我想像中的还快，定是南洛的形势已经十分不好。第二天下午，我累得快要散架了才终于在离南洛不足五十里的地方撵上了他们。瞧见我的瞬间，阿松哥刚毅的脸立即黑了下来：“你怎么来了，不是叮嘱过你守着阿爹同阿梨吗？”

　　我望着他嘿嘿笑道：“他们不放心你，叫我来盯着的。”

　　他皱着眉头喝道：“胡闹，这儿没有第二个宁氏兄妹舍命救你，回去。”

　　他这么严厉的赶我走，甚至不惜揭我的伤疤，足见南洛战场得有多少凶险，我正想撒波耍赖作死不走，他已经唤过宁南：“把她给我押回去。”

　　宁南袖上还戴着白纱，他显然更赞同阿松哥的主意，上来就要扯我上马，我一屁股坐到地上：“不行啦，骑了一天一夜的马，屁股也僵了腿也磨破了，死也不要现在上马了。”

　　阿松哥又是又疼又是气的瞪着眼睛：“现在知道痛了累了？还敢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追，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是该改改了，阿南，你不急着赶回来，扛你也给我扛她回去咯！”

　　他甩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队伍里走，宁南拧着眉头过来拉我：“小七，听话些，走罢！”

　　我犟在地上怎么都不肯动，他也有些生气了：“你就是这样爱惜叔叔拿命换回来的小命儿的？我真为叔叔不值。”

　　明明知道他们都在激我，可这样的话却是我最无法反驳的，我梗着脖子嘶吼道：“就是不值得所以我更得去，窝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你们再传个消息告诉我谁又不在了就是值得？他们是想我让一生都活在愧疚里？让我去吧，我保证一切行为都在能护住自己小命的前提下才去做的还不行吗？就算给我离他们近些，伤了给他们包扎包扎也行啊，好不好？”

　　我已经带了哭腔，宁南本就是心软的人，如何受得了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顿时再强硬不起来，他一松口，阿松哥又如何逃得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一套把戏，只好不放心的将我留在身边，以便时时能护我周全。

　　南洛的战事已从海上打到了陆上，居国占据着海面及护城河，霖的大军不敢轻易出来应战，以免洞开了大门便宜了敌人，他们正在等，等阿松哥的大军一到能里应外合的包了居国的饺子。

　　暗双黑的部下如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自然不想让城里的人等到援军，强攻、投毒哪样没试过，好在大哥早有防备，一时间仍牢牢的守住了南洛。

　　按照目前的进程，大军晚上就能到南洛城外，阿松哥早发了蜂信带消息给城内，此时大哥的回信也到了营里：火光为号，攻！

　　我瞧着上面的字隐隐有几分兴奋，就快再见大哥了，而故意忽略那个人也在城里。

　　大队人马刚到了外效立即向城里发了讯号，居国人还在不知所谓的睡梦中已经被突然至后方冲出来的人马杀了个措手不及，而一直紧闭着大门的南洛城此时大开着城门放下了吊桥，在城里窝囊的压了一肚子气的大军蜂涌而出杀向敌人，南洛上方的天都被这一夜的火光照成了红色。

　　我被阿松哥强行留在了后营高地，只能望着山下的战场干着急，这场厮杀持续了很久，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我终于听到了胜利的号角，不管不顾的就要往下冲去。守着的那几人早也伸长了脖子往下探，此刻竟也不再阻拦。

　　果然是霖军大胜了，我欢喜的穿过相互庆贺的人往主将台扑去，远远瞧见大哥和林君扬的身影：“大哥，赢了，我们赢了。”

　　我高兴的朝大哥呼喊着跑过去，他转过身子望着我，脸上的笑十分勉强，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堪堪的停在那里不敢再往前走。我朝四处张望着，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找什么，整整看了一圈，没有，我在找什么，是什么没有呢？我也不大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