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缺玉残歌

66、第 66 章

　　萧城被围十余日，居国大军仍是没有动静，大哥那边也是毫无消息，军中粮草所剩无几，伙食也由原来三餐改作两餐，早上的能省则省了，饶是如此，以眼下的存粮，怕是也只能撑得七八日了。

　　被围第二十日，已有当地群众带着自家粮食送到军中，为首的便是大牛的娘和媳妇儿，婆媳俩这次全未有任何分歧，家中只余了数个地瓜，余出细粮尽数交到了军中，向爹爹老眼含泪的收下了百姓的粮食，吩咐军中亦节制着吃。

　　被围第二十五日，有人提出干脆主动出击，双方兵力相近，胜负尚未定论。被向爹爹否决了，居国士兵多会些盅术或驱虫术，虽说军中有药，但贸然出击正中了暗双黑的下怀。

　　被围第三十三日，我终于收了大哥的回信：再坚持十五日，援兵必到。再瞧日期，信是三日前发出的，那便是还有十二日。我拿着信走进向爹爹的帐中，信是以我季家暗码写的，我须译与他听。

　　向爹爹略掐着指头算了算：“十二日，那便等，传令下去，让大家勿急，援兵二十日后就到。”

　　我知道军中的粮食哪怕一天只安排一餐，最多也只能撑得七日，向爹爹抛出二十日的期限只是在给士兵们希望，毕竟大哥说的是十二日，若一旦超期无人而至，苦撑的士兵们定会瞬间崩溃，那种精神上的无望论你再如何鼓动亦是徒劳。

　　可真过了这七日，就算精神上有了支柱，肚中空空士兵们也是挨不住多久的。萧城本不富庶，城中已无粮可凑，附近的城亦正遭遇着差不多的情境，哪儿又能多出粮食救济萧城！

　　向爹爹比我更明白这样的道理，他将目光投向了悠远的大山，往时我们采药，阿松哥亦曾拨过些野薯瓜果给我尝鲜，往那儿寻吃的倒是条出路，但上山危险，指不定就有杀手埋伏其中，这条路怕也不好走。

　　派出去挖野薯的队伍还未回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居国大军不攻城，小动作却从来不断，他们几次欲有所行动都被发现了，此次他们竟然让人绕到大营上游往水中投毒，无粮尚能顶几次，但无水……

　　一时间因听说援军前来的确切日期而燃起希望的士兵们再度陷入煎熬，居国这帮不折手段的畜生，全然不顾沿河百姓的性命投毒，幸好军中每日取水前会先验过，不然他们这一招必然令萧城大营大伤元气。

　　水中有毒，河水流得又格外缓慢，营中十万余人及牲畜如何熬得过来。城中百姓幸而有井可勉强支撑，但从城里运水过于困难，定是行不通的，营中顿时愁苦起来。

　　我想起娘亲说过水泉山格外清澈甘甜的原因是那水经过泥沙碎石，淘净了其中杂质，不知此法是否能用在净毒上。我尝试着在营北一个缓坡上掏了个洞，灌了碗水自土屋上缓缓渗进洞中，再测那水，仍是有毒，但毒性却淡了许多，此法果然可行。

　　我兴奋的小跑着将消息告诉了向爹爹，他已白透的眉毛顿时飞扬起来：“七丫头说的可是真的？”

　　我肯定的点点头：“方才我用一碗水试过，但要供应大军所需的水，怕是得挖深挖大个蓄水池方可，并且这池上方的泥土不可去，如何防止塌下来也是个问题，我只大致知道方法，如何去准备这么多人的量确实还没想清楚，或许比挖起井来还麻烦些。”越说到后面，我越是没了信心，声音也渐渐低下去。

　　向爹爹却如在黑暗中寻见了一丝亮光，立即着人跟着我开始行动起来，这些士兵多出自村上，干起活路来个个是一把好手，他们大概听我说了个意思，挖出来的地方却比我想像中的好上数倍，连如何才能方便接水都设计到了，有些心细之人甚至往山脚拾了碎石镶在洞顶，出来的水比我自己折腾的更清了许多。

　　部分士兵将水担了浇在挖好的洞上方，一刻钟后，有水珠渐渐从上方滴进洞里的桶中，我沾了一点试了试，还有轻微的毒性，只要放些解药草药进去，已经不致有大的影响了。

　　刚担水出来的士兵高兴的握住我的手啧啧称赞：“小七，你真是个神人，这样的法子我们不是没见过，却没一个想出来的，真的是，你是我们的福星呢！”周围的人跟着连口赞起来，倒是烧得我极不好意思起来：“你们可没说了，跟你们比起来，我什么都没做得了。”

　　宁南轻声道：“小七，不必过谦，并非战场上杀了敌人才是为军里作了贡献，不然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岂能得到上面的重视？”他的神情像了几分宁北，比之以前沉稳了不少，我知道他心里也压着块石头，宁北随阿松哥接粮，亦是没有回来。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连上次大牛哥的娘亲和媳妇儿来都没敢出来与他们相见，这群平日里最为熟悉的人此刻生死未卜，虽明白他们的境界非我造成的，却忍不住怪自己没有哥哥们的才能，若他们在，是不是可以改变些什么。

　　他上前一步拍拍我的肩头，像一位年长的哥哥：“小七，你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该更自信些，我们都相信你。”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眼中仿佛蕴藏着力量，顿时打消了些许心中的不安，我重重的点头，而今不是自责的时候，只有尽力保住更多的人，我方能安心面对他们。

　　外出寻食物的队伍回来了，去时一百人，回来却只剩下四十七个，居国果然布了杀手在山上。他们获许背回了些充饥的东西，奈何杯水车薪，终究无用。

　　被围四十一日，别提军中，连城里的百姓都已断粮两天了，朝廷方面却无并点动静，有饥民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要求开了对内的城门放他们出去投奔亲戚。

　　萧城环山，大军无法绕开对外的城门入到霖国，开了对内的城门应该不惧居国大军涌入，只是那些神出鬼没的杀手呢？向爹爹纠结良久，终是没允百姓的请求，他心下多少不忍，脸上便添了多少折子。

　　此时此境，最怕别有用心之人煽动城中百姓闹事，那于大营而言无疑腹背受敌，阴险如暗双黑的部下，前时在营中用过此招，城中自然不会被遗漏，第四十三日，城里百姓开始骚动，他们本是积极支持守军的，此时却有些动摇起来。

　　世间最大的力量莫过人心，向爹爹不允他们出城怕是给居国奸细留下了可以利用的话柄。骚乱渐渐开始失控，还有几日就是年关，百姓们哭喊着不想这样死在年前，那般惨境直令闻者落泪。

　　军中陆续有人因为太饿而晕倒，剩下硬撑着的也个个面泛黄色，怕是落了病根，幸好萧城地处南境，天气不算太冷，若换了北国的风雪，一夜间怕是整个大营就得覆灭了。

　　我默默期盼着大哥的消息，按他说的日子，再有两天他们该到了，若他们能及时赶到，这个局或许还能救。

　　第四十五日，已有失控的百姓开始冲击萧城面向霖国一百的城门，守门的士兵自然不好对他们使硬的，但冲击的人流越汇越大，士兵们渐渐感觉吃力起来。

　　“各位乡亲，请你们停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行吗？”奕梨捧着肚子走到墙楼上，她的脸上已不似昔日的润泽光滑，粮食严重短缺，她还怀着身子，自然消耗得更厉害。

　　城里的百姓见她这副样子，却都安静下来听她说什么，她稍稍扶住城墙稳住身形，用了凭生最大的声音朝城楼下喊话：“乡亲们，我知道你们又饿又急，我理解你们想出去寻条活路，我与大家一样，也想着能走出去，出去为我未出世的孩儿寻口粮食。
　　可我不能走，萧城是我生长的地方，如今居国的十万大军就守在城外，而我们的士兵也正忍着饥饿坚持抗着，若此时开了城门，居国的奸细混进城内，我们的士兵腹背受敌要如何去应对？萧城失，其它戍守的边城就会迎来更大的压力，他们的处境与我们一样，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此时再放大军过去，边城如何守得住？
　　边城尽失，霖国亡故，你们又能逃到哪里维生？你们久住萧城，亦有居国的亲友，他们的皇帝是怎样的，他们的百姓过着怎样的生活你们亦知一二，若让他们占领霖国，请试想，你们能否得以安生？”

　　百姓们似乎为她的话所动，全都止住了脚步犹豫起来，此时，人群中一壮汉大声喝道：“少在这儿危言耸听，朝廷怎会让自己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不过是前时山下人叛变惹了朝廷的怒火，此时萧城才会被弃了，我们若能出得城，自然能在他城引得营生，你这女人又何故圈着我们，是想拉着我们一同送死罢！老子可不信你的，兄弟们，给我冲出去。”

　　他高呼着往前冲去，竟是直奔着城楼上的奕梨去的，他袖中银光一闪，赫然握着一枚暗器，奕梨顾不得自身安危大声控制着场面：“大家别听他的，他是居国人！”

　　那汉子袖中暗器已然到了奕梨眼前，再有片刻便会刺进她的眼睛，一枚石子重重的打在暗器上将之打偏在地面上，发出叮咛的声响，奕梨心有余悸的回首，顿时脸上有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