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黎明前（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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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为什么？”伍迪.乌洛贝克有些不可思议，居然会有人问他为什么要处死自己的一个女仆。但他还是决定回答，当做对她短暂余生的最后一点怜悯。“那个笨手笨脚的疯女人，让我厌恶，还打翻了精灵王赐给我的昙时酒。”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莉曦摸摸自己的鼻尖，又在自己的裙摆上蹭了蹭手，看上去像她那母亲，不施粉黛，甚至不修边幅，笨手笨脚，却从来看不透她们，也控制不了她们，永远不知道她们会做出什么来。
带着无知伪装的危险女人。
“下去吧。”伍迪.乌洛贝克想了想又开口道：“成为春季仪式上的祭品是你前三世修来的福气。你为巫族贡献了生命，剩下的这几天，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量满足你。”
莉曦本就微垂的头垂得更低。“谢谢，巫王大人。”
自从海因莱恩被关进来这里，水牢里就一直响彻着这种极度神经质的尖叫。
其实，海因莱恩有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秘密的秘密——他恐虫，什么虫子都恐，即使这对于一个巫族而言是极度羞愧的事情。而他对虫子的接受度，就如同逼迫一个洁癖吃屎的难度那般深刻。
莉曦同情地看着，那像个疯子一般发出崩溃般叫声的海因莱恩。
他在水牢中即使不停地利用巫力驱赶，但还是会有几条调皮的水蛭蛆虫从水底下钻出爬到了身上的。
“海因莱恩，你还好吗？”莉曦叫了声海因莱恩的名字。“我来看你。”
好不容易等到海因莱恩的双眼在无边恐惧中闪回点意识的瞬间，将自己的双眼对准，凝神引导他进入一个没有了伤害痛苦和残暴的无虫世界，暂时平静了下来。
“至于么？不就是几条水蛭和蛆吗，它们在这里被我养得肥嘟嘟的多健康多可爱嘛~居然能怕成了这样！真给咱们巫族丢脸！”看管水牢的狱卒看自己的养殖成果被人如此糟践，不满地吐槽。“莉曦小姐，你也快着点吧，一般这里是不允许探望的。”
莉曦点点头，朝狱卒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也没有钱可以贿赂他，便买了二斤酱牛肉想着好歹抵一顿午饭的。然后拍拍胸脯，担保道：“放心吧，绝对是全巫族最好吃的一家酱牛肉。”
“不然你以为我干嘛帮你忙？我跟你也不熟！”狱卒撇撇嘴，拎着二斤酱牛肉转身走人。
狱卒走后，莉曦在水池边蹲了下来，海因莱恩满是痛苦却怎么也无法聚焦的双眼朝向莉曦，莉曦摸了摸海因莱恩依然毫无血色的脸颊，然后跳进水池。
海因莱恩对莉曦的依赖是深入骨髓的，而莉曦对海因莱恩的疼爱又何尝不是。
她在来之前，已经在自己身上涂满了血浆，现在嗅到了腥甜血味的水蛭和蛆虫，蜂拥而来，吸附在莉曦的皮肤上，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地开餐了。
“还记得那个笨蛋女人吗？”莉曦靠在水牢池子的另一端，对着陷入幻象的海因莱恩问道。
海因莱恩根本与外界已经阻断了联系和感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莉曦和海因莱恩默契地达成了共识，母亲是他们都不再提起的话题。
“那个笨蛋女人，每天早晨天还没亮的时候，都会抱着你和我，爬上巫族王城之后最高的山顶，看磅礴日出，看天上云卷云舒，看世界的边际，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广阔？你还记得吗？那时我们才几岁？小时候，我们总是缠着她讲有关外面世界的故事。”
“她的眼睛就是海洋，她的声音就是宇宙边际的风声。她说等我们长大了，就会带我们找世界上最大的宝藏，我们可以乘着最厉害的魔兽自由飞翔。可惜她死得太早了。”莉曦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包裹，里面只有一枚戒指和一柄短刀。“你知道吗？只是因为她打碎了一壶酒水。什么样的酒水能要了一个人的命呢？……”
莉曦突然双手捂住脸，隐隐的啜泣声传来出来，甚至呕吐。
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再抬起来的脸固然挂着泪水，也还是平静地让人害怕，双眼中尽是坚毅执拗。“她未完成的事情，无论如何，我想帮她完成。”
此时莉曦身上的虫满当当的，像是又穿了一层皮衣，衣料随着那些虫子的蠕动而翕动，她忍耐着那种不适感和欲呕感，又等了约有五分钟，才爬上了水牢岸上。
莉曦小声地念着咒语，嘴唇翕动间，整个水牢的温度又降了几分，然后火元素在巫力的召唤下聚集而来，莉曦的全身升腾起一股蓝色的火焰，再然后就是麻人的爆裂声，烧爆了的水蛭蛆虫的细碎干尸便从莉曦的身上脱落。
看来那个狱卒的养殖成果不仅要遭到海因莱恩的敌视，还要惨遭莉曦的无情屠杀。
三天后，莉曦接海因莱恩出狱。海因莱恩状况不是很好，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足足在床上不言不语地躺了两天，才能起来活动活动身体。只是，从那以后，海因莱恩就没再和莉曦说过一句话了。
在这段等死的日子里，莉曦仍旧不挠不折地发展着她那知识改变命运的书呆事业。
数学、语文、外语、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她甚至连体育课都没有逃过一节，还利用课余时间参加了一场数学建模大赛取得了第一名，她认真地记着笔记，回家温习、复习、预习，完成作业，加强训练，一切井井有条地令人窒息。
而每天早晨当莉曦出门后，海因莱恩才会以光速，从赖床不起的伪装中收拾妥当，尾随出门，他紧跟着莉曦，但从未被她发现自己跟踪。
他看着莉曦的每一个细节，思考时咬笔头的模样，算数学时抓狂的急躁，和人交谈时的紧张和羞涩，音乐课的走神，体育课的笨拙，以及她画在书桌上的小人儿，看女同学穿漂亮衣服时的羡慕德行，馋同座带来的零食只能偷偷吞口水的囧样……
海因莱恩努力地观察着，记忆着，贪婪地想把她的一切都刻进自己的记忆深处。
以为这样，他就可以把她藏在，所有的别人和岁月都无法触及的地方，谁也偷不走。
因为他不知道，思念将会怎样蚕食他生命的光华。
夜已经深了，莉曦完成她繁重的作业和学业，准备上床睡觉。海因莱恩早就躺在床上了，两眼虽然睁着，却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莉曦翻身越过他，爬进床的里侧，钻进被子，抽出枕头下的日记本和笔，日记本的第一页上有海因莱恩趁她不在时偷偷画上去的简笔画，简笔画其丑无比，硕大的脑袋，细长两条线组成的身子，一头冲天的毛发，还偏说自己画的就是莉曦。
“海因莱恩，你打算永远也不和我说话了吗？”莉曦带些生气的意味问道。
闻言，海因莱恩翻了个身，用沉默的后背面对莉曦。如果有办法可以回避这样的冷暴力，莉曦宁愿和海因莱恩真刀真枪地打一架。
莉曦真的被气到，大力地翻开自己的日记本差点没把它扯成两半。“你觉得我是骗你的吗？”
海因莱恩不理会莉曦的故弄玄虚，依旧冷背相对。
“我往你的枕头底下藏了只大蜘蛛。”莉曦宣布，一脸残酷的冷笑。
这句话果然奏效，海因莱恩几乎从床上弹坐起来，如临大敌般，两根手指头捏着枕头的小边角，眯着眼睛扫描枕头下可能出现的大蜘蛛是否真的存在，可是这样的确认程度仍旧给不了他安全感，他把整个枕头的枕芯都掏了出来，逐一排查，最终还是手一挥将枕头扔到了五米远的地上。
然后抱住双膝靠到身后的床头，满是神经质的恐惧。
莉曦本来还想说“嗨，是不是那只大蜘蛛爬上你的头？”，但想到海因莱恩绝对有可能把自己的头发揪光，还是理智地住了嘴。
“我不想再问你明天吃什么？去哪里玩？或者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讲一句话！因为你压根也不会理我！说实话我也不稀罕知道。”莉曦实在讨厌死了这种自言自语的状况。
“我想说的是，这些年我攒了一些积蓄，就藏在柜子里第三件巫师长袍的口袋里，那是给你留着应急的，没我看着你，你不可以自作主张乱花。”
“还有，家里的医药箱记得每年更新一次，过了保质期的药物要扔掉。”
“再有就是，不要总是和罗伯那种人混在一起玩，他心术不正的，人品没有保障，跟着他学坏倒也没有什么，反正你已经够浑的了，主要是担心你吃亏，被人害了还不知道。”
“还有这点，绝对不能忘了，你记下数学先生的家庭住址，我已经和他谈好了，我帮他赌赢了那么多钱，他答应我会在你有困难的时候照应你一下。你也稍微尊敬他一点，他还是挺好说话的。”
“还有还有，咱家门前的那口井啊，已经用了五十多年了，得找别的……”
……
海因莱恩猛地全身缩进了被子，可惜被子长度有限，捂住了头就露出了脚。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黎明前（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