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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八章 职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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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声不吭,望着车外漆黑的夜色。
一路上一直很寂静,只闻轻轻的引擎声,也没问会去哪儿,等停下来时,才发现原来他驱车来到了海边。
坐在车里,我没有动,只是依旧望着车窗外那月夜朦胧下的海面,倾听那似远又近的浪涛声。
向他要了烟,点燃深深吸了口,感受那渐渐充斥肺部的味道,带着颓废的滋味,即便眉头一直似有若无地微皱着,烦躁的心情却因此渐渐平息下来。放任脑子中空,缓缓吐出烟雾,任视野被淡青的烟雾模糊再清晰再模糊再清晰,低眸看指间火星忽明忽灭,心情说不清得复杂。
“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
我没回答,却在心里自问这句话。
是什么时候呢?
略略沉吟着,眯了眯眼睛,弹弹烟灰,又吸了口。
其实并不喜欢烟味,只是心情不好,无处排泄的时候似乎就会习惯性地吸几口,看淡青色的烟雾缭绕盘旋,迷蒙了视线,却在这片烟雾迷朦中让心境逐渐清明。
大概是三年前开始的吧……
原来,我真的改变了很多啊……
不再高傲,不再有雄心,而甘于平淡,一切源于三年前。
不禁嗤笑。
笑里是只有自己才懂的落寞和凄凉。
将手肘搁在降下了玻璃的车窗上,一言不发,径自吞云吐雾,望着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的海面。
他很识相,没再开口,更没再提及桌球室的事,这样的静默反而能让我平静下来。
——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
他也清楚说得越多,不过越火上浇油而已。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我只知道连续抽完三根烟后,又静默地坐了许久,久到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久到自己看着海面的脖子都僵硬酸疼了。
我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什么态度去对他。这不是恨与否这么简单。
所以只能来个眼不见为净——在理出头绪前——即使他就在身旁这个不争的事实,即使他的存在感是那么强烈。
然而,凡事总有尽头,结局是简单的,过程却是复杂的。
沉默也有尽头。
“东方御。”我说。声音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很低很沉,也很平稳,没有一丝感情色彩。
这是我第一次当面叫他的名字。
他似乎一愣,侧头看我。
“我们现在的关系像什么?”我轻轻道,依旧看着车外暗沉的夜,神秘的海。
很久没听到他回应,我在心底笑了声。
终于微微侧头瞧他:“你也说不出来么?”
他眉头微微一皱,静默片刻,开口:“你想说什么?”
我垂眸一笑,笑声却淹没在了喉咙口,复又一片淡然,移开视线,望着晦暗不明的前方,神情几分飘忽,几分迷离,几分淡薄,还有几分平静。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场合,无论你是否恼火,吵是没用的,既然是成人,那就用成熟的方法来解决事情,不管怎样,总归要先试着用道理来说话吧!如果不行的话,那就是下一步的事了。
我很理智地平心静气道:“不要再来了,好吗?你看,我们做不来朋友——”
“为什么?”他打断了我的话,声音却是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你不知道吗?”我轻笑,飘忽的声音轻柔无依,瞬间就融入了夜色,消散无踪。
“我只知道想交你这个朋友。”
我又是一笑,眼睛望着海面,迎风而笑。
低低的笑声,似乎惹来了他的不快。
“你笑什么?”口气里添了几分沉重,那缥缈无踪的压力即随之而来。
我并不理会,已经决定要来个彻底了断了,所以,一径忽视他的言辞和态度,依然操着不紧不慢的轻忽语调,平缓道:“你看,从这次我们相遇起,几乎一直在围着这个话题打转,可始终没有结果,再下去也不会有,你又何必浪费这个时间?”
“是不是浪费时间由我说的算!”
我淡淡一笑,置之不理,继续说下去。
“你身边朋友还不多么?又怎么缺我一个?有没有我做你朋友,其实并无多大区别吧!你又何必执著于此?”
平淡悠缓地说着,眼睛里映着漆黑深沉的海面,脑海里却没有海的影像,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的影像。此刻,我飘忽地觉得灵魂都已经离开了躯体,平静得没有丝毫情感,惟有漠然。
“不。不是。不一样。”他说。
不一样?
“不一样……你跟他们不一样……”他喃喃重复着,那语调竟让人觉得有丝凄清,透着丝丝缕缕的孤寂和温柔。
我不禁皱了眉头。
“不同的……”他抬起头,看着前方,轻轻说,“你或许不相信,我其实……算一直都很寂寞吧……”他低沉幽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苍茫。
“也累……”叹息般的语调继续着,低缓地诉说出从不与人说的言语。
我怔忪地看着这样的他,一时竟然什么反应也做不出了。
这是……他的心声么……
又为何让我知道……
我不想知道……与我无关的……
没有作出表示,我仅仅垂眸抿唇。
我也有自己的伤悲,又何尝能管得了别人的?你是希望我会安慰你吗?别笑死人了!那么高傲的你,那么不可一世的你,那么能力卓越的你,会需要安慰?会表现出脆弱?不!你不会!那么这就又是你的手段了啊!更何况我对你……
所以,不要对我说,不要这样!因为没用……没用!
“没有人可以说,只有你自己知道是多么孤单,而且,也许永远都这么孤单着……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是多么恐怖……”他看着月色,轻声说着这样的话。
一个天之轿子,一个商场上可以翻云覆雨的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很难想象?哈!人人羡慕的我,居然有这种想法……呵呵!也许是贪心吧!可是……一个人的感觉,真的不想再尝了……这滋味……不好……”他幽眇孤寂的声音带着清清淡淡的凄清和淡淡的自嘲直直揪住我的耳朵,闯入内心深处,竟为此而觉得感伤。
那一刻,觉得他让我接触到了他的心。
之前的自我建设被攻破了。因为,我知道这滋味。无处与人说的孤独凄凉,仿若被全世界遗弃的滋味。找不到一个可以理解与托付的人……
也许在那份环绕的浅浅伤感里,我再度被他俘虏了。
他也许可以心狠,有手段,也厉害,但同时,他也不过是个不断吵嚷着要糖果以希求引起注意的孩子而已。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住口了。
我也没追问。
沉默再度降临。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我侧头看着车窗外的海面,慢慢理清思绪,平复心情。
车内安静得只闻我们轻微平稳的呼吸声。
时间在这份静默中流逝,很久很久,久到我的心湖再度一片波澜不惊,久到我的理智重新归位,久到我有足够的清醒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不过是一份友情,值得你这样吗?”我轻声说。
没有听到回应,我也不在乎。
闭上了眼,淡声道:“回去吧!”
他发动了车子,一路上仍旧没有交谈,我始终闭目小憩。
在下次睁眼时,已经到了公寓楼前。
没有道别,开门下了车,同样一直都没再开口的他却在我一半身体已经跨出去时,毫无预兆地出了声,喃喃讲了一句话,很轻,很沉。
轻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沉到很难去分辨出他说的是哪几个音。
我没有停顿地下车,关门,走向公寓。没听到,没听到。因为声音太低了。
进了屋里,随便洗了澡,穿上绵质睡衣,拉开窗帘,迷惘地仰望窗前明月。
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玻璃洒落在窗台和屋内,形成一片银霜,泛着清冷的光辉。
不觉回想起刚才。
他说了什么?
他也许以为我没听到,也许本也就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然而我不知道吗?真的没听清他说什么吗?我也希望真没听到啊……
那时我离开的步伐那么坚定没有迟疑,宛若他从未开口般,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表情,甚至都没有表现出怀疑、惊讶或者激动。
但我知道我的心却受到了不小的撞击。为什么下意识中会那么努力地去听他说什么?明知道,他的话,是有毒的。
望着暗夜,久久地坐在窗前,一动不动,耳边却时时回响着那低沉模糊的声音,扰乱心湖。
那句轻喃——
“如果是你,就值得……”
……也许,是该作出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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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相遇那天起,近两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
我一直不冷不热,他要是不找来,我也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他,而事实上是,几乎每天下班后他都能成功截下我,就和三年前一样一模!起初还每次都变着法儿躲,要么故意晚走,要么准时走,要么走前门,要么走后门,要么走侧门,按照数学组合排列也有六种情况,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什么就每每都能猜透我的想法呢!
终于一个星期后,我不再做徒劳无功的挣扎,在咬牙切齿中恢复了正常的作息。
唯一清净的时刻就只有他因为公事离不开的时候了。
我现在已经很平静了,几乎不再刻意暗讽他,也不再时不时逮住机会就要他难过了,更没有冷言冷语相向了。因为就快没必要了。
早上到达公司,依照习惯泡了咖啡,开启电脑,浏览网页,注册信息,搜寻合适的岗位,一家家过滤,劈劈啪啪敲打键盘,做好了一份Word文档,把需要的资料扫描进电脑,归入文件夹,一勾选项,点击确定。
看着不一会界面出现“已发送成功”字样,我靠入了后背,关闭了网页。
临近中午时接到了电话,下午请了两个半小时的假。
回来时,我依然淡淡地,神情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心里却是舒畅了许多。
回到位子上,继续安心工作,认真做好分内之事,有时会和艾智聊几句,如同往常。
晚上也和中午一样是一个人吃的饭,那人有饭局,据说接连几天似乎都抽不开身的样子。对我来说,这是最好不过了。
一天在安静平淡中过去。他没有出现,电话也没来,我当然更不可能打给他,又没事。
第二天上午,去了趟二十八楼,然而回到座位五分钟都没到,位子甚至都还没坐热,东方御居然打内线下来要我上总裁室!
这个消息可真是在企划部投下了枚炸弹,惊起了层层波浪。总裁在工作时间亲自召见一个小职员会为了什么事?换句话说,什么事严重到要日理万机的最高决策者挪出时间见个小职员?
有同事委婉试探地问我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纰漏;通知我的同事带着同情和不解的眼神要我当心点,总裁的声音似乎挺严厉的样子。
我在心底一叹,微一点头,笑了下,就在同事关怀的眼神下走进电梯,直上顶楼总裁室。
秘书看到我,只是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说自各小心,就让我进去了。
敲响了门,扭开门把手,红木大门缓缓开启,随即看见了那间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利落高雅的装潢和布局,还有大办公桌后的人。
他自面前的一大堆文件里抬头,靠入了椅背,神情莫测地看着我,那气势竟带着莫名的压力,那眼神比海还深沉。
我垂眸,不卑不亢地走了过去,在桌前站定,等他开口所谓何事。
他冷着脸,将一样白色长方形的东西扔了过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信封,我无语,已经确定了接下来可能会有的风暴了——那是大约五分钟前送出去的东西。
送到顶头上司企划部经理手上的辞呈。
我淡淡看了眼,移开目光,依旧淡漠。
“想离开?”他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