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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尾声 天地永存君常在 ...

  •   日头偏西,浓艳的日光点染在高楼之间,染红一片绚烂云霞,一副落日晚景图映在萧遥眼中,她微微眯了眼睛,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目光从窗户转向了桌子上的书。
      那是少年时代的作品了,虽然一直好好保存着,没有积灰,但里面的内容也不像当年那样倒背如流了。这次帮小团子写作业才拿出来献丑,小姑娘看了三天归还,双眼不红却有些浮肿,一向跳脱开朗的小姑娘这次没有吐槽也没问“这是真的吗”一类的问题,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哦不,还是说了一句的……
      凭借这次机会,她自己又把这篇十万字的长篇小说看了一遍,意料之中的笔法稚嫩修辞僵硬,要不是文风上还是自己一贯的正剧暖心风,主旨还不算太脑残,她一定说这是安翔那个理科生冒充她写的!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把茶盘上的茶盏小心翼翼地推到对面,纤纤两指捏着碗盖提起来,原本还淡的茶香顿时浓郁起来,空荡荡的座位上响起清脆好听的一声,“不错啊,落日图。”
      萧遥一愣,马上凑过去看,自己精心分茶的效果是一轮圆日,周围还有圈圈云霞一般的纹络,还蛮好看的,超水平发挥……才怪。
      萧遥蔫蔫地趴了下去,郁闷道,“怎么太极图那么难啊,我都点坏六杯了!”
      “知足吧,就凭你的艺术天赋 ,能点出来个圈圈已经不错了。”
      萧遥抬眼,对面身影隐约的游魂是个二八少女的模样,身着浅绿色的古典长裙,墨色的长发梳成双丫髻,瓜子脸柳叶眉,宛如从古代仕女图中走出的……准备用来当通房的陪嫁丫头,唯有那双眼睛有几分深邃的沧桑,破坏了整体清纯的气质。
      萧遥却是知道,虽然她看起来很小,但作为一个在晚鱼水清修成人身又在二十一世纪身死成魂的千年柳树妖,从年龄来说,叫她奶奶都不为过。
      这位生前护住了萧家传承的恩人奶奶,死后成为游魂,各个时空到处逛,要不是最近几年被龙族世界的黄泉界绊住了脚,萧遥还真很难找到她。
      柳墨染也不在乎萧遥是不是在回忆她的个人简介,她正打量着茶碗里的“落日”,开开心心地吹气——自然是吹不出气的,“落日”纹丝不动,毫无给个面子变化的意思。
      “一个灵魂体您也好意思,好像你能喝茶一样。”萧遥对这位“奶奶”的态度还停留在十二岁初见时的标准,“行啦,黄泉界的管家丫头,你跟我说说,黄泉界最近这么样了?”
      “最近?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呢。”柳墨染懒洋洋地笑了,也不卖关子,扒拉着手指头说,“还是老样子……哦,这话也不对——蛇岐八家那群工科男已经彻底改造了黄泉界,从电视机到房地产都是他们的天下,他们还接通了平行时空的信号,拍了《另一种人生》系列电视剧,源稚生和源浅的《那么多年》收视率尤其高,最近手办正卖得老好了!”
      “樱……没意见?”萧遥挑眉。
      柳墨染说:“大概可能也许……他们自己在家把事儿解决了?反正没听到什么风声。”又继续说:“绘梨衣还是老样子,作为整个黄泉界的宅男女神天天抱着游戏机想一个活着的屌丝;风间稚女的文化事业进行地不错,现在正带着樱井小暮到处演出呢……他倒是没有他哥哥那么倒霉——他俩在平行空间还是一对。”
      “你的‘千里红线’怎么样了?”萧遥问。
      “你说我的相亲机构啊……原来的名字太文艺现在直接被改成‘相亲馆’了……倒是还好,就是总有上杉越风魔小太郎之流的不定期来砸场子!真是的!都说了了太老了就没有感情线了,可那些猥琐的老爷爷还是天天来捣乱……对了,最新消息——我终于把夜叉和宁凉小姐撮合到一起去了!”
      “就你这张能把活人气死的嘴?”萧遥揭穿她,“是夏弥撮合的吧。”
      “夏弥她是我的职员啊!”柳墨染气呼呼地回应,“再说了,宁凉小姐最开始参加我的相亲机构的活动真的是我亲自出马才搞定的!”
      仅仅是因为你发现她喜欢喝柠檬茶而已……
      萧遥表示真不是她不尊老爱老,对面这位明显是为老不尊嘛!
      “不过这样的黄泉界……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柳墨染说着说着自己就叹气了,“路鸣泽的计划已经要走到结局了,一直支持着黄泉界的力量正在渐渐抽离,没有了‘力’的支撑,黄泉界也只能渐渐瓦解,那些至今逗留在那里的灵魂体都将走向最后的湮灭。”
      “他们知道了吗?”萧遥问。
      “我一知道就在电视里广播了三天,不过大部分都很镇定,除了有些奇葩开始了‘生命倒计时’主题旅行之外,基本都还正常——其实你看着觉得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活着,但黄泉界和人间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们明白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偷来的,得到得再少都是恩赐……死人总比活人更看得开。”
      萧遥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是啊,都看得开……是我强求了。”

      根据现有的理论推断,各个时空遵循着守恒规则,能量互相转化,“魂源”承载着不同的灵魂在各个世界周而复始地轮回——她走过那么多世界,唯有龙族世界是特殊的,某种强大的力量开辟出一个黄泉界挽留所有灵魂,然而亿万年后,随着世事变迁,那一方灵魂的安乐之土终究也要土崩瓦解了。
      柳墨染并不是黄泉界的创始者,她只是在黄泉界初成时来正好旅行到那里,阴差阳错地在那个没有实体的空间留下了自己的印记,成为黄泉界的代理主人——然而哪怕柳墨染都不知道那个黄泉界究竟由谁创建,是奥丁?是黑王?是白王?或者是他们联手?也许不重要吧。
      毕竟,创造一个世界来收留孤魂,无论是谁,又为了什么,可黄泉界发展成一个如此逗逼的地方,毕竟结果是好的,那又何必去计较过程呢?
      萧遥默默咽下已然冷却的茶水,清香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喝不了茶的柳墨染赶回去参加夜叉和宁凉的婚礼,据说婚礼在海滩上举行,每个来宾都能领取免费的薯条……
      多年不再探听那里的消息,如今得知后来的故事,觉得有趣的同时也有物是人非的感觉,一晃眼她从中学生长成了能结婚的年纪,从发誓三年不恋爱的豆蔻少女变成如今谈了五年恋爱的女人……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萧遥这样想着,单手拿起抱枕,用力地冲着窗户扔过去,眼看着自己最喜欢的猪头抱枕就要成为一条越过窗框的抛物线,那大开的窗户突然响了一声,那抱枕在空中一停,仿佛石子击中了水面,虚空中似乎裂开了圈圈波纹,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水面下浮现出来,带着熟悉的笑容。
      “用时二十四秒看穿我的隐身术,阿遥你进步喽。”安翔抱着亲自卖给女友的抱枕,似乎稳稳地悬浮在夜空中,仔细看才看出他屁股底下垫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双脚虚踏在窗框上,笑得很是从容。
      萧遥看清他的装扮,不禁叹了口气。
      “……你这是什么中二病的打扮?”
      男人依稀还有少年时代清秀的模样,但比起当年浓浓的书卷气,如今自然多了几分成熟世故。此刻穿着一袭黑色的立领风衣,有些西方斗篷的效果,他从头到脚都是……浓浓的装逼犯儿啊。
      “你不是最喜欢这种□□少主的打扮了吗?”安翔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微微含笑,“喏,艾尔维斯送我的,我以为你会喜欢。”
      “所以说那群吸血鬼的风格都是这么中二喽,”萧遥翻了个白眼,“快进来,你飞这么低,被人看到怎么办?真不怕吓到人!”
      安翔摇头,双脚一蹬,在空中利落地翻了个身,便踏在了剑上,“飞高点就没人看见了,”他伸手,“走吧,我带你去天上兜一圈。”
      男人眉眼含笑,气质半是风雅半是清冽,配上一身骚包的黑斗篷还真有些贵公子的意思。他微微晃了晃手,淡而细的眉毛动了一动,轻声说,“上来。”这样戏谑的语气,在昏暗的光线里依稀还是当初那个少年的模样。
      萧遥心里微微一动,明明不是青春少女了还是有些脸红,把床上铺的毛毯围在身上,扶着窗框握住了安翔的手,那十指修长,握上去还有薄薄的茧子 ,虎口处尤为粗粝。她借力直接跳了出去,还没开始自由落体就被稳稳地抱在他略有些凉的怀里,他在她头顶闷笑了一声,“怎么瘦了?”
      “不开心啊?我明天就给你吃回来!”
      “别了,这样正好。”

      一片漆黑的夜空中依稀有疏星点点,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在人们看不清的高空中,一张黑如夜空的毛毯平铺开,面积来有一张双人床那么大,萧遥哼着小调仰躺在上面看星星,安翔踏着安魂剑悬停在不远处,哪怕自家女友已经把这项“高空休闲”的业务开展了五年多,他看着还是悬心,“你真能控制好吧?”
      “你上来我都能保证你不掉下去,”萧遥呛声,在毯子上滚了一滚,“你猜你走的这几天,出了什么事儿……猜不到吧!团子找我来八卦你了!”
      安翔一愣,说:“安乡啊……她最近不是在跟表姐学习么?”
      萧遥笑嘻嘻地讲了洛叶布置了怎么扯淡的作业安乡又是怎么辗转找到她要参考资料,“我可是吧《魂归来兮》整本都给她了,能不能看出门道就看她自己了……诶呀呀,她已经知道你小时候多么热血中二,我看你还怎么维持威武的哥哥形象……”
      “那你不也没形象……也对,你从来就没有形象这东西。”
      两人一站一躺又绊了两句嘴,最后以安翔跳到毯子上把萧遥拎起来为告终。萧遥半挂在安翔身上,深吸了一口气,“好了不闹了,我们说正事。”
      安翔挑眉,“什么?”
      “我不是把《魂归来兮》掏出来了吗?”萧遥凑在他耳边说话,有些痒,“我自己又看了一遍,小时候写的东西看的东西,到底还是浅了——你记不记得,我在绘梨衣消失后碰到路鸣泽,他问我是真的觉得难过还是可怜她……现在想想,我当时是没听懂的。
      “安翔,这么多年,异世界和这个世界的故事我们见得多,故事的主人公大多是死了的,故事也往往是悲剧。其中最可悲的,也没有越过源稚生源稚女的命运,他们身不由己,短短一生尝尽生离死别,拥有过多少就了多少……一个活人,所谓的悲剧不过是这样。
      “可如今,我倒是觉得,和绘梨衣相比,源稚生和源稚女也没有多惜。
      “因为,他们终究是活过的啊,他们见到了完整的世界,拥有了完整的人生,在痛苦之前至少也有快乐——他们命运多舛,却是,真切地活过啊。”
      安翔的神色慢慢认真起来。
      “最可悲的不是得到后又失去不是生离死别不是相爱相杀……而是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都没有,只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了时间的概念——绘梨衣活了二十多年,可真正算是活着的不过那么短短七天,她的世界太小了,小到若没有路明非,她甚至不觉得有多留恋多可惜,她对‘活着’那么向往,可是她接近从来没有活过。”
      “对于一个生灵来说,最残忍的不是毁掉他拥有的,而是让他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会有‘鬼’的反抗啊。如果没有路明非,绘梨衣可能永远不知道她被剥夺了什么,不知道她错过了多么温柔的世界……他们都说七天够了,有一个人爱她也值得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呢!我不同意。
      “怎么能够怎么能好呢?!我们这一生那么长,好的坏的都是生命的过往,再怎么让人难过也是经历……没有经历的人生是怎样的?我们无法理解吧,而能理解的人却永远不会知道这有多可悲,因为世界对他们而言概念太单薄了。
      “‘不曾有’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也最极致的悲剧啊……”
      安翔沉默着拥紧激动的女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看着她的神色慢慢静下来,才嘀咕说:
      “为什么人家情侣在一起都是谈情说爱,到我们这儿就全是心灵鸡汤……”
      萧遥推了他一下,气道,“说了半天你有没有认真听啊?所以当年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你全忘了是不是?!”
      安翔忙道,“我听了听了听了——不就感慨一下么?要说那场梦,具体的我确实是是记不清了……”
      一场梦对他的影响那么大,行事作风的转变都从当年开始,这件事的后续影影绰绰地藏在岁月中,影响了半辈子。可终究只是梦,像年少时光的记忆,具体的情节却早已模糊了。
      “可我记得你……”他低声对萧遥说,话音温柔喑哑,“阿遥,那场梦我真的记不清晰了,可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最后哭得那么伤心,你说喜欢源稚生可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一直都记得。”
      萧遥有些怕冷地钻到他怀里,黑色的风衣里竟然毛毛的很厚实,她伸手抱住他的腰,像只小猫一样在他胸口乱蹭,闻言僵了一下,想起无年前他告白时莫名其妙的脑回路,不过是当年的误会。
      安翔看着萧遥把脸贴在他胸口,眼睛却贼兮兮地瞟他,不由微微笑了。
      要如何跟她说,他们青梅竹马的二十年来年,他有太漫长的时间心无绮念,不曾想到她会成为与他以“爱情”为名义携手一生的人,唯有从那个虚无缥缈的梦里,在他拉她入怀的一瞬间,在她抵在他肩头痛哭的那一刻,没有温度也没有强烈的触感,心里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对她所有的关于爱情的心思,都缘起在那一刻的心悸中——那是他第一次心动。
      “阿遥,你说,你最喜欢的,永远不应该留在你身边——我一直都记得。”
      他把嘴唇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曾经我不懂我为什么难过,如今我终于能说——你最喜欢的那个男人,会永远留在你身边——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终于抬起头来,眼中漾开盈盈笑意,凑过去轻轻在他唇边啄了一下。
      “嗯,我最喜欢你了。”

      置身万里高空,脚下山河大地,头顶璀璨星光,她缩在她最喜欢也温暖的怀抱里,听到了太真切的心跳。
      他们还活着,这生命轨迹还能改变,一切悲伤都还来得及挽回。
      怎样都是好的。

      ——星辰在。天地在。山河在。岁月在。生命在。我在。
      ——你还要怎样美好的世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尾声 天地永存君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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