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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一晌贪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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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韩拂处回来后,韩王召见了天九,也不过询问了太子的病情,赏赐了一些东西。告退后,天九去了公子垠处,不过被告知公子有事不接见。大致和公子垠的贴身太监约了明日看病的时间,也就回去了。
回去后才知道,原来今日是韩王的生辰,王宫内里里外外都忙得不像话,反倒让天九增添了自己是个多余的角色的错觉。
韩垠的色心让天九不敢靠近,韩拂又是个自负的人,对天九的示好无动于衷。韩王身边又有个得力的齐安。恐怕等到韩垠病好了,也就是天九领了赏,然后被赶回江湖的时候了。如果这样,又何苦为了这么些破事吃那么多的苦呢。自己的命里还有那个虚渺的劫,到底又会在何时到来。
仿佛就在时间飘渺中等待命运的审判。
原来国王的生日,可以举国庆祝,至少都城之内,欢歌一片。初夏的时节正是人间最宜人的时令,街面上张灯结彩。路边挂着花灯,此刻都能想象天黑后,城里花灯浪漫的模样。
趁着还有一个多时辰天黑,天九逛了逛这都城。都城很大,各地的府院住了王宫贵族,也不知会在那个街头就碰上朝内的大人物。这大约,也是人们喜欢跑到大城市的原因吧。房屋错落有致,隔墙也能闻到屋内的奢靡的布置,也断不是殷县的乡绅们能比得上的。
隔壁街头也不知谁家小姐出门,前前后后几个家丁簇拥着,嚣张地走过了这个街道。
如果当年父亲不落难,自己也许也会是这些达贵的人中的一员吧。如果是那样,天九可能就只是楼台的小姐,等着风尘中哪个男人将她娶了,然后一生。
“小姐算个卦吧。”也不知那个算命的如此没有眼力见,对天九道。
天九看了看那白胡老人,心中若有所思,浑浑噩噩道了声:“好。”
“听小姐的口音不像本地人,”算命的道,“来京城多半是想某个出路吧。京城公子哥多,小姐这般模样,定能有个好去处。”
天九想了想,道:“那就请老丈帮我算一算运途吧。”
这白胡子老人像模像样地掐了掐手指,问道:“敢问小姐贵姓。”
“免贵,”天九低着头,道,“本家姓陈。”
“不知是山东的陈,还是燕南的陈。”老人问道。
“不过民间野人。”天九道。“流落在外,倒也忘了自己的祖宗了。”
“噢,这样。”算命的似有所觉,道。“小姐的命,倒是有些坎坷啊。只怕家人不太好。”
“我的家人……那我会怎样?”天九问道。
白胡子老人道:“看小姐这面相是有福之人。若是肯看淡身外之物,也必能获得上天额外的恩赐。”
这话说的很是圆润,弦外之音无非让天九多赏些钱而已。其实前前后后,这算命的也没说出个什么,不过天九也不需要别人替她算命,也就赏了这算命先生一大锭银子。
起身欲走,一个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同行是冤家。”
天九转头。不是别人,正是齐安。
“以你的天演之术的能力,竟还需要别人帮你算命。”齐安的话里带着些讽刺。
“偶尔被这些瞎话骗骗,倒也赏心悦目。”天九道。
“明知这些算命的不过是骗财,随便说几句唬人的,你倒也认真被唬。就不怕被说多了,会成真的。”齐安道。
也许是因为和齐安有着相同的修为,虽然与齐安并非同路人,天九与他的对话格外的舒服。终归,他们才算是真正的一个世界的人吧。
“这倒是真的。我师父也说过,往往一些无心之言,反能成谶。”天九格外认真地道。
齐安笑了一声,提议道:“一起走走吧。”
几日前齐安还在施阵企图操控天九,此刻两个人竟能肩并肩地走着,不禁感叹世间变化太快。
“你可是生病了?”天九问道。
“你怎么会这样问?”齐安有点疑惑。
“不过有点奇怪。”天九道。“国主的生辰,你为何不在宫里。”
“宫里太吵了。”齐安道。“要不,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天九点点头:“也对。”
点头的瞬间,齐安看着天九的侧颜,竟然有些错愕。二十多岁的人,外人看来过着清修的生活,此刻,竟会有如此的迷乱。
但齐安很快把内心的悸动压了下来,在天九转过头来看他的瞬间。
“天快黑了。”齐安道。
天九看了看像着墨般染黑的天空,似在发呆。
“天黑之后,百姓会放河灯。沿河走廊那里,还能看到王宫内的烟火。”齐安淡淡地道。
天九看着齐安,很美的睫毛,等待他想要说的后面的话。
齐安犹豫了一会儿,把问句改成了陈述句,道:“一起去看看吧。”
这样的夜景确实很美。夜色很黑,天空很深邃,灿烂的星火在空中明亮着,与夜星媲美。而地面上,一片灯火阑珊。人们在灯光之中,忘记了人间的苦痛,忘记了白日里还在揪着人心的谣言。橘黄色的烛光,仿佛是人心最柔软的那一段,烧的人心暖,心慌。
“南方在打仗。”天九倚在廊桥的栏杆上,对齐安道。
齐安望着廊桥下河面上慢悠悠飘过的竹船,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四海之内只有一个国,一个王。大家说着统一的语言,遵守着同样的律法。”
“如果真是这样,”天九想了想,道,“世间是不是永远都没有战争了。”
齐安道:“西秦与东齐,已经强大到海内的诸侯不能抗衡了。也许那一天我们很快就能看到,四海升平,天下共主。”
天九仰头望了望星空。今夜的北斗七星特别明亮,照着人前进的方向。她道:“对,很快了。”
齐安道:“所有人都知道很快了。可是我们为人臣子的,却不希望那一天的到来。”
“如果没有了差别,人和人都一样了,没有纷争,没有妻离子散,有什么不好。”天九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正如我在星图中看到的那样,我想你也看到了的,海内的诸侯会被西方的龙脉统一,那就意味着我们韩国的子民永远失去了故土和家乡。”齐安道。
“已经有太多的人忍受着家破人亡了。”天九道。“我知道那种感觉。”
齐安看了看天九。此时的天九比任何的时候都要真诚,都要可爱。
“可是,伤痛是会被抚平的。”天九道。“再痛的记忆,也饶不过百岁的光景。人们很快就会适应新的环境,然后趋于平静。”
“痛到忘祖。”齐安道。
“我听说你是战俘出身。”天九道。
齐安没有回答。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所能到达的任何一个土地,都是我们的亲人。大家不用出身讨论彼此。”天九道。
“你也不要忘了,你也是韩国人。”齐安道。
“我只是出生在了韩国的土地上。我们承的周天子的脉,又为何要区分你和我的。往近了讲,当初晋国一分为三的时候,也许谁手一滑,太虚就成了魏国的土地,我也就成了魏人。”天九道。
“三分晋国。”齐安念道。“好想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顺应天时。”天九道。“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懂这个道理,可是怎么就羁绊在了韩王的政权里。”
“我……”齐安道。“那你明明远离了朝堂的纷争,又为何非要再卷入进来。”
天九看着齐安。她的父亲是被现在韩王害死的。她们一家,也是被当今的韩王满门抄斩的。噢,当年抄斩她们家的主力军,正是她父亲生前的挚友,当朝丞相裴文昌。只是跟着师父修行了这么多年,对于这些恩恩怨怨,她也看淡了。只是她始终不明白,为何人情冷暖,可以让人如此光明正大地提起手中的屠刀。星象上,韩国的寿命也就几载的光阴了。师父让她这个时候到韩王身边,是为了历练她吧。
这些心思,她是堂堂正正的。她不说,只是害怕别人不信而已。
可是齐安这么反问她,她的确很好奇,齐安留在韩王身边的目的。他既然能看到韩国将要倾倒,既然也明白四海归心是大势所趋……他是放不下,还是走不开?
廊桥下,一步一步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天九并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