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那点小九九》初夏未晨

14、山野陌客

　　疼痛是什么感觉？浑身抽搐？浑身冷汗？甚至后悔自己生出来？觉得五脏六腑都不是自己的？
　　那个时候，会觉得死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为难受呢？
　　那段时间，对年幼的天九来说，真的是地狱吧。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她出去赶了个集回来，她的家就被封了。她更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她在世上就没有了亲人。
　　她从一个大小姐，一下子就变成了流浪儿。
　　之后，就被人带到了这个地方。这个荒岛上，只有两个人。虽然天九更宁愿这里只有一个人，要么是她，要么就是她的这位师父，虽然，她从来没人过这个师父。
　　长大后，天九才隐约明白，自己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
　　这个岛没有名字，那个怪人叫他孤岛。
　　怪人叫山野，在当今江湖里，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名字。其实山野认为他这一辈子也就一个徒弟，那就是天九，即使天九不认。
　　山野嗜毒，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至于天九……
　　天九是后来的师父虚印给取的名字，而那时候天九还不叫天九，山野叫她婉儿，也就是天九本来的名字。
　　一向独来独往的山野从别人手里买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回来，并不是发善心要收徒，而是一直以来，他喜欢找小孩子来帮他试药。
　　小孩子身体嫩，对于毒品的反应更快，更能提供山野需要的反馈。只是因为小孩子身体太弱，有几个，不到七八天就死了。不过山野倒是不缺钱，死了一个再买一个就是了。
　　直到遇到了天九。
　　天九在山野手下呆了一年，活了一年。这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山野除了给天九吃毒，不搭理她的吃喝拉撒。刚刚离开富贵生活的天九，只能自己去找一些水果吃。有的时候，会觉得有毒吃吃还蛮不错的，至少比饿着肚子好。
　　人在绝境的时候，可能懂得的会更多。天九自己都忘了，后来怎么就学会了烧饭洗衣。每日吃山野给她的毒是必修课。她会疼的浑身发抖，甚至疼到她毫无意识地爬上山崖，然后跳下来。只是她命好，纯粹命好，那一次她没有死成。
　　山野并不在乎他的试验品死不死，没死，就继续试药。于是天九只能自己学着给自己包扎伤口。
　　所幸的是，山野并不在乎小女孩去动她的药。而山野手下，有很多医治伤口的灵丹妙药。
　　这一年的时间里，天九并不知道自己吃过多少毒。她更不了解，这其中有多少毒是可以致人于死地的。她只知道，那一年，每一天都很疼，浑身疼。她会在疼痛中醒来，又疼到睡过去。她会疼的把自己的双腿打断，清醒过来后，又自己将自己的腿掰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边上走了多少趟。
　　也许世间所有人死时的感觉，天九都体验过了。
　　后来，虚印从山野手下把天九带出来的时候，都不得不说，这个小女孩能够活下来，真是一个奇迹。
　　天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活下来。也许就是在最疼最疼的时候，忍过去就好了。虚印——也就是天九真正的师父，曾说过，天九可能是他见过最能忍的人了。
　　如果一个人可以忍受时间所有的痛苦，也就没有什么能够打败他了。
　　不过在山野手下呆的一年，对于天九来说并不是坏事。也不知再哪一天，天九突然意识到，她已经不惧怕任何的毒了。刚开始，被下毒时她还会有些疼，不过熬过去就好了。越到后来，一些简单的毒，甚至连疼痛她都感受不到。
　　有所失，也必有所得吧。
　　裴兰卿听着天九讲完这些故事，他才明白，如今在他眼里高贵得不可攀的天九，百毒不侵的天九，毕竟曾经，受到过天下没有人能够忍受的折磨。
　　故事讲完了，天九也帮裴兰卿包扎完了。凄冷的夜里，闻着血腥味的空气，身边还有那么多蛇和人的尸体，听着这样的故事，似乎并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只是幸运的是，裴兰卿知道自己没死。这是多么一件开心的事。
　　“婉儿，”裴兰卿道，“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你还是叫我天九吧。”天九道。“我都快忘了我的名字。”
　　天九，还是这个名字好。
　　初，女娲造人，初一为鸡，初二为狗，初三为猪，初四为羊，初五为牛，初六为马，初七造人。初八定五谷，九十分别为天地。
　　第九天，是天的生日，故曰天九。
　　“忘了你前生不开心的记忆。”虚印师父对天九说。“从今天起，你叫天九，是我虚印的关门弟子。”
　　天九，是上天眷顾的名字。
　　裴兰卿望着天九。这个俊俏的女孩子身上，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毅力。
　　关于天九，会有很多故事。
　　后来的江湖，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影子，可是很长一段时间，江湖中会一直流传着她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