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归时与君同

34、第三十三章

　　这一晚，黎绍航是走不掉，也不想走了。
　　两个人收拾完屋里的狼藉后便开窗通风，冬日里寒风刺人，让两个人都不由得打起哆嗦。
　　“洗澡洗澡。”黎绍航从施又恩的狼狈模样里看见了自己，懒洋洋地将双手搭在对方肩上。
　　“你先洗，还是我先洗？”施又恩转过头看着黎绍航的双眸，温和地问道。
　　黎绍航被耳侧的鼻息挑弄着，徐缓地贴上前去用鼻尖温柔地蹭蹭对方的脸颊。
　　“一起洗。”黎绍航的唇印在了施又恩的嘴角。
　　这几个月来，两人缠绵的次数难计，但也从未一起沐浴过。

　　待到水温渐冷，黎绍航才在恍惚间推醒里怀里已经打盹的人，轻声道：“去床上睡。”
　　“恩。”施又恩胡乱地应着，却闭着眼一动不动，任由对方叹着气地将自己身上的水一一擦净又为自己过上松软的浴袍，然后将自己拥到了卧室的床上。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笑了，伸手紧紧揽住黎绍航，好像片刻也无法离开他一般。
　　“怎么了，今天这么腻歪呢？”黎绍航乖乖躺在他身边，端详着他沉静的面容。
　　施又恩忽而睁开眼，侧脸看着黎绍航，却不说话。
　　黎绍航看懂了那个眼神，几分希冀，几分犹疑，又有几分郁结。
　　“怎么了？”他将情绪忽而低落的人埋入怀里，关怀地问道。
　　“黎绍航。”施又恩轻声道。
　　“我在。”黎绍航答。
　　“你想听一个混蛋的故事吗？”施又恩的声音被掩在他的胸膛，显得无比沉闷。
　　黎绍航听到一个残缺不全的故事，开始是青葱校园里的两厢情动，中间是无忧自在的四年厮守，后来是凉薄一方的绝情了断……
　　黎绍航沉默地听着每一言每一字，那些往事被施又恩说的云淡风轻，在他听来却如刀绞一般，让人难耐。
　　施又恩闭着眼静静诉说，将那个传说中的陈迹说得像世间最好的人，却又将自己说得像世间最混蛋的人。
　　他说着过往平凡生活的点滴，他们逃过的课，他们看过的惊悚电影，他们跑过圈的操场，他们住过的廉价小旅馆……
　　黎绍航终于嫉恨起了那个完美的陈迹，紧紧地抓住怀中人的手，试图告诉自己当下的拥有才是最最重要。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问：“现在呢，现在他在哪里？”
　　施又恩挣脱了他的怀抱，独自坐起，从床头柜的最底层熟练地拿出烟和打火机。
　　他长久地不作回答，只顾嘴里的烟草味氤氲。
　　黎绍航看他这般不愿旧事重提的样子，也不忍心追问，也只是躺着，不打碎表面的平静。
　　“他死了，”施又恩潦草地说道，然后猛吸一口指间的烟，过了很久后幽幽道：“为了来找我，被撞死了。”
　　他终于吸完了那支烟，将烟头一点点捻断柜面上，努力咧着嘴笑，可脸上的苦涩如何也收敛不住。
　　黎绍航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如何回应对方的心如刀割。他一直以为这种事只是小说家们的臆想，从不曾想会离自己这么近。
　　他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他没有经历过如此残忍的别离，无法揣测施又恩的心是如何捱过这些年的自责与悔恨。他终于明白施又恩的拒绝，施又恩的沉默，施又恩的冷漠。一个终日活在自我谴责中的人，怎么敢、怎么能接纳这样一无所知的自己？施又恩的心太苦了，苦得他不敢动用任何珍贵的感情，苦得他只能以不走心的笑迎那些无法诉衷肠的人。他看见施又恩好似没心没肺地笑，看见施又恩故作轻松的耸耸肩，看见施又恩用背影对着自己，自己却只能无力地抱住这个独自承担了太多的男人。
　　再多的言语不敌一个拥抱，施又恩紧绷的身体倏然放松了，他揉揉自己酸楚的鼻子，然后转过身抱住了黎绍航。
　　时间已是凌晨，夜里的月和风都不息不止，屋里的光与亮都已悄然湮灭。
　　这千家万户父慈子孝、夫妻吵架的平凡夜晚，也是黎绍航与施又恩相拥入眠的无数夜晚中的一晚。他们相拥的姿势和温度和以往无别，这沉默也和平常无异。
　　可他们知道，无比清晰地知道，他们之间，一切都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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