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醉》柠檬二踢脚

85、番外（一）月桂与兔（中）

　　月桂与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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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岚神尊大概是以为我被魔神伤了，所以派蜚零来陪了我许多天。
　　这些天里，我躲在月宫里不想出去。
　　从前万年都不敢回的地方，现在倒是变成了我的心安之所。

　　我也说不清到底是难过，还是失望。
　　但我就是不想出去，只想抱着我的兔子，坐在月桂树那里，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好像只是一个眨眼。
　　蜚零就换上了战甲，她说魔神重新现世，正在三界嗜血乱杀。
　　蜚零还说，“几位尊神已经带兵与魔神缠斗了几日了，但那弑神印实在凶险，我看着实在不放心，我要下去看看。”

　　但还没等蜚零走出月宫，整个太虚上境就如同地裂天崩一般猛烈地晃动起来。
　　我的兔子们吓得躲进了月桂树洞中。
　　我与蜚零相互搀扶着，勉强才站稳。
　　我也顾不得什么难过失望了，跟着蜚零一起往神谕台那边走。

　　路上遇到了我师弟天舒，星神天舒。
　　宁岚神尊派他回南御殿取太虚石救人，他正拿着神器想要赶去神谕台。
　　天舒说，太虚上境之所以如此大动荡，是因为魔神正试图用弑神印的浊息侵蚀太虚清气。

　　我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一下。

　　等我们赶到神谕台的时候，正看到司刑金神手持乘风钺聚元神砍向弑神印。
　　司战灵神的山风醉直奔祈宵，一剑穿心。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司战灵神与他一同消散在万灵神阵之内。

　　太虚神钟沉沉音起，天降红雨。
　　一瞬间，天地之间金铁失色，万灵溃散。

　　我心里的兔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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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岚神尊好像疯了。
　　她竟然将祝融真火引入了万灵神阵内，试图烧毁弑神印。
　　若不是沉言神尊拦着，她大约要酿成大祸了。
　　后来，她就跪坐在漫天红雨中，哭了很久很久，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我就没有哭。
　　我不能哭，也不敢哭。
　　我没有理由要哭。

　　我应该开心，害死师尊、为祸三界的魔神终于死了，我当然应该开心。
　　只是我丢了一只兔子，是我养的那群兔子里，从前最乖巧可爱的一只。
　　所以，我还是有点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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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岚神尊受了一百零八道神罚，已经昏睡了两百年了。
　　蜚零说其实神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太过伤心不愿意醒过来。
　　沉言神尊在她床前坐了一天一夜，然后以尊神之名，向三界九州发了一道禁令。

　　禁止任何人再提及境舟神尊相关的一切。
　　甚至连下界学子的《上古诸神史》中关于司战灵神的一切也全都被抹了去。

　　一开始，我没有搞懂这道禁令的意思，毕竟司战灵神可是天地间的大英雄啊。
　　后来，宁岚神尊就醒了。
　　她变得很奇怪，就像是没有感情的神明一样，冷漠的吓人。

　　不过唯一比较好的一点就是，自打宁岚神尊醒过来执掌太虚上境之后，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我们这些上神去做了——神尊嫌我们做事拖沓，几乎都是自己动手解决一切。

　　于是，我开始待在月宫中，专心养兔子。
　　我想养一只，跟我走丢的那一只一样乖巧的兔子。

　　为了避免别人打扰，我特意关了月宫大门。
　　专心又认真地养了两万年兔子。
　　但我始终没有再养成一只，我的那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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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尊神，宁岚神尊，她似乎也忘记了自己座下还有一个月神景曦。
　　两万年不曾召过我一次。

　　有一天，我正在月宫后院割草，准备回去喂兔子。
　　遥遥钟声欢欣悦耳，然后我一直拿在手中的、已经钝了两万年的小镰刀，突然就被金色流光包裹，变得锋利无比。
　　我拿着刀愣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两万年前为斩杀魔神魂飞魄散的司刑金神重归神界了。

　　我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
　　他会不会，也能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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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开了月宫的大门。
　　因为宁岚神尊亲自来敲门了。

　　神尊说：“景曦，眼下本尊有一件事情，需得你去做。”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柔和了一点，已经与两万年前我关闭月宫的时候有一点不同了。
　　我说，但凭神尊吩咐。

　　毕竟是在人手下当差的，闲了两万年了，也是时候出点力干点活了。

　　神尊说司战灵神或许也要回来了，想差我去下界寻一寻灵神座下麒麟圣兽和神兵山风醉的踪迹。

　　我自然是应下了。
　　可同时，我先前脑子里那个念头，也更深了一些。
　　但其实，我并不希望他回来。
　　一个堕了魔，还闯下弥天大祸的神，是不会有人会原谅的。

　　我很矛盾，也很焦灼。
　　我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他，却又不停地在说服原谅他。

　　为了缓解情绪，我找来我兄长和师弟对饮，也算是临行前的告别。
　　我兄长景和嫌只喝酒没意思，趁我和师弟在月桂树下挖酒坛的时候，抓了我的兔子做成了麻辣兔头，还兴冲冲地问我要不要加麻加辣。
　　要不是我师弟天舒拦着，我已经把酒坛摔到景和脸上了。

　　最后酒也没喝成，还搭上了我的兔子们。
　　但很奇怪，我这次没了这么多兔子，却都不及那第一只兔子走丢时那样难过。
　　想来，只有第一只认真用心养过的，才会一直挂在心上吧。

　　我想了半天，没想通，反而更焦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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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界打工的第三百年，我在夕雾山又见到了他。
　　他换了一身白衣，白发飘飘，眉间淡漠，眼眸深邃，像极了神界那群日日逍遥的老神仙。

　　我躲在山石后面，他背对着我，并没有发现。
　　他正对着一个巨大的玄铁笼仔细地查看，从我这边瞧过去，并不能看到那笼中关着的东西。
　　我一直等到他走了，才敢出来。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笼子里关的，正是神尊此番让我下界寻的，司战灵神座下的麒麟神兽。

　　我赶回太虚上境回禀神尊。
　　在南御殿的院子里，我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将见到祈宵的事情也一并上报了。
　　可宁岚神尊却没有丝毫惊讶，她只是很平静地对我说：“景曦，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回到月宫，我那颗月桂树下空空荡荡的。
　　我想起那几只被景和做成麻辣兔头的兔子，不知怎地，突然特别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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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在为我的兔子伤心，蜚零来了。
　　三百年不见，她一见到我，就一股脑地讲了好些太虚上境的新鲜事儿。
　　她那一张嘴叭叭说个不停，我怕她渴了，就从月桂树下挖出了一坛陈酿。

　　蜚零喝了酒，胆子也大了，就说：“景曦，你知道吗，宁岚神尊喜欢上她那个小徒弟了。”
　　我差点呛到，连忙制止她，“别乱说，神尊一直在寻境舟神尊的下落。”
　　但随即我又就想到了先前我到南御殿回禀时，神尊那平静的模样，不禁有些犹疑起来，又问蜚零：“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蜚零抱着酒坛子，打了个嗝，笑嘻嘻又神神秘秘地贴在我耳边说：“因为那个玄星长得跟境舟神尊一模一样！”顿了顿，她又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我偷偷看到的，不许告诉别人！”

　　说完这话，她就抱着酒坛滚下了凳子，趴在地上睡了过去。
　　我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她搬到床上。

　　我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想着刚才蜚零的话，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天地间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除非……
　　我没敢继续往下想。

　　但也就过了七八日，我就信了蜚零说的话。

　　那日，宁岚神尊不在，她那个小徒弟不知怎么就上了刑罚台。
　　等蜚零来拉着我一起赶到神谕台的时候，只看到雷劫滚滚，灵光神君跪在地上求叶钦神尊出手相助，但叶钦神尊却没有动。
　　第十八道雷劫下来以后，宁岚神尊回来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她那个小徒弟，硬生生替他扛了剩下的七十二道雷劫，还为了他当着众神的面，与沉言神尊狠狠吵了一架。

　　我和蜚零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都深觉震惊。
　　我甚至都觉得，宁岚神尊对玄星不止是单纯的喜欢，而是爱，是浓郁又炙烈、且毫不掩饰的爱。

　　总之，太虚上境所有的神仙都傻了。
　　我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所有人都在为司战灵神感到惋惜。
　　可大家也都知道，司战灵神已经陨落两万年了。

　　就在大家还唏嘘的时候，祈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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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月亮，我也记得你。”
　　这是他时隔两万年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一身白衣，眉间淡漠，眼中清澈，周身没有一丝戾气，整个人温温和和的。
　　一如四万年前，我与他初见之时。

　　许是两万年太久了，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原本就是这副温和的样子。
　　我看大家似乎都没能将他认出来，所以便出声提醒了一下。

　　他循声看过来，看到我，他眼底里带上了一些笑意。
　　然后他说，“难得这么久了还有人记得我，我也记得你，小月亮。”

　　他语气冷冷淡淡的，像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然后我又听到他说：“过些日子，我与师姐大婚，诚邀司刑金神前来观礼。”
　　他脸上笑意深深，颇有些得偿所愿的意思。
　　我看着他的脸，突然就恍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