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住尘香》萧露湑

16、十六

　　人的适应能力的是惊人的，可塑力更是无限。当初壮志未筹、义愤填膺的朱颜已不复存在，如今的她早已在这放牛班的里混得不亦乐乎。朱颜就是个害怕寂寞的人，尽管她依旧寂寞，但繁杂的喧嚣可以让她暂时遗忘这一点，松弛、麻木她那敏感的神经。
　　所谓物以类聚，五个臭味相投的女生聚到一起，自然而然地就组成了自己的小团伙，号称“五火龙”。她们是出了名的玩家，整日无所事事，吃喝玩乐即是她们的本行，逃学早退更是她们的专长。她们在高三这所有人都忙碌非常的日子里独得悠闲，让人不屑又暗羡。不屑她们的作为，对于学业，她们的确是失败得无颜见人；暗羡她们的潇洒，对于自我，她们成功地做到了宽容！
　　朱颜已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混进了“五火龙”，但她从来没后悔过。在她们堕落外相掩盖下，是重视自我、渴望自由的短暂解脱。尽管代价惨重，但她们依旧坚持，心知肚明却还是义无返顾。大家清醒地执迷不悟着，没有谁懊悔过。
　　这就是朱颜常挂在嘴边的“得”与“失”。得到了，也失去了。然而她们却丝毫不觉不值，虽然输掉的可能是自己繁华似锦的前程，但，已经够了、满足了。也许幼稚，也许盲目，也许无知。

　　眼见屋内书本试卷东堆西累、凌乱不堪，反正闲来无事，朱颜也就耐心地整理打扫起来。无意中，在挪去抽屉里胡乱堆摆的资料时，一张照片豁然呈现眼前。看着照片上那一张张熟悉但更陌生的笑脸时，朱颜怔了一怔。下意识地避免着，但还是瞥见了他的脸，被夹在两朵笑颜中，唯一没有微笑的人。
　　记忆的齿轮开始转动，拉启尘封的链条，往事随之飘然眼前。
　　那时还值炎炎夏日，刚被贬到放牛班患上自闭症的朱颜，一听要照分班相的消息，一改往昔拖沓作风，旋风似的飞奔到了集合的广场。操场上零星几人，人群还熙熙攘攘地挪动与楼梯间。
　　向峰算是最后到场的，照相的位置几乎排好，后来的他只好委屈挤到最后一排。
　　朱颜被分配在第二排中央，前面坐着校长主任一类的领导，算是个比较亮眼的位置。因为后来的几个人，原本安排好的位置又得做些局部调整。朱颜朝队伍右方缓慢而尽力地移动，向峰也随着人流从队形最右边向着中央慢慢挪动。
　　右数第三个位置站定后，朱颜好似无心地回头一瞥，看到正后方的向峰，她扭回头忍不住暗喜地扬起了嘴角。
　　就让这一刻永恒吧！朱颜将所有的温暖与满足都积聚在自己明朗的笑靥中，至少要让自己记住这一刻的幸福。她要努力地笑，要发自内心的开心地笑，要拥有让人看到都会受其感染的灿烂。她要为这一段无法倾诉的回忆添上最隆重的一抹艳彩；她知道自己非常需要这张照片，需要这段往事的见证；她知道自己将会无数次地翻出它来缅怀。所以必须笑，要让以后的自己记住她也曾幸福过，虽然，只是一个人的陶醉！
　　面对着镜头，朱颜融入超脱的迷梦中，竭力把自己即将随着血液喷射出的激动幻化为幸福涂抹在脸上。眼眉弯得迷朦，嘴角扯得酸痛，心情潮涌翻腾。
　　“那个……”摄影师突然抬起头来，“第二排左边第三个女生……”
　　“……”朱颜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然后迷惑地看向摄影师。
　　“对，穿黄色T恤的那个女生……对，就是你！”摄影师的左手对着朱颜朝右挥了挥，“朝这边点，站到中间去，对，站蓝衣服那个女生旁边……”
　　……
　　看着照片上那个有着明艳笑容的女生，朱颜还记得当时笑得视线模糊的酸楚。但她的确做到了，笑得那么温暖、幸福，除了自己，没人会怀疑。虽然中间遥隔数人，但现在想想，自己也还算幸运，他好歹还是来了——至少刻在了这纸片上的风景中，至少相信他曾路过。
　　那个夏天，带着朱颜爽朗的笑声和恬淡的愁绪，如流星般划过天际，转瞬即逝。
　　过后，朱颜终于懂得，假象终究不是真的。这不是合照，照片中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互无关联，凑到一起只是为了证明学校曾经收留过他们这群流浪的人儿，为了纪念曾经在这里路过并建立过一种名叫“同学”的关系。其他的，什么也代表不了、象征不了。它本就是一张单纯的照片，除了一些单纯的色彩组合，什么也没有。
　　于是，相片随着记忆的冷却，沉没在视线的黑角，在某个抽屉压底的角落安然入眠。
　　当初被分隔，也许，是回忆中最美妙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