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莲》曹雨恬

4、(三)

　　那天夜里，圣君没有离开。

　　我枕着他的手臂，安心地睡了一夜。

　　周身锁绕着淡淡的兰花清香，我将脸埋在他怀里，贪婪地呼吸着馨兰芬芳。

　　圣君说了一夜的话，只是我未仔细去听。

　　“莲儿啊……永远也不要离开我，好么？”

　　我只依稀记得，圣君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

　　我呢喃着应着声，沉沉睡去。

　　我只想这样。

　　就这样，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能看到他。

　　看到他的笑。

　　听到他的话语。

　　只要这样。

　　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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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以后，我恢复了每日到兰馨殿听圣君宣讲佛法的习惯。

　　耳边是他轻柔的话语，眼前是他温馨的微笑，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但似乎又不一样。

　　殿堂内，多了一个人。

　　红阳。

　　我厌恶他。

　　十分厌恶。

　　并不仅仅因为上次他害的我走火入魔，也不仅仅因为他在师傅面前诋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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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曰：无色无相，无嗔无狂，是何道理？”

　　圣君问道。

　　“无色无相，即看穿一切，万物皆空。无嗔无狂，即无喜无怒无哀无乐。”

　　我抢先起身作答。

　　圣君微微一笑，正要说话，耳边却又响起了一阵大笑。循声看去，又是红阳。

　　他瞥了瞥嘴，道：“佛陀真是无趣，若无色相，又无喜怒，还活着作甚。哼。实在无趣的紧。”

　　他方说完，圣君就抿嘴大笑了起来，夸赞道：“说的好。确实无趣的紧。”

　　师傅的夸赞让我心声嫉妒。

　　是的。嫉妒。

　　我不乐见师傅夸赞他人。但红阳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说完后再评论一番。但每一次，他的话语总会得到师傅的夸赞。

　　我微有些不满地看向红阳，反驳道：“无色无相，并不是说无色相，无喜怒。只是为了教导人心无波澜，看万物若空，不要受外物影响。”

　　“噢？”红阳抬了抬眉，反问道：“小白莲，那你是觉得，佛陀的话很有道理咯？”

　　“哼。我并非说谁的话在理。只是说这句话的意思，旨在教导世人要学会平常心。”

　　“呵呵。小白莲，你分明还是在说佛陀的话在理啊。怎的。难道你很喜欢佛陀么？”

　　红阳的话全无逻辑。我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看向圣君时，圣君的脸色却已沉了下来。

　　方想开口驳斥红阳的说辞，红阳却又抢先开口道：“佛陀若无色无相，无喜无怒，为何在富楼那死后，令众教徒围攻七魔圣山？哼，平常心？我看佛陀他呀，也不过只是说说罢了。”

　　“你……！”

　　“怎的？小白莲，难道你还要为佛陀说话？”红阳轻哼了一声，不满道：“身为七魔首座，居然如此向着佛陀，实在是……嘁!。”

　　我还待开口说话，却发现周遭的师兄弟都投来了奇怪的目光。有不满，有怀疑，更有厌恶。

　　“红阳你……你！”我一时气结，竟又不知该如何驳他，气怒着脸，看向圣君，圣君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缓步走到我身边，抓起我的手，似重却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笑说道：“莲儿啊……”

　　我红着脸。其实方才真不该与红阳争论。明知他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却还要与他辩驳。

　　……唉。我真是……

　　“佛陀说的对也罢，错也罢。其实都无谓。”

　　圣君挽着我走向殿前，他看着我微微一笑，继而看向殿下的众人，正色道：“重要的是，如何守住七魔圣山。”

　　“只有守住七魔圣山，再过半月时日，莲儿便能成为万魔至尊。”

　　“而到那时，他便能杀死佛陀。”

　　“但在那之前，我不容佛陀的信徒踏入圣山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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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君所希望的，是佛陀的信徒在踏入圣山之前全灭。

　　但无奈于佛陀信徒众多，如蚁般的人群一波又一波的围攻而上。

　　三日后，又是一群黑压压的人群涌上山来，密密麻麻的一片，看上去仿佛黑色蚂蚁群。

　　我站在莲云阁的顶层，看着人流一路缓缓移动着。

　　七魔圣山，自底层一路向上，由七魔殿阁分层驻守，分别为碎红殿、晓寒阁、落香殿、忘星阁、恋花阁、赤霞殿、莲云阁，其上便是兰馨殿。

　　我向山下极目远望，微感吃惊。此次来犯众人，竟然已经到达了半山的忘星阁。

　　看来，此番来人绝非只是普通信徒那般简单。

　　“小莲花~~~”

　　红阳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笑嘻嘻地看着我。

　　他站在楼阁平台边缘，前倾着身子，撑靠着暗红色的扶手。

　　依然是那身碍眼的七彩霞服，还有那张欠揍的脸。

　　我瞥了他一眼，一挥手，击碎了他身前的栏杆，他险些掉下山去，哇哇一阵乱叫，手忙脚乱地跃到一边。

　　“小莲花~~你真凶！哼哼~~~，本来还想来看看你伤好了没，看来是没啥事儿了~~~”他边说边凑上前来，一脸委屈状，叹道：“唉，亏我还为你忧心，居然这般待我，好伤心哟~~~”

　　我冷冷白了他一眼，反问道：“要不你也走火入魔次？那样的话，许是我心情会大好。”

　　红阳闻言，做沉思状，碧蓝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继而闪出丝笑意来，凝眸看着我道：“恩，好主意。为了让小莲莲你心情大好，我决定一定要走火入魔一次！”

　　我十分无语地看着他。顿时觉得这家伙的脑袋绝对有问题。

　　红阳仍笑嘻嘻地看着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直看，我忽然觉得他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若失，继而听见他低声说道：“其实，我已经走火入魔了……”

　　我冷冷白了他一眼。睁眼说瞎话。

　　我决议不理他。他却又凑近过来，差一点撞上我，我警觉地跃到一边，怒瞪着他不满道：“你又要作甚？”

　　红阳仍直直地盯着我看，闪亮的湛蓝眼眸里盛满了浓烈的笑意。

　　“不做甚。就想亲亲你。”

　　他说的很随意，笑的也很随意。

　　但我却觉得此刻的他看上去特别欠揍，恨不能立刻将他丢下山去。

　　“红阳。”

　　“嗯？”

　　“你可以滚了。”

　　我冷冷地瞪着他。我想我的不满很明显，明眼人都该知趣。但问题是，红阳他偏偏就好似瞎了一般，仍笑盈盈地看着我。

　　其实我很想动手揍他。问题是此刻外敌当前，不是和他胡闹的时候。

　　见他仍不走。我只能又开口问道：“红阳，你找我究竟何事？”

　　“嗯……没事。”他顿了顿声，转而又道：“其实是有事。”

　　我撇了撇嘴，表示出极端的不耐。

　　他笑着说：“我是想告诉你，山下的那群人中，有五人是佛陀的五大弟子，他们虽算不上多厉害，说的话却是极其蛊惑人心。这一路而上，人群不减反增，不少殿阁的弟子也加入其中，甚至连落香阁的雩梅也未能幸免。”

　　“哼。那又如何？”

　　红阳眯了眯眼，道：“那只是佛陀的弟子而已，便能在言语之间笼络人心，若是佛陀本人……小莲花，富楼那死前不是曾让你追随佛陀么？你就丝毫未曾动心？”

　　“我为何要动心？”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心里只有圣君。无论是佛陀，抑或是其他，都不足以扰乱我的心智。”

　　红阳的神色明显一愣。良久，他突然开口问道：“小莲花，难道你爱上圣君了？”

　　爱？……也许吧。

　　在我眼里，圣君便是完美，便是一切。

　　只要能在他身边，无论如何都好。

　　我不自觉地微笑而起。

　　“这样啊……”红阳喃喃地说着。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抬眼看着我，一脸的迷茫。

　　“小莲花，我好像爱上你了，可你爱上圣君了，这怎么办呢？”

　　我看着那双迷蒙的碧蓝色眼眸，心底一阵颤动。

　　这混蛋。又在胡说些什么？

　　“红阳，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淡淡地说着。

　　“白莲，我没心情和你说笑。”

　　红阳的语气意外的平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口气说话。看向他时，那双湛蓝的眸子里的迷蒙逐渐散去，却染了一层灰色的基调。

　　不知为何。我的心底涌起一阵波澜。起伏不定，难以平复。

　　沉默。良久的沉默。耳边传来轻轻的叹息声。

　　我不知红阳是在说笑，还是真心如此。但我宁愿他只是在说笑。

　　转眼看向山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穿过了忘星阁，一路向恋花而去。

　　“红阳，你该归位了。”

　　我冷冷地提醒着他。

　　“赤霞殿该不会也如此不堪一击吧？”

　　红阳微微一笑，并不直接应我的话。

　　“小莲花若想我不堪一击，我便不守。若不想我不堪一击，我便死守。”

　　“哼。就会说。”

　　“小莲花，我说了，你若希望我守，我便死守。”

　　红阳说这话的时候，格外的认真。认真的让我甚至觉得此刻的他并不是他。

　　“那你便把他们都杀了。别让我看见一只蚂蚁。”

　　我淡淡说着，转身向阁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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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本只是随口的一句戏言，但未料到，红阳当真将所有上山而来的人都杀了，包括七魔之一的雩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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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直至第二日清晨也未停止。

　　血色染红了整个赤霞殿，鲜红而妖艳。

　　雨水冲刷下，红色的细流顺着山石缓缓流淌着，仿佛整座殿堂都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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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莲云阁内，看着细雨如丝，空气中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味。

　　淡淡的血腥气，逐渐飘近，变得愈发浓烈。

　　抬眼，远远的，红阳的身影出现在了雨幕之中。

　　七彩霞袍血色浸染，分不清晰究竟是血还是色。

　　他走到我面前，定定地看着我，勾起嘴角一笑。

　　“小白莲，我做到了。”

　　我抬眼看向他，碧蓝的眼中满是鲜红的血丝，疲惫而苍白的脸色。

　　我不知该说什么。他一个人杀死了数百教众，甚至包括七魔之一的雩梅。

　　……红阳……他比想象中要可怕。

　　我沉默着。他却陡然抓起了我的下颚，猛地印上了一个吻。我惊地睁大了眼，一把将他推开，方想开口大骂，却见他软软地躺倒在我身旁，猛地吐了口鲜血，胸前的霞服又被染了大片的新鲜血色。他神色委屈地看了过来，皱眉道：“小白莲，你还是那么凶……我、我都走火入魔了，你该心情大好才对，不是么？”

　　他说的很吃力。我不知他是真的受伤，还是在演戏。但仍不免担心地俯身去看他，方凑近他的脸，唇口却再度被猛然咬住，温热湿软的触感，混杂着浓重的血味。

　　狂热的吻，带着血腥气息，甘甜，而又浓烈。

　　我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只是定定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湛蓝眼眸，唇口间的热度弥漫向全身，涌起阵阵热流。

　　红阳的眼里闪着炙热的光芒，他慢慢松开了口，向后微扬着脸，抬眼看着我。

　　“小白莲，我没说笑，真的。”

　　口中仍残留着淡淡的血味。我微有些失神地看着他，他朝着我凝眸一笑，忽然间，“扑通”一声倒在我怀里。

　　“红阳？”

　　我一把抓起他的手腕，虚浮而混乱的脉相。

　　这混蛋，怎么真的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