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莲》曹雨恬

3、(二)

　　红阳？是说这个混蛋么？

　　我自然而然地抬眼看向那个可恶的家伙，那湛蓝眼里的闪亮光泽已然淡去，他神色为难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圣君，似是有所顾虑，神色一番变换后，他又看了看我，继而抬眼看向圣君，很是委屈地说道：“师傅，小白莲赌气胡乱练功，结果走火入魔，正让我撞见。本想在莲云阁助他调息疗伤，可他却非要来这里见师傅您……我也很为难啊……虽知师命难违，但……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也只能带他过来找师傅您了……”

　　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红阳正低头看向我，似是委屈的神色中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你~！”

　　我一时气结，竟说不出半句话来，转眼看向圣君，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圣君看向我，柳眉微蹙。

　　“莲儿，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的心一阵抽痛。委屈，不甘，愤怒。一时间，情绪纷杂混乱。却又无从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师傅，我没有……”话未说完，胸口却又是一阵剧痛翻腾，继而喉口一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圣君轻叹了口气，一把从红阳手中抱过我，我抬眼望着圣君，忍着泪，想要狠狠抓住他的衣角，却是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

　　“富楼那……这个世界本就混沌……光与暗是不可分的……如同人心……”

　　朦朦胧胧之间，我似乎看见圣君眼底流淌的哀愁，仿佛那摇曳的兰，在风中带着点滴憔悴，不知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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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的时候，已是回到了莲云阁。

　　满眼的雪白芬芳，清淡的香气锁绕在周身，掺杂着淡淡的兰花清香。

　　四目望去，却未看见圣君的身影。

　　怔怔地看着眼前荷花池中的静怡雪白，缓缓坐起身来。

　　……

　　累，很累。

　　浑身乏力，昏沉。

　　……

　　昨夜发生的种种，闪过脑海。

　　圣君冰冷的面容恍若眼前。

　　心口一疼，紧绷的难受。

　　从小到大，我从未让圣君失望过。

　　他说过，我将是七魔首座，万魔至尊，是他最爱的徒儿。

　　但昨夜……

　　“唉……”

　　我轻轻叹气。

　　脑海里忽又闪过那张嬉笑欠揍的脸庞，还有那惹人厌的七彩霞服！

　　红阳……哼。就是我从未见过的赤霞殿主么？

　　我依稀记得寒露曾提及过他，说似是只在夜里见过他去往兰馨殿，平日里也不知是在作甚。

　　如今见到，却是个恶劣的家伙。

　　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在圣君面前诋毁我？更不知他为何要害我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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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主子，安。”

　　一个小丫头笑盈盈地走进门来，一股药味儿随风飘了过来。

　　“莲主子，这是圣君大人亲自调配，特意嘱咐您喝的。说是一定要趁热喝，对您身子好。”小丫头说话的声音又轻又细，虽说着话，却不敢抬眼来看我。

　　我轻轻嗯了一声。心口却是一暖。端着药碗，看着那黑色的药汁，我仿佛看见了圣君那温暖却又担忧的神情。

　　小时候，圣君一直最疼爱我。只有我的伤药，一直由他亲自调配，亲自磨药煮药。

　　……师傅……

　　喉口一涩。心口暖暖的。

　　“莲主子。要趁热喝。”小丫头轻声提醒道。

　　我低头喝了口药。淡淡的苦涩滋味弥漫在口中，心口却涌起一股甜甜的滋味。

　　“莲、莲主子。给……”

　　小丫头边说边颤巍巍地递来了几个蜜枣，我笑着接了过来，含在嘴里，随即又端详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时来的？”

　　她显得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这个月初来的……迦蓝哥哥带我上来的……他他说，在这里修炼可以获得永生……我不想和爹娘一样……我看到好多人都被大水淹死了……好好可怕……”

　　水灾？……又到夏秋之际了呢……真快。

　　每一次灾难过后，总有人会逃上圣山，祈求着可以在此修炼，可以求得永生。

　　呵。凡人哪。

　　想着，将剩余的药汁一口吞入腹中，小丫头又递来了几个蜜枣，我对着她微微一笑。她方抬起的脸蛋瞬地涨地通红，赶忙又低下头去。

　　“你还未说你的名字呢。”

　　“我……我名字不好听……”

　　见她扭捏着不肯说，我也不再勉强。想了片刻，随口道：“日后，你便叫清荷吧。不必跟着迦蓝他们一起，跟在我身边便可。”

　　小丫头闻言，猛地抬起头来，高兴地睁大了眼，眨巴眨巴地看着我，急急忙忙地一阵猛点头，我微笑着将碗放回托盘，她赶忙接过，垂眼打了个千，便自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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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魔圣山。

　　我不知为何人们向往成魔。

　　就像我不明白为何人害怕死亡一样。

　　地狱，只是一个轮回。

　　而轮回，只是一个过程。

　　迦蓝是圣山众多弟子中的一个。他生来非魔，只是凡人。

　　我依稀记得，数年前他逃上山时的模样，很凄惨，很可怜，却又充满着期翼。

　　他央求着师傅，能够让他留在圣山，也央求着师傅，能够让他修炼成魔。

　　其实他并不明白，成魔，并不意味着永生。

　　魔也会死，也会堕入轮回。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跳出轮回之外的，只有----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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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静静地坐在莲云阁内，静静地看着湖面上绽放的雪白莲花。

　　夕阳西下，霞光掩映，将那雪白芬芳染了七彩的霞光。

　　脑海里忽然又冒出红阳那混蛋欠揍的笑脸。

　　……哼……

　　……赤霞殿么……

　　也该是去会会那个该死的混蛋，讨回害我走火入魔的那笔账了！

　　起身抬眼时，却意外地看到一抹淡蓝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霞光映照下，雪白的额面上一颗醒目的丹红朱砂。

　　……富楼那？……

　　我奇怪地抬眼看向他。

　　“白莲，可知我是何人？”富楼那微笑着走到我跟前。

　　“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我自然知晓。”我心下冷冷一笑。想起昨夜他与师傅的对话，显然师傅并不待见他，只是不知他来寻我作甚。

　　他的笑容很安静，褐色的眸子里也是一片沉静。

　　“白莲，你的伤可好些了？”

　　我淡淡点头。

　　“那便好。你的心性纯然，本就不适宜修炼魔功，还是莫要再练了。”富楼那的语气中透着关切。只是这关切，却显得有些多余。

　　“多谢关心。只是不知，师叔为何认为身为魔的我，不适合修炼魔功？又如何称得上心性纯然呢？”

　　我的语气中透露着明显的嘲讽。富楼那闻言微微一愣，继而叹了口气道：“真不知，菩提究竟是何想法……”

　　我不愿多听他的说辞，颇有些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师傅说过，我将是万魔至尊，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佛陀。

　　难道说，佛陀也害怕死亡么？

　　可他本就在轮回之外，又谈何害怕呢？

　　既不害怕，又何苦找说客来寻我？

　　呵。实在是多此一举。

　　沉默了一阵，富楼那坐到我身侧，那沉静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无奈和失望，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继而，他又叹了口气道：“白莲，许多事情并不像你看到的这般。你看到的也许并不是真的。你是魔，但也不是魔。只需你愿意，便可随我追随佛陀，你便是世界之光，可以救赎众生的深重罪孽。你可懂？”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白莲，佛陀他……”富楼那顿了话语，又转而道：“菩提可与你说过，七魔圣山的由来？”

　　我无意去答他的问话。也不愿和他多做纠缠。

　　“他未曾说过，可对？”富楼那仍不罢休地问道。

　　“说过又如何，未说过又如何？”我淡淡地说着，微有些不悦地看着富楼那道：“师叔，我不清楚佛陀的目的，我也不想知道他的目的。但是，无论我是魔抑或不是，我永远也不会离开圣君半步。”

　　“白莲，菩提他……”

　　“清荷，送客！”

　　我冷冷地打断了富楼那的说辞，起身，淡淡地注视着眼前之人，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

　　富楼那失望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也罢。”

　　“白莲，我只想告诉你，佛陀他，绝不会伤你分毫。他爱……”

　　“他爱众生。众生也爱他？”

　　馨兰的芬芳随风飘至，熟悉的轻柔话语，此刻却裹着刺人的冰寒。

　　不远处，圣君掀起帘幔，缓步走来。

　　“富楼那，你该不会想要告诉莲儿，佛陀爱他，视他如己出吧？呵。这般话，如若凡人听了，自该感激涕淋。只可惜，莲儿是魔。”

　　我微微一笑。站到圣君的身侧。

　　“魔是世界之暗，承不起世界之光的照耀。”

　　圣君的话语冷淡而平缓。

　　富楼那抿了抿唇，微皱起眉。

　　“菩提，你……！”

　　“我昨夜已与你说的很明白，你为何还要来寻莲儿？”圣君微微眯起眼，眼底的冰寒携了令人胆寒的杀意。

　　我一愣，我从未从圣君身上读到过如此危险的气息。

　　“菩提，回头是岸啊。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悲剧重演。如若提婆尚在，他也绝不会……”

　　富楼那的话语消失在唇边，圣君伸手扼住了他的脖颈。那细长的眉眼眯成一线，嘴角间勾起的是冰冷和愤怒。

　　我一时杵立在原地。我从未见过圣君这般。让人害怕，让人……不安。

　　“师傅……？”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而起。

　　“莲儿，杀了他。”

　　圣君一字一顿地说着，淡淡地注视着眼前的富楼那。富楼那却未挣扎，反而笑了起来。很温和的笑，淡淡的，带着一丝凄凉。

　　“菩提，你错了。你真的错了……”

　　“莲儿！”圣君转眼怒视着我。

　　我有片刻的犹豫，微闭上眼，抬手刺穿过那袭淡蓝色的衣袍。

　　血色飘摇。

　　手指刺穿过□□时，温热的血液流淌在指尖。

　　看着满手的鲜血滴落，一滴，二滴，三滴。

　　微有些失神，但心情却意外的平静。

　　低头看向倒在莲花池边的那个人，血泊中那惨白的面颊，嘴角依然挂着笑。

　　凄然的笑，神色却了无遗憾和恐惧。

　　圣君从身后轻轻抱住我，将我揽向他怀里，捧起我的脸颊。

　　我扬起脸看到的依旧是那熟悉的温柔笑意，却多了一分残忍，还有一抹悲伤。

　　“莲儿，魔的使命，是毁灭一切虚伪的光辉。”

　　“不可宽恕的并非众生，而是欺骗众生的佛陀。”

　　我并不十分明白圣君话里的意味。

　　“莲儿……我最爱的徒儿……永远也别离开我……好么？”

　　我微微笑起，心口涌起阵阵暖意。

　　圣君俯身吻过我的额头，轻柔的吻，温暖的气息索绕在周身。

　　一时间，清淡的馨兰香气和浓重血腥气味混杂，让人分不清晰。

　　“莲儿永远也不会离开师傅。”

　　“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