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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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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跳到床边,我向里看去,地面上的石板被掀开一块,其下挖了一条细窄的坑道。向下望去,坑坑洼洼的通道下,居然是个地下岩洞!
钻入坑道,跳下身去,萧宁随即跃到我怀里。
岩洞并不宽敞,且光线昏暗。
我摸着路一路向前。
既然萧宁能够进来,那这洞口必然有出路。
如此想着。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耳边传来了水流潺潺声,鼻尖飘来了草叶的香气。
光。远远的。有光束照入。
是洞口!
随着光亮的扩张,洞口逐渐清晰。我渐渐放缓了脚步,放轻了步子,贴靠着洞壁,小心地探出身子向外查探。
幸而……无人。
……得尽快赶回圣山才是……
心下这番想着,垂眼却看见萧宁一脸哀求的神色。
他无法言语,但我知道,定是萧月出事了。
“呜呜呜~”萧宁轻声鸣叫着,伸出爪子扯了扯我的衣襟。
我望着萧宁,一时犹豫。
……回圣山刻不容缓,但萧月也不可不救……
……只是如今,我又如何有能力去救他?……
萧宁睁大着双眼,满目的哀求。他咬着我的衣袖向西扯了扯,眼里闪出泪来。
脑海里浮现出萧月坚定的目光,还有那坚定的话语。
……“旻少爷说的是,他确是魔族,但他也是我的朋友。”……
心下一暖。继而一疼。
“宁儿,你哥被关在何处?”
萧宁抬首望向西方。
沉吟了片刻,我放下萧宁,撕下衣袍前摆,咬破手指,将红阳叛变之事写于其上。
蹲下身子,将书信紧紧绑在萧宁腰间。
“宁儿,从这里一路向北,然后上山,无论碰到谁,一定要将这个交给对方,好么?”
萧宁疑惑地眨了眨眼。
伸手摸过萧宁那雪白的毛发,重重地摸过那雪白的毛发。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救出你哥哥。”
萧宁犹豫着,伸出前爪刨了刨地面,随即点了下头,转身一路向北狂奔而去。
我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不禁重重地捏了捏掌心。
……希望……能送到吧……
转身。
一路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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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法力的我,不得不一路躲避着和妖族照面。
幸运的是,我很快便找到了关押萧月的所在。
山林中,唯一的一栋石屋。屋外站着两只守卫的妖兽。
我避到一边。
两只妖兽百无聊赖地凑在一起。
“我说,这萧月怎么说也是王以前的宠妾,这般对他会不会太过了?”
“去,旻少爷的吩咐难道你还敢不从?……更何况,萧月此次犯的可是死罪,翻不得天去!嘿嘿嘿,难道……你就不想尝尝那骚狐狸细皮嫩肉的滋味么?哼哼,老子可是乐意得很!……不过,你要是怕了,一会儿下完药,就给我在门口待着,免得扫兴!”
“去!谁说我怕了!不就是有那么点怜香惜玉么……”
“怜你个头!……不弄死他已算很有良了!……一会儿可别给我坏事,我这就进去给他喂药去。”
开了门。两个妖兽大步走进了石屋。
我心下不禁一紧。听他们的口气,定然是欲对萧月不利。
……怎么办?……
……怎么办?……
……可恶……
……只要一点点……
……一点点魔功能够恢复……
…………
“喂,睡够没?”
从墙壁细缝向内看去,虎妖没好气地叉腰瞪眼。在他面前,萧月被锁在岩壁之上,斜靠在墙边。
“大、大美人,醒了吗?”熊腰走上前,轻声唤他。
萧月缓缓睁开眼来,那清澈的眸子里依然散发着暖人的温度。
“大、大美人,我们怕你口渴,来、来给你送水喝。”熊妖有些心虚地递上水壶,萧月没有接,微微一笑,问道:“是王让你们送来的么?”
“不,不是。”熊妖连连摆手。
“怎的不是?”虎妖狠狠瞪了眼熊妖。
熊妖看了眼虎妖,连忙改口道:“是,是王,王让我们送来的。”
萧月微抬了眼,笑着接过熊妖手里的水壶,却未抓住,水壶应声翻倒在地。萧月拧了眉,看着那一地的水渍,轻轻叹气。
熊妖傻傻地看着萧月,又道:“大美人,你等着,我再去给你盛水。”说罢,便俯身去捡那水壶。
“盛个屁!”
虎妖怒吼着打下熊妖手里的水壶,挑眉瞪眼地看着萧月道:“骚狐狸,你是故意的吧?!”
萧月未说话。仍定定地看着那一地的水渍。
萧月的沉默,越发激怒了虎妖。虎妖冲上前拎起萧月的衣襟,怒笑起来。
“哈……骚狐狸,我看你,还当真是活腻味了!”
说罢,尖利的虎爪撕扯过那雪白的衣袍,道道鲜红色晕染在眼前。
……不能再等了!……
我快步冲入屋内,扑向虎妖的后背,他被我扑倒在地,扭头看见是我,神色慌张地向前爬去。
……呵。看来妖类对我尚存惧意。很好……
转眼,看向倒地失神的萧月,以及缠绕在他双手间的锁链。虎妖起身欲逃,我拉起萧月,拉过他身前的锁链,向前一挥,缠上虎妖的脖颈,狠狠向身前一勒,扼住了虎妖的呼吸,虎妖挥舞着双臂挣扎着。萧月紧紧贴靠在我身后,他的呼吸急促而混乱,浑身颤抖而起。
“呼——呼……饶……命……”虎妖嘶哑着声音讨饶。抬手,指尖刺穿过那惊恐的眼瞳,鲜血飞溅。随着一声惨叫声,虎妖没了声响。
丢下虎妖的尸身。抬眼,熊妖仍傻愣着站在原地,看着满手血污的我,颤抖地不知所云。
“你、你、你——!”
我没有给他机会说完最后的话,跃上前,扭断了他的脖颈。
…………
温热的鲜血,缠绕在指尖。抬手。看着那滴落的鲜红色,眼前忽而一阵恍惚。
脑海里闪过富楼那的脸,还有圣君。
“呼……呼……”
稳住呼吸。转身,看向萧月。他神色迷茫兼惊惧地看着我,似是仍未从方才的打斗中醒觉。
“宁儿他?”良久,萧月方开口问道。
“他很好。”我淡淡作答,俯身从死去的妖兽身上摸出钥匙,方要替萧月开锁,他却陡然避开,用凄迷的神情看着我摇头道:“我不走,我不会离开鬼谷,紫禅他……他……”
唉。
心下暗暗叹息。
萧月对于紫禅,紫禅对于红阳,红阳对于……
心下很沉,很乱。看着萧月,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伸手轻轻握住那颤抖着的手臂,重重一捏。
“留在这里,你会死。无论紫禅是否会杀你,你都会死……”
萧月的手臂仍在颤抖,眼里闪出淡淡的泪光。
“若你死了,宁儿会很伤心。”
“宁儿……”
萧月微微失神。
“走吧。离开这里。和宁儿一起,离开这里。”
萧月怔怔地看着我。我不知他此刻所想。只觉得心中沉闷。
轻轻地拉起萧月的手臂,他未再挣扎。
“走。去找宁儿。”我勉强一笑,萧月抬起眼来看我,却不动弹,仍定定地站在原地。
“公子。萧月有话要说。”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抬起那双清澈的眸子,神色凝重地看着我。
“萧月恳请公子,离开圣山。”
我愣住,不解地看着他。
“萧月垦请公子,离开圣山。不要再回去,永远也不要。”
“为何?”我不解。
“公子不是曾问过萧月,紫禅是否对魔族有野心?”萧月望着我,我忽然不想听清他接下来的话。
“真正对魔族有野心的不是紫禅,而是红阳。”
虽然早已猜到了答案,却仍不希望亲耳听到。
“我已猜到是他。你不必再说。是非曲直,我自会去问他。”
“不。公子你并不知晓其中究竟。”萧月那清澈的眸子里染了淡淡的哀伤,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千年前,魔族沦陷。万魔至尊赤霞被囚于红莲地狱,世间再无魔族。”萧月目光迷离地看着前方,“直到……提婆自灭于无间……圣君叛离佛陀,唤醒七魔,开创七魔圣山。”
“圣君唤醒七魔,只为借七魔之力,唤醒提婆。”
“但圣君未曾料到,七魔之中,唯独红阳记得千年前所发生的一切。”
“而红阳,正是千年前的万魔至尊——赤霞!”
我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月。
……红阳?……
……赤霞?……
……万魔至尊?……
……那我……
……我?……
“紫禅他,为了赤霞,苦等了一千年。”
“这千年来,我守在他身侧,他日日等,夜夜等,只为等赤霞再入轮回。”
“……一千年……一千年……”
……为何?纵使轮回……
“一千年……”萧月默默垂下眼,“赤霞为了记得曾经的一切,在冥河整整走了一千年……”
脑海里陡然浮现出梦中的景象。
在红莲地狱。
在风雪之中。
那疲惫。无力。愤恨的湛蓝眼眸。
“千年来,我从未从紫禅的眼里读到过一丝笑意。”
“直到……红阳的出现。”
萧月叹了口气,苦笑道:“那一刻……我才明白。无论我怎么做。紫禅的眼里……只有那个人。”
萧月那清澈的眼眸中,是失落,是无奈,是心痛。
“红阳……赤霞……紫禅……圣君……我……?”
我不知我在说什么。思绪混乱。极度混乱着。
师傅曾告诉我,我是七魔首座,万魔至尊,他最爱的徒儿。
但此刻,萧月却告诉我,红阳是千年后转世的万魔至尊——赤霞。
那我……我?
究竟是?
……什么?
…………
“公子?”
萧月的低唤声传入耳里,我失神地看着他,他用那双清澈的眸子望着我,满溢着哀求的目光。
“公子,答应萧月,永远也不要回圣山,永远也不要……好么?”
“为何……”
“为何?……”
“为何?!!”
我紧紧抓着萧月的双肩,重重地捏着他的双肩,双臂不自觉的颤抖而起。
“赤霞……红阳?”
“万魔至尊?”
“那我……”
“我?!”
“萧月……你在骗我?”
我晃了晃脑袋,眯起眼,看着眼前之人。
“萧月……”
“你在骗我……”
“你在骗我对不对!!”
我笑的凄然。萧月蹙眉看着我,猛然摇头。
“不……公子……不是……”
“我来救你……我拼死来救你。而你,却骗我?”
“不……萧月没有……萧月没有……!”
“你以为这般,我便不会回去圣山?”
“你以为这般,我会相信你的话?”
眼前之人奋力地摇着头,说着话,只是,我不愿再听清。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圣山。我要去阻止紫禅,阻止红阳,阻止妖族来犯!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不会,我不会!!”
我推开萧月,转身向外跑去。向圣山的方向跑去。
……我怎么可能相信?……
……怎么可能相信那些鬼话?……
……师傅……又怎可能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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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妖兽的怒吼声撕裂着静怡的天空,树影似风般刮过。
不知究竟跑了多久,也不知是何时到达的圣山。
四周依然如斯安静。风吹落叶的细碎,清晰入耳。
冲上兰馨殿时,眼前依旧是空旷无人的殿阁,雪白的帘幔随风起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香气依然,却带着分落寞。
缓缓走到殿外,小时候种下的菩提树早已枝繁叶茂,一片寂静温柔。
我走上前,抚摸着树干上的凹凸不平。想起了很久以前,六个孩子围着圈,坐在殿外,看着满天繁星,听圣君讲着每颗星宿的故事。
那时,凤蝶一直以为星星是可以摘下来的,就像漂亮的金色珠坠。他大声说,他要飞上天去摘星星,然后串成链子,送给圣君。圣君满眼的微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
斜靠在树下,抬眼看天,几片落叶飘落。远远的,薄雾笼罩着朦胧的绿,看不清晰。
苍白的月色,眩晕的白色光辉,我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随之飘来的话语令我震惊。
“蝶,我们那样对师傅是不是太过分了?”是寒露的声音。
“切,那算什么?不过才关了几天罢了,死不了。”凤蝶异常柔美的声音,此时听来却分外刺耳。
“可是……”
“哎~,我说寒露,你也太心软了,若是霞,估计杀他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兰杏冰冷的话语逐渐飘近。
我急忙跃上树,躲入枝叶茂密处。
三人止步于树下。
寒露依然是平时那身水色长袍,细长的眉眼微微蹙起,望着菩提树发了一阵子呆,喃喃道:“小时候特地为师傅种的树……”
凤蝶白了他一眼,“还叫他师傅,他根本就是利用我们罢了。”
“可是……”寒露神色复杂地看着蝶,“师傅这些年对我们,一直都视如己出,蝶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师傅了么……”
“那是因为小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凤蝶勾起那殷红的指甲,狠狠滑过粗糙的树干,眯起眼,愤愤道:“在他眼里,只有白莲,只有他那死去的相好,我们根本就只是被利用的工具罢了!哼!”
指甲滑过树干,却仿佛刻划在我的心口。
圣君被软禁了?!
可凤蝶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呵,蝶。我看你,是因爱生恨呢。”
兰杏的话似是触到了凤蝶的禁忌,凤蝶冷冷瞪了兰杏一眼,冷哼一声,便甩袖离去。
“切,我看你能撑到几时!”兰杏不悦地望着凤蝶远去的身影,碎红的杏花画满了衣袍,冰冷的红色。
寒露拾起一朵小花,叹了口气道:“我宁愿不知道一切……师傅也好,霞也好,白莲也好,都不要改变,好想回到从前……”
兰杏无视于他的伤怀,挥了挥袖,不屑地一笑。
“若是那样的话,估计到死的时候,我们都还在感谢他呢!哼!我回去了!你慢慢想清楚吧!”
兰杏离开了。寒露一个人拿着花发呆。
我犹豫了片刻,跃下树,落到他跟前。
“啊!”寒露吓了一跳,手上的小花随之掉落。他有些尴尬地朝我笑了笑,埋下眼,看上去像个犯了错又不知所措的孩子。
“莲、莲哥哥,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都听见了。圣君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