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回他的身边》心楹

30、生辰

　　康熙四十三年正月初九，外面的银杏树上染上了一层白色，直挺的树干没有丝毫折服的意味，念絮想起雪染青松之景，正好将昨日向亦诗学习的针法用上，但远远比不上亦诗那活灵活现的绣品，几度放弃，但想起心意最重要，却又将其拾起继续。
　　“格格，德妃娘娘请您到宫里相聚。”亦诗的声音传来，针刺到念絮的手上，一抹红星在纱面上化开。
　　这一幕落入亦诗的眼中，又少不了劝谏几句：“真不应该这个时候教您刺绣，哪知您竟然对这也痴迷上了，连自个的手也不爱惜了。”
　　念絮沉浸在被自己毁掉的绣品中，须臾之后吐出几个字：“半天的心血又毁了。
　　亦诗拿着衣服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摇摇头表示念絮的不可救药。
　　在马车里，念絮循环往复地猜想额娘召见的缘由，却被亦诗一句话点醒了：“格格，自从上次拌嘴之后，十四爷都好久没来柳絮轩了，今儿个是十四爷的生辰，府里的主子们都挑着礼物往嵩雪轩送，个个巴结着飞钥，就您不动声色，在绣房待了一上午。”
　　一说起飞钥，想起亦诗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忍不住说道：“我不去讨好十四爷，但又不是不允许你去巴结飞钥。”
　　亦诗以为念絮听进去了，看见其偷偷的笑，才明白她在开自己的玩笑，一时生气道：“格格，不理你了，就知道拿我开玩笑。”
　　念絮偏向一边道：“本来我还想哪天给你们搭个线，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亦诗往昔雪身上一蹭，嘟囔着说道：“格格，为了我的幸福，您是不是也应该缓和一下和十四爷的关系哩。”
　　雪花随风吹来，念絮接住其中的一枚，在手心融化之际，缓缓道来：“尽量吧！”
　　从马车上下来时，走在清扫干净的宫道上，隐约中有些许不安，给额娘请过安后，侍女们上过茶后有序的退下。
　　德妃从容地品着茶，似是要将想了好久的话一吐为快：“絮儿，祯儿府上的事情，我听过不少，自然也清楚你的委屈，不过，你作为嫡福晋，就要时刻劝谏祯儿。今年是祯儿在外建府的头一年，本来想着有嫡福晋帮衬，这祯儿的生辰怎么轮到外人插手了，这舒心和雨烟也跟着瞎胡闹，你该跟你四嫂好好学学。
　　念絮起身跪在前面：“额娘，念絮自知无能，恳请额娘为十四爷寻位可心之人，也好帮着打理府上的事情。”
　　见儿媳这么知晓自己心意，德妃扶起念絮很宽慰地说道：“好絮儿，难得你知晓大局，前儿个你四嫂身边带了个姑娘，脾气秉性都不错，要不哪天额娘让她带过来，你帮着额娘瞧瞧。”
　　“娘娘，四福晋过来请安了。”侍女在门外禀报。
　　没等念絮回答，德妃拍了拍念絮的肩膀：“宣四福晋进来吧！”
　　不一会，一个着蓝色旗袍的女子从帘后走来，给额娘请过安后，初次照面的念絮缓缓说道：“拜见四嫂。”
　　四福晋扶起念絮：“妹妹客气了，上次宫宴没来得及打招呼，亏得额娘留住妹妹，不然姐姐还不知何时能见到妹妹，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和四嫂说。”
　　念絮微微一笑：“那絮儿可不客气了，念絮自幼不会针线，身边人也是难得找到一人，早前就听说四嫂身边多能人巧手，不知四嫂可否割爱，也好让十四爷穿得舒心惬意。”
　　四福晋一副早已与额娘商量好但又得装作不知晓，转而拉起念絮的手：“妹妹客气了，说起能人巧手，额娘身边倒是不少，前些日子一个叫语婷的宫女就被调到御前奉茶去了。”
　　虽然知道语婷必定会是十三爷的人，但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此时却不是时候，看了看额娘：“姐姐，额娘身边刚被调走一灵巧之人，念絮实在不忍心伤额娘的心了。”
　　“絮儿，虽然额娘平时偏爱十四一些，但你也不能这么直白问你四嫂要人，你四嫂可是花费不少心思在培养人，哪能让你这么轻松就讨了去。”一边喝茶的德妃说道。
　　念絮走过去给德妃敲肩膀：“额娘，那您替我给四嫂说说，絮儿实在是黔驴技穷了。”
　　德妃敲了下念絮的脑袋，无可奈何的说道：“洛儿，絮儿这丫头确实不怎么会照顾人，府上再没个伶俐的人，额娘想想就愁，你就当为额娘分忧吧！”
　　德妃都说到这个份上，四福晋也只好答应：“那洛儿先回去瞧瞧，和四爷商量下。”
　　一提到四爷，德妃难免遗憾大儿子的疏远：“还是洛儿想得周到，你们先退下吧！”
　　念絮和四福晋落洛退下后，各怀心思地走出来。
　　在永和宫门口时，落洛打破这份宁静：“絮儿，没有什么心结值得用两人的幸福作为代价的。”
　　这么快被道破心思的念絮，感激地说道：“谢谢四嫂，但是有些心结没那么容易解开，暂时逃避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落洛抱了下念絮：“我尊重你的选择。”
　　“十四妹，你要四嫂明白你什么呀。”十三爷的声音从过道里传来。
　　念絮半掩护地说道：“洛姐姐邀我同走，看我犹豫的样子，就知道我要去瞧调到御前的语婷呀！”
　　落洛看到十三爷的路径，心中一目了然：“十三弟你来得正好，刚才还担心念絮会迷路，不如你帮四嫂一个忙，去送送这个路痴妹妹吧！”
　　本来十三爷还在怀疑，经落洛一说，心中释然：“四嫂之命，十三自当将路痴安全送到。”
　　十三爷气念絮拿语婷当挡箭牌，重复路痴时瞥了她一眼，看到她咬牙切齿的表情，真是大快人心。
　　直到落洛叫念絮时，念絮才从对十三爷的不满中感念地送走落洛。
　　回头准备收拾十三爷时，只见树荫下那抹蓝黑色的影子，耳边响起十三的唤声：“四哥。”
　　四阿哥点了点头，等念絮回过神来，只是听到淡淡的声音：“十三弟，你瞧瞧，因着十四弟的怨声，某人连声四哥都不愿意叫了。”
　　面对一改冷凌的四爷，念絮颇为惊诧，微微福身：“初次见面，听闻四爷素来不喜亲近，才不敢轻易开口。”
　　胤禛想过是怎样一个女子惹得三位阿哥垂怜，如今看来，她确实当得起，说了声：“不必多礼，你随着十四弟唤我都可”
　　十三爷看着念絮一直盯着地面，扶起她，念絮在起身之际看到一个雕花的盒子，心想是接还是不接之际，四爷看透念絮的心思：“纵然我与十四弟不亲厚，但礼不偏废，还请十四妹转交。”
　　念絮如释重负般地接下礼物，嘴角浅笑地说道：“谢谢四哥。”
　　胤禛什么也没说，消失在前方的树影中，十三爷倒是感叹道：“十四妹，你可要抓住这次机会哦。”
　　念絮一听到“十四妹”这词，也是奇怪：“十三爷待我真是不同，连称呼都换过好几回了。”
　　十三爷看向远方无云的天空，只有这般提醒，方能放下执念，转而说到：“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当然得合乎礼节。
　　念絮自然明白十三爷心思，帮着他走出这个过渡期：“我们一向离经叛道的十三爷，跟我谈礼节，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远方的柳树影在湖水中荡漾，胤祥痴迷了片刻，念絮已走出了他的视线，只留下雕花盒子：“你我情分，替我将这个盒子转交。”
　　胤祥拿着盒子向八爷府走去，红绸遍布府上的门窗、长廊，优伶之乐，倩女之姿。
　　远远就听到十哥一个劲儿地劝十四弟喝酒，转过月亮门，人差不多到齐，九哥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舞姿，此时的他倒是和儒雅的五哥如出一辙，八哥依旧看透一切地审视着周围，只有他知道豪情万丈的十四弟其实也是侠骨柔肠。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语婷的到来打破这一切的宁静：“皇上口谕，赐五木之香五盒，冰蚕之锦五匹，十四爷，语婷给您贺喜了，愿您福禄双全。”
　　胤祯命飞钥接过东西：“有劳姑娘了，还请姑娘替十四传话，谢皇阿玛恩典。”
　　“十四爷客气，语婷定当原话带回。”语婷想起念絮，一时打消要整他的念头。
　　皇上的人退下之后，胤祯褪去刚才的客气，满脸狡黠地看着胤祥：“十三哥，今天一定要喝倒你。”
　　十三爷也不迟疑，拿起一壶酒，放到十四爷面前：“十四弟相陪，一定不醉不休。”
　　八福晋见状，拉着语婷：“语婷姑娘，女眷们都在那边，随我上楼跟她们打个招呼吧！”
　　语婷想起本就和她们不熟识，于是推辞道：“八福晋好意，语婷心领了，只是皇上那边不敢耽搁，还请八福晋恕罪。”
　　八福晋一听到皇上，也不敢挽留：“那真是可惜了，不过没关系，以后相处的机会多了去，不着急这一会，姑娘头回来，我送你出去吧！”
　　语婷点了点头，随着八福晋往门口走去，喝酒的十三爷看着语婷的背影，很快又沉浸在喧闹声中。
　　念絮回府后，住处的匾额已经按照心意改了，走入书房云清斋继续绣那个血染的荷包，她伸了伸懒腰，往门口望去，时而抬头，时而远眺，只见地面上参差错落的松叶影与未扫的白雪相得益彰，一时间又回到书桌上，上眼皮和下眼皮欢快地见面。
　　而在月亮的另一边，狼藉一片，宾客散尽，只剩胤祯还在独自斟酒，送走客人的胤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胤禩走过去将他的酒杯揽下：“十四弟，酒虽解忧，亦非长久之道。”
　　胤祯继续拿桌上的酒，却被胤禩再度抢走，胤祯盯着他：“我何时看上了她叔父边防的兵力，唯有她惦念不忘某人，算了，说这些干什么。”一摇一摆地往门口走去：“看来还是喝自家的酒比较尽兴，今日盛宴，谢谢八哥操劳了，飞钥，咱们回府。”
　　飞钥驾着马车，听着马车里的动静渐渐消失，心终于平静下来，但他知道一旦回到府上，又注定不平静。
　　下马车后，飞钥发现经过冷风吹拂，胤祯似乎清醒了不少，不过他朝着雨落小筑走去，就提醒道：“十四爷，那是去嫡福晋那里的路。”
　　“不是赐了柳絮斋，怎么改了。”十四爷带有醉意地说道，飞钥夹在中间也甚是为难，幸好十四爷说道：“算了，随她吧。”
　　走了一段路程，已经到雨落小筑，整个院落鸦雀无声，唯有一处房间还亮着灯。
　　十四爷感受着寒意走向云清斋，这时门半开着，没见一人伺候，屋内的壁画栩栩如生，东海日出，赤城云霞，峨眉皑雪，巫山云海，洞庭月色，潇湘雨景，鄱阳烟波，扬州波涛，庐山瀑布，此等尔尔。
　　如此美景，也难怪某人会周公去了，随手拿了旁边的披风搭在她身上，发觉地上的荷包，看着上面斑斑血迹，被巧妙地绣成了梅花，看着松枝上的白雪，心中突然得了慰籍。
　　吹灭灯芯，关上门，从窗外看了一眼熟睡的念絮，轻轻地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