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番外集合》61克苏木弓

4、DOUBLE

　　        是烟城难得的晴天。
　　        哪怕不是土生土长的烟城人，白梦的心情也难得开阔了些。
　　        只一些。

　　        所谓的天才儿童培育班，一间小房间，唯一一扇窗被块半旧的黑板挡得只剩一条小天地——白梦看到阳光的地方。
　　        这里，是他父母仅能找到的适合他的地方。

　　        白梦的父母原本是省内一家大型医疗院的医师，一场变故让他们丢弃了工作和再回到医院的能力，而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唯一的孩子被仇人扣上了精神分裂、妄想症的帽子。二人竭尽一切将孩子从精神病院夺了出来，远走高飞到烟城躲起来。
　　        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仅仅7岁的白梦早早被父母发现他过人的智商，难得的是，白梦在生活技能上也过早独立，不能上学也没有让父母过多担忧。
　　        为了生计，父母在外辛苦打拼，白梦则一天摘不掉精神病人的帽子就一天一天进不了正规学校，如此下来只能找到这间小培育所。
　　        所谓的天才培育班里，白梦正学着高中的课程。

　　        在白梦父母的眼里，似乎一切都在慢慢好转。
　　        只有一个问题暂时无法释怀——
　　        白梦每一天都在问的问题。

　　        “我昨天看到书上说，世界上有7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是真的吗？”
　　        粉笔在黑板上“嗒嗒”画着减数分裂的示意图，白梦突然问道。
　　        现在他身旁的是培育所的一位老师，从外地高中来，略有些古板的老头。
　　        “胡说八道，没有科学依据。基因变异无规律可言，别说7个，能有1个不是双胞胎又长得像的人都少，即便是同卵双胞胎也不能能一模一样，生长的过程……”老头挤着眼睛说着。
　　        “同卵双胞胎……”白梦停笔。
　　        “哦？画完了？”老头检查着，“那明天就会讲的，明天好好听，下去吧。”

　　        小小的身子有些困难地下了讲台，回到属于自己的位子上，旁边的小女孩冲他笑笑。
　　        白梦是这十来个孩子里最小的一个，小女孩比他大半岁，正是爱闹的年纪，如今却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常常和白梦一样，一整天一动也不动。

　　        她叫王梦习，是这里唯一的女孩子，当初一眼看上了白梦，得知他的名字和自己有一个字相同便一定要坐在他旁边，还把自己带的零食分了一大半给白梦，但白梦只吃了一口。
　　        而白梦，在接过她的零食后的一句“谢谢”之后，再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不理我？”
　　        “你真无趣，你不喜欢？”

　　        小屋明了暗、暗了明。白梦永远比她晚到，比她早走。
　　        直到有一天，白梦到的时候，看到同班的其他几个大孩子把王梦习给围住了，他回不去自己的座位。
　　        “请让开。”白梦道。
　　        “哼。”一声不大的冷嘲，那个坐在白梦座位上的男孩斜着眼瞅他，“你非要坐在这个神经病旁边？”他随手揪住了王梦习的头发，她头发过肩，从来不扎，猛得一抓疼得厉害，她背对着白梦，娇小的身子被绑在椅子靠背上，连顺着男孩的手缓解下痛苦都做不到。
　　        “非要。”白梦回答。
　　        “你说什么？！”大男孩拍桌而起，一个大步，学着电视里打架的人一样揪住白梦的领口。
　　        
　　        “干什么干什么？？造反啊？”严厉的男人声音伴随着破空而下的竹条一路敲来。
　　        他眼前的景象很明显，白梦和王梦习是受害者。
　　        “陈辉！你在干嘛？给我坐回去！”
　　        陈辉的脸扭曲了一下，但畏于他手里的竹条，愤愤地撒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其余几个也一哄而散。
　　        白梦一脸淡然地坐下。
　　        
　　        “好疼……”王梦习小声呻吟。
　　        白梦没有理会。那一点不对劲迅速漫上心头。
　　        王梦习的双手可以自由活动的，到陈辉扯她的头发时她并没有用手挣一下。
　　        为什么——？

　　        白梦禁不住侧头看她，同龄女孩发育早，白梦坐得笔直也感觉她个头比自己大一点，微弱的压迫感却步步逼向他的防线。
　　        当初是不是真的该离她远一点？
　　        看着王梦习显摆着手中的502，少女调皮的表情也像是带着铁锈一样。

　　        白梦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上午没有喝水，暂时不用上厕所，也许可以忍耐。
　　        他从抽屉的书包里拿出饭盒，在王梦习艳羡的注视下一口口吃完了饭。这是前所未有的，因为第一天发生的事，白梦从不在她面前进食，这次哪怕是放在包里好好的饭，他也吃得小心。

　　        王梦习以为他会向老师求助，而白梦却安静地坐了一下午，古板的老头也难得没有找白梦上黑板板书。
　　        老师上完课就走，学生则是巴不得早点回家。
　　        “大家都走了。”王梦习笑道，“嗯，你帮我梳头好不好？我头发乱了一天的。”
　　        白梦翻看着厚重的合订生物书，一页页飞快地过着，哪怕里面的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同卵双胞胎。
　　        安静又危险的环境里，那个念头在脑海中反复翻转来回，要不是王梦习断断续续的话语，怕是又要被自己魇住了。

　　        天热又暗了一点。

　　        小屋里的能见度越来越低。
　　        也许是因为王梦习每隔几天就会换衣服，白梦不怀疑没有人接她。他只能等父母发现他没有回家来找他……
　　        
　　        安静的小楼里隐约传来脚步声，似乎是个相当大的数量。白梦感到不安。
　　        王梦习此刻的表情确是遗憾。

　　        很多人闯了进了，有男有女，没有人说话，黑暗中动作敏捷地将王梦习的束缚解开，同时又束上小担架，这下，连双手也无法活动了。
　　        直到他们离去，白梦才敢稍微放松一些，耳边回荡着少女那句“明天见”，竟就这样睡着了。

　　        惊醒时他被抱在母亲的怀里，被粘在椅子上的裤子被父亲扯破，厚实的外套将身体都包裹住。
　　        母亲轻声啜泣着，父亲的安慰声中也是深深的自责。
　　        “梦梦，妈妈对不起你……”颤抖的手抚在背上，白梦又闭上眼。
　　        “我们没事。”白梦道。
　　        母亲的手一抖，还是继续安抚他。

　　       

　　        “他是精神分裂，我这里有视频、录音和测试材料，还有，这是身体检查报告……”
　　        “妄想症，有攻击性，视频在这里……”
　　        “另一个我……有的！”
　　        “他只是爱幻想，孩子的想象力本来就丰富！”
　　        “别着急啊，不只是我一个人能证明，我们这不是为你们考虑么……”

　　        ……

　　        “妈妈，我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和我一模一样？”

　　        “妈妈，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