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恶心的饭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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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鉴看着刘教授精瘦得高耸起来的颧骨，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而他这样端着酒杯过来敬酒，他也只能尴尬地笑笑。
林大姐趁机站起身探头过来：“刘教授，聊得那么开心，能留个电话吗？”
刘教授瞟了跟个榆木脑袋一样原地坐着不动的赵宝鉴一眼，笑着说：“行呀，小赵，我们交换一下号码？”
你要换跟大姐换就好了，神经啊。赵宝鉴望了一眼正目光烁烁看着他的林大姐，憋着一肚子的气掏出手机，迫不得已和刘教授交换了手机号码。
他觉得刘教授真是喝大了，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了，把酒场上用来泡妞的手段都用在他身上了。他说话渐渐吞吞吐吐起来，还有点大舌头，拿着杯子的手也端不稳，身体摇摇晃晃的。
有些人在酒场上风流得不行，其实只是喜欢那种招蜂引蝶沾花惹草的感觉，并不是真的看上了桌上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他们的荷尔蒙在夜晚里人群中被酒精催醒发酵，如同焰火在干草堆里一路穿行高歌，迸射出尖锐的星火。
赵宝鉴当然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刘教授是对他一见钟情，他一看就是那种酒场老手，在无数的宴席里习惯用调戏小姑娘的方式展现自己的雄性魅力。肖月称不上美人，连中人之姿都谈不上，一开始他就对她兴趣缺缺的样子，林大姐就更不可能了，矮子里挑将军，他只好选了自己作靶。
赵宝鉴无精打采地和他碰了杯，点着头敷衍着。
那个严医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还在灌肖月喝酒。赵宝鉴瞄了她一眼，她的脸已经通红一片，口红有些掉色了，还在大声笑着往里喝。
赵宝鉴很敬佩她的不露怯，但还是觉得她太拼了。女孩子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状态不好，但也不用这么豪爽地喝啊，那是白酒不是白水，这样灌，谁都受不了。
他还在记挂肖月，实际上他这边也自身难保了。严医生不仅给肖月灌酒，还抽空调笑起哄，问刘教授“敢不敢和小赵喝交杯酒”。
赵宝鉴的人生观简直受到了挑战。他长这么大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要求和一个男的喝交杯酒，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神经病啊！林大姐还很捧场，一直把他往上拽让他站起来，一边在旁边做思想工作：“喝一下嘛，又不会怎么样，玩个游戏嘛，别扫兴，快。”
赵宝鉴正要被赶鸭子上架，肖月脸上突然变了色，往赵宝鉴这边侧身转了过来，弯下腰对着地板就“哇”地吐了出来。
刘教授恰好就站在肖月和赵宝鉴之间的位置，他虽然喝得语言都含糊了，但反应还很敏捷，立马跳了开去，低着头检查自己的衣服裤脚。赵宝鉴看见他脸上露出了毫无遮掩的厌恶表情。
赵宝鉴看了他一眼，便急忙找了纸巾递给肖月擦嘴。肖月接过纸巾擦了擦，便又弯下腰吐了一次。
赵宝鉴听见她伸出一只手，艰难地开口：“我想去洗手间……”
他连忙抱住肖月的那只手，把她搀了起来，顺势扶了出去。
出了包间，外面走廊的空气竟是如此清新。
肖月趴在公用洗手池边上吐了好久，赵宝鉴站在一边等着她。洗手池里只有他们两人，肖月拼命地吐着，直到最后发出了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干呕声。
赵宝鉴听着都难受起来了。
她好不容易吐完，擦了擦嘴，又擦了擦额上的汗，双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很丢人吧。”
她突然这样子说道。赵宝鉴一时怔了怔，没有回答。
“谢谢你扶我过来。……你肯定觉得我很不正经吧。”
“……”
“我也不想的呀。”肖月眼神迷离，昂着脑袋对着镜子用手指梳理头发，赵宝鉴觉得她的确有点醉了，在洗手池边居然把他当成知心姐姐说起了心底话，“我一个女孩子，在大城市里什么都不容易……”
“……”赵宝鉴靠在墙边，沉默地看着她用濡湿的纸巾擦去晕掉的眼线。
“我在这里那么拼命到底是为什么呢？在老家我一早就应该结婚生孩子了，我那么努力不就是想过好日子吗？现在却过得那么辛苦……”
她抱怨的并不只是这场男尊女卑、权力阶层分明的饭局，而是她独自一人在社会的大染缸里翻腾时的一切委屈与不甘。她断断续续说了好些令人心酸的话，平日里她从来没有对谁这样倾述过，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也许是因为听众只是一个素未谋面、以后也不再见面的陌生人。她擦掉口红，望了一眼墙边等着她的年轻男子，汗水擦去之后，在空调的冷风吹拂下，她渐渐恢复了些清醒，觉得自己刚刚的独白有些太过矫情和顾影自怜了。
“你别回去了吧。”
赵宝鉴看见她整理完仪表，忍不住开口劝道。
肖月当然不想回去，但她总不能这样任性地离去。她犹豫了一下拒绝道：“我的包还在里面呢……”
赵宝鉴托着她的手把她扶到包间附近停下：“我帮你进去拿包吧。”
肖月刚想说话，那边包间的门被打开了，地中海大叔拿着肖月的挎包，看见他们之后小跑了过来：“师妹，你先走吧。他们都喝醉了，别再回去了。剩下的我来处理吧。”
肖月感激地接过挎包，地中海大叔又拜托赵宝鉴给肖月拦一辆的士。
赵宝鉴早就想离开了，他没什么东西在包间里，当然立即答应了下来，打定主意送完肖月他也立即走人。他帮肖月翻了翻包，检查了钱包和手机都在，才把她扶了出去。
饭馆附近很繁华，但的士却很不好拦，过去的大部分都载着客。肖月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下，掏出小镜子补妆。赵宝鉴真是佩服她，那么多酒喝下去肯定要头晕了，居然还有力气给自己涂唇彩。
肖月照着照着，突然一下子把小镜子塞进赵宝鉴的手里，弯腰捂着胸口猛地干呕了起来。赵宝鉴看得头皮都发麻了，好不容易看到一辆空车驶过，他急忙追了几十米拦下。
他趴在车窗上问：“师傅，师傅，月亮区去吗？”
肖月说自己住在那里。
司机摇下车窗看着他：“月亮区？很远的哦。你一个人？”
“不是，是我朋友，喝醉了。她在后面坐着，师傅你等一等行吗，我把她扶过来。”
“喝醉了？”司机立即警惕了起来，一脸勉强地问，“你的朋友要是在我车上吐了怎么办？我的车谁洗啊？”
赵宝鉴很实在地说：“她吐过了，已经没东西吐了。”他也看出来司机的不乐意，连忙双手合十恳求，“拜托拜托，师傅，拜托拜托啦。她一个女孩子很不安全啊……”
司机立即打断了他：“你朋友是女的？早说嘛，我还以为是个男的呢，我怕他发酒疯我打不过。”
赵宝鉴大喜过望，立即回头往肖月那边跑。司机调转了车头跟了过来，他连忙把肖月从地上扶了起来：“的士来了，上车吧。”
肖月模模糊糊地点了点头，抓住车门，软绵绵地坐了进去。
赵宝鉴给司机交代了一遍地址，记下了肖月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挂断，又拍了车牌号，才放下心关上车门，目送的士远去。车尾灯融入前方汽车的海洋后，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肖月的那个镜子。这是很小的一个方形化妆镜，他顺手把它放进了口袋里。
他喝了那么多啤酒，吃了一肚子的香辣蛇段，本该是要出汗的。然而夜风太凉爽，他从那个恶心的饭局里逃离了出来，更是觉得心情舒畅。他沿着人行道走在路灯下，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路上却少见行人，深蓝的天幕下难得地可以望见错落着的繁星点点，一边的公路上的车灯汇成银河，如同绸缎一样在坡道上缓缓流淌。夏夜那带着潮湿的宁静降落在城市的林梢和屋檐前。
林大姐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接，最后回了一条短信：我送她回去，自己就走了，林大姐你也照顾着点自己。
过了很久林大姐才回复说：你管她干什么，今天我们是来谈生意的好不好。现在酒席已经散了。
赵宝鉴这时候都已经回到家洗好澡了。林大姐很有毅力地用短信唠叨教育了他一通，赵宝鉴被短信提示音都震烦了，也没有反驳。
他把肖月遗漏在他那里的小镜子连同自己的钥匙一起放在鞋柜上方，把换下来的衣服泡进水里，往床上躺去。寂静的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刚刚饭局里的每一个场景开始在脑海里自动回放。
赵宝鉴看着天花板角落多年积累的蜘蛛网，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饭桌上被调笑的屈辱，抓过手机把刘教授的号码给删了。他删掉了之后陡然出离愤怒了，想到林大姐就跟个老鸨一样在旁边劝酒，他自己也是软骨头，居然没有任何反抗。
他本身就不是特别擅长激进反抗的人，这两个星期的底层小工干下来，整个人更是被呼来喝去地驯养得毫无棱角。
就像现在，丢人丢了一个晚上，不知道被别人怎么背地里讥笑呢，回到家才反应过来。
人就是这样，要在吵架过后、走下楼道时才能想到最漂亮的反击之词。赵宝鉴现在的感受和这差不多，他在饭局上身不由己地与人碰杯时，脑子里就像装满了浆糊一样无法运转，只能任人摆弄；而当他离开之后，才恍然醒悟自己从一开始就应该咬死说自己酒精过敏，他的态度由始至终就应该保持强硬。
赵宝鉴把手机压到枕头下，压着手臂仰躺下。他心里的不快愈加汹涌，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太阳穴，让他难以入睡起来。他想着我千辛万苦在图什么呢？我缺那千把块的吗？我辞职不干总成了吧？
就算再不济，他也可以向闹闹要钱，何必在这里委屈自己？
他原本想着要坚持这份工作，不外乎是想要争口气向他妈证明，证明自己就算被赶出家门也能自食其力，然而他在这“挫折”前有了弃甲投降的冲动。他这边碰了壁，很自然地就又思考起那边他妈铁石心肠地与他断绝关系的因由。
他这阵子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了这样的线索：一个月前，他犯了什么错惹了个大祸，但他不仅没有任何悔改之心，还将王楷推下了楼梯。
最核心的问题就是一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不明白，到底自己干了些什么伤天害理不可饶恕的事情，才会让赵宜乔痛下狠心，要抛弃他这个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呢？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恶心的饭局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