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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   护士小姐熟练地记下仪器上的字母数字,抬头望了望掉瓶的点滴情况,弯身看了一下氧气罐的气压表……惯性地做完一系列动作,她望向床上平躺着的女子。那是一个面色刷白泛紫的女子,瘦枯的脸庞已不复泽色,干瘪的身体挂着松散的皮肤,沉睡两年的女人该有的模样她展现得淋漓尽致。
      两个月前毕业来到这家医院,被安排到看管这重病患者的艰难岗位上来,这么久以来除了见过几个病人家属,还愣没见她有半点反应。也难怪了,她是活死人嘛!听说她两年前出了车祸,脑部受到严重损伤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本来,遇到这种情况,一般的家属最终都会为病人选择安乐死的,可她的父母却硬是死撑不让她死,医院也乐得做笔长期买卖。
      “小分,”门口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士叫道,“发什么愣呢?”
      “哎,刘姐。”小分转头回道。
      “还去吃饭不了?”
      刘姐这么一说,小分才意识到午休时间到了。病人有营养液补充,她也得去捞点干粮果腹了。
      “吃,吃!我还真的饿了!”小分拿起放在一旁的记录表,带上了门,去办公室放了表格,勾上刘姐的手,从幽长的走廊上走过,留下一路回音。
      “……你上次还没说完呢,那个女的和一个男的一起受伤进的医院,后来呢?”
      “谁啊?哦,你是说活死人啊!”
      “别活死人活死人的,真难听。”
      “又不是就我这么叫,医院的都这么叫呢。不是我说,要好早好了,也备不住在那儿睡两年啊,死了倒是好过这么赖活着。”
      “哎呀,人家是家里的独女嘛。”
      “哎……”
      “你别光感叹啊,接着上回的继续说啊。”
      “上次讲到哪了?”
      “一个男的和她一起出了车祸,一起进了医院。”
      “哦……那个男的伤的好象不是很重,没几天就出院了。”
      “然后呢?”
      “没了。”
      “没了?”
      “呵呵,你想听什么?”
      “唉,还以为会有什么人间戏剧呢!”
      “呵呵,哪来那么多戏剧,傻子才会留下来陪植物人。”
      “那男的也太没良心了,怎么说也爱过,怎么一见人家成了植物人就变心溜走啊?”
      “嘿,你怎么知道人家爱过,说得跟真的似的……”刘姐吃了两口菜,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过,当时听送他们来的司机说那男的满身是伤地抱着同样浑身是血的活死人冲到马路中间拦下他的车才倒下的。”边说还边回忆正浓地点了两下头。
      “咦,那……那男的应该也是爱的她的才对啊,那又为什么……”小分咬一小口肉,嚼了嚼,细眉微皱。
      “有什么为什么的,这就是人性呗!”
      “哎,她可真可怜,爱人不要她也就算了,还伤成这样,躺了这么久都没反应,怕是以后也没希望了。”
      “谁说她没反应的?”
      “啊?”
      “她不仅反应,还反应得很激烈呢。”
      “什么啊?”
      “大概一年前,就去年夏天的事儿,那天下午刚好轮我值她的班,我在给她换点滴的时候她突然动了几下,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然后血压心跳也猛然升高,吓死我了!”刘姐露出恐惧犹存的模样,“我立马按了警报铃,又不敢走开,就看着她在床上抽搐,我还以为她是死定了。”
      “然后呢?”
      “结果她又给陈医生他们从老阎那儿给拉了回来,据说好象是什么脑子里的淤血扩散什么的,她命还真是大。”
      “是啊,她也挺不容易的。”
      “不容易又咋,还不如死了算了,这么受累又拖累家里。”
      “哎……”
      “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多了,过好咱自己的生活就好了,别人的事儿看看听听也就算了,别真当回事儿!”
      “……”小分想说点什么,可她又能说什么呢,事实就是这样,刘姐概括得不错。

      外边天气挺热,虽已近傍晚,这热老虎可一点退缩的迹象也没留下。做完例行的报表,小分拉上了一边的窗帘,以免阳光直射床上这个可怜的女人的眼睛,尽管它们现在闭着。每天定量让她晒晒太阳,她的皮肤应该不至于更遭,而今天,已足够。
      不知道以前的护士是怎么对她,小分挺同情她的。她应该还很年轻吧,病历表上显示她今年二十六岁。二十六岁,人生最灿烂飞扬的年段,而她却已在医院中耗了两年,不由得不让小分生悲生叹生同情。小分决定对她好一点,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在她掉到其他岗位前。做医疗工作,整天面对不同的疑难,终日应付各异的杂症,悲欢离合往往是医院时常上演的戏码,作为其中的参与者或旁观者,迟早会有厌倦麻木的一天。小分不管是否是初来乍到的新鲜,她只想在这段时间踏踏实实做点事,而床上沉睡已久的女人就是她付出的重点。
      拧干毛巾为她擦拭了一遍身子,她应该舒服了吧,尽管她也许根本感觉不到。抬起她的腿,一前一后做伸缩运动,这是每天必须的保健活动,以改善她身体的衰化情况。脱掉她手指上防止萎缩的铁夹,前后左右,一根一根地绕揉着她的手指。
      边揉捏着她的手指,小分边联想着她的他会是什么模样,尽管被告知他已叛变的事实,但小分却总忍不住要去想象他浑身是伤地抱着她求救的情形。可他最后还是自己走了!小分倒胃地撇了撇嘴,转到床另一边,解下另一只手的铁夹,做着同样的捏揉推拿。
      细长的手指已略显枯瘦,同样的苍白。
      小分揉推着这几只骨节突显的手指,出神地想着其他的事。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手掌传来,大到溢出疼痛。
      “啊——”小分吓得猛甩开去,跌撞地往后退了几步,惊得愣在那儿,眼睛睁得老大地瞪着床上。
      床上那个活死人仍僵硬地躺在那儿,瞪了半分钟,小分开始怀疑刚才是自己的错觉,可那力道的余感依然残留手心,那么的真实。正当小分重新靠拢,准备继续按摩的时候,那只手又动了动,不只一下,连动了好几下。然后,眼珠也开始在凹陷的眼皮下滚动。小分回神兴奋地按下警报铃,冲向门口大叫值班医生。
      床上的瘦弱的女子缓缓地推开厚重的眼皮,突来的光线又逼得她再度闭上。手重得移动不了,不能抬起遮挡这刺目的光源,只得来回几次睁闭来适应。身体也沉重得动弹不了。
      一群白大褂飞奔进来,对床上的女子做一系列的检查。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伸手扒开她的眼皮,用小手电对这她的眼珠晃来晃去,还让她跟着光源移动。最后,发出老迈的声音:“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好吗?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悠……”司徒悠吃力张口挤出。
      “嗯,你知道这是哪吗?”
      “……”司徒悠实在没力气再开口,只能微微地点点头。
      “你现在很累吗?”老头见悠有气无力的模样,问道。
      悠费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门口冲进来一男一女,带霜的发丝透露他们已不再年轻:“悠儿!”急呼的声音更揭露出他们的激动。
      “……爸……妈……”用力地对趴在自己身上痛哭的父母挤出这两个字已使悠疲惫不堪。
      “司徒先生,司徒太太,请跟我到办公室来谈谈,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白褂老头对边司徒父母安说,边吩咐身旁的医生护士安顿悠睡下。
      “休息?悠儿不会……不会又……”悠母欲言又止,恐惧已爬满了她的脸。
      “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你不用担心。”老头微笑道。
      听到这话,悠母眼泪是决堤而下,悠父揽住她肩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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