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10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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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钟，你爸爸。”
这短短六个字似乎由千斤之重，忽地落到芦贞安头顶，令她头昏目眩，胃部抽搐，脸色煞白，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身体因这六个字而停止了运转，只有混乱飞闪的意识证明她还未昏厥。将近三十年，芦贞安第一次知道生父的名字，赵大钟，赵大钟，赵大钟，她不停默默叨念着，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忘记这个名字。芦新源从未透露过任何关于她生父的信息，似乎他只不过是匆匆而过的路人，而她芦贞安是这路人不小心丢下的破烂。
芦贞安不愿承认，但她最初的，隐藏最深的自卑感就是没有父亲。
因为没有父亲，所以母亲芦新源无法给与她母爱吗？芦贞安幼年时期曾这样想着，为什么她会没有父亲呢？是因为自己不够乖巧？在某个时期，芦贞安将这一切归罪于自己，特别是两个同母异父的妹妹经常可以和父亲们团聚，而她，而属于她芦贞安的只有寂静的房间和一本画满了梦境的本子。
“你还好吗？”丽丽看到贞安惨白的脸，关切地问道：“突然不舒服吗？”
彭翎羽见贞安试图挤出个笑容，但那僵硬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时，主动替她解释道：“贞安并不知道她父亲是谁，我想她听到你说的话后有点震惊。”
“天哪！”丽丽同情地轻抚着贞安肩膀：“我以为笑影告诉你了。”
“我妈妈只是告诉我，爸爸是个很混蛋的人，他经常打她，最后妈妈逃到女性救助站。赵大钟？他是谁？是她的……客户吗？”
“客户？哦，不……不是那样的。我们和赵大钟在同一个高中上学。他比我们大一届，高高壮壮，十分英气，放到现在来看绝对是个电影明星的胚子。不过他从不是什么绅士，有一次一个女同学去欺负笑影，他一下子就将那女生摔倒地上。在他快毕业前，又因暴力打架而被关了两年监狱。他出狱后和笑影走到一起，没多久笑影便搬去和他同居，也就是那时候我开始吸毒，说实话，失去笑影那段日子太难熬，难到香烟和烈酒没法让我平静下来。”
“你……你曾和母亲……”贞安有些尴尬地不知如何问出口。
“机缘这东西谁说得好。”丽丽大笑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事情并不完全是那样。笑影只喜欢男人，但因为她，我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女人。我一直崇拜她，甚至是迷恋她，依恋她，但那时候我以为这是姐妹感情深厚的表示。我们什么都不懂，特别是如果你出生在我家，我想你已经见过我妈妈了，你会不自觉地在生活中寻找母亲的替代品，一个可以保护你照顾你爱着你温柔对待你的女人，笑影大概就是我生命中第一个这样的女人。后来我看到新闻，说什么她和一个女电影制片人搞拉拉，典型的炒作罢了，你母亲从始至终都是直女。”
“这点我很清楚。”贞安点点头：“这个……赵大钟，他现在在哪儿”
“在蹲监狱。”丽丽耸了耸肩膀：“八十年代时他因为谋杀罪被捕了。”
“他在监狱里快三十年了？”
“我想他的精神状态是不会争取什么减刑的。抱歉这可能不是你幻想中的父亲形象。”
“没什么。”贞安摇摇头，有些紧张地说：“我只是有点惊讶，这么多年我从不知道父亲是谁，突然听到关于他的事儿，我没法形容这种感觉。”
“我想有很大的几率他是你的生父，那时候你妈妈深爱着他，并没有和其他人交往，更别提上床。”
“她爱着赵大钟？”芦贞安无法想象她那个高高在上的母亲会爱着什么人，而这人碰巧还是她从未知晓的父亲。
“实话实说，笑影很长一个时间里，都在……怎么说呢，很随意地游走在男人中间，但再遇赵大钟，我想他是笑影真正甚至可以说唯一爱过的人。”
“我以为秦颢才是母亲一生挚爱。”
“秦颢？不，不是秦颢。笑影的确迷恋过秦颢，甚至因为秦颢有女友一事，笑影自暴自弃开始接客。”
“这是为什么？”贞安不解问道。
“这很难解释，笑影永远渴望得到不属于我们那个世界的东西，她曾经热衷于写一部关于桃子的小说。”
“桃子？”彭翎羽好奇地重复道。
“是的。桃子是个头发柔顺身材苗条的女孩，她上重点学校，住在装修豪华的四合院里。我猜当笑影遇到了秦颢，她看到的是自己渴望成为的样子，与其说她喜欢上了秦颢，倒不如说她被投影在秦颢眼里的自己，不，眼里的桃子迷住了。如果笑影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如果她不是生活在妓院里，这种无伤大雅的幻想也许不会太伤人，但当芦婶被罗大队长威胁屈服，同意让笑影接客时，笑影的人生无法逆转地发生了改变。那个叫大北的男人只和她做了一次，他是个男同，他们俩之后所谓的约会不过是并肩躺在床上聊天喝酒罢了。直到秦颢带着正牌女友去见笑影，我虽然没在现场，但却可以想象笑影当时的震惊与心痛，她只能在幻想世界里假装的桃子，就这么活脱脱站在她面前，挽着秦颢的手，就好像挽着成功与幸福。笑影的梦应该从那个时刻开始，彻底碎成了粉末。她开始在四合院里接客，原本抗拒的事物无法再伤害到她。”
“我妈妈成了一个妓女？”贞安压低声音问道。
“不光笑影，我也是如此。”丽丽露出苦涩的笑容：“那个年轻的警察大北偷偷告诉笑影，上面在调查罗大队长和四合院的事儿，他甚至将笑影介绍给他住在新源里小区的姨妈，笑影离家出走后，曾短暂借住在他姨妈家里，直到我投奔她，我们才开始找房子搬到牛街。”
“姥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不，笑影甚至没有将四合院要被查封的消息透露给芦婶，自打秦颢女友风波过去之后，笑影整个人都变了，她变得冷血无情起来。这也不能怪她，秦颢啊秦颢，他既然看不上笑影，就不该主动招惹笑影，他觉得是无伤大雅的暧昧游戏，但却伤害了笑影薄弱的自尊心。我妈妈也违法进监狱之后，我便找到了笑影，那时候她在一个国营饭馆里当服务员，她人缘好，不知怎么就说服经理，将我留下。我们那时候才十八九岁，渴望拥有更多的物质生活，但口袋空空赚的薪水只够维持生计。也就是在饭馆里，我们认识了一个女人，她帮我们找到位于牛街的一处小房子，也是她，将客人介绍给我们。对，笑影抛弃芦婶，逃离四合院，却又陷入了另一个靠出卖身体过活的日子里，但这一次她是心甘情愿而非被逼迫的。就连我，只有一只胳膊的我，都生意兴隆，你无法想象有些男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来找我。”
“妈妈是在接客时候遇到赵大钟的吗？”贞安想了想问道。
“不是，他们俩是在天坛偶遇的。那时候赵大钟刚刚被放出来，正跟着师傅在天坛摆放十一国庆的花坛，在一片火红的花海中，赵大钟看到了笑影，几乎是同一时刻，笑影也将目光投在赵大钟脸上。如果说监狱生活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话，那么赵大钟身上原本的戾气变成了冷峻，他比两年前更为硬朗英俊，就这么一瞥，他俩走到一起。两个月之后，笑影搬去和赵大钟同居，从那时候开始，我和她就不再是朋友了。”
“我感到有些困惑。”贞安从包里掏出秦颢送给她的那本双心箭：“秦颢说，母亲两次失踪，都和这本书有关，也就是都和他有关，但如果母亲爱的人是赵大钟，那么这两次失踪不过是巧合罢了。”
“我觉得秦颢想多了。自从我们搬离府学胡同之后，笑影从未提起过秦颢的名字。说实话我们做服务员时候，有很多有头有面的人物来饭馆吃饭，我们的客户也从哪儿发展了不少，笑影忙着从他们身上捞钱，然后她遇到赵大钟……秦颢这个梦，早就不知道被她丢弃到何方。”
“那么，你认为……这个赵大钟会像母亲说的那样，毒打她吗？”
“没有一丝怀疑，正如我所说，他是个冷血暴力分子，要知道他就是因为谋杀了一个女人才被关起来的。”
“一个女人？”
“他杀了一个妓女！而且是用砍刀砍断了那可怜女人的脖颈。”
“在笑影离开后，你过得怎么样？”彭翎羽见贞安的脸色越加惨白，忙插话进来。
“抽烟喝酒，然后发展成吸毒，为了毒资，我继续干着皮肉生意。然后我遇到个毒友，头昏脑涨地怀孕了，但我真不适合当妈，我把孩子丢给了我母亲…像个不负责任的婊子一般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说实话我现在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那孩子如果跟着还在吸毒的我，指不定会成什么样…我用了很多年才真正戒掉毒瘾，过起普通人的生活。”
“你知不知道，我母亲记有写日记的习惯？秦颢告诉我母亲将她经历的事情都写下来，但我询问过她的经纪人公司，也在家里仔细找过，但都没有那些日记的踪影。”
“笑影的日记啊，都在我这儿。”丽丽轻描淡写地说：“她搬去和赵大钟同居时候，什么都没带走，用她的话说是抛弃过往，开始崭新生活，那些个日记还有她的一些手稿都被放在一个纸箱子里，我一直没有丢掉它们。几年前我试图联系笑影的经纪人，但他大概以为我是骗子或者追星族，没等我解释完就挂断了电话。如果你想要这些日记的话，我可以拿给你。”
“再好不过。”贞安感激地看着丽丽。
“你介意晚上过来取吗？我想那个纸箱子被扔进了储物室，我需要点时间将它挖出来。”
“给你添麻烦了。”贞安礼貌说道：“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姥姥去哪儿了吗？”
“芦婶？她再也没回过府学胡同，我觉得她也许到新地方再开一家妓院之类的，毕竟那是她唯一知道的营生手段。”
“虽然你们多年不往来，但有没有可能你能猜到我母亲去了哪儿？”
“我觉得也许只是一次公关炒作。”
“我妹妹们也这么想。”
“我认识的笑影不会对自己的家人做出这么残忍任性的事儿，但她已经不是笑影了，她是和你生活在一起的芦新源……不过，或许你能从她的日记中得到些想法。”
与丽丽告别离开花房，芦贞安和彭翎羽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贞安想开口说什么，但彭翎羽只是善解人意地摇摇头，他温柔地凝视着芦贞安，见她皱着眉，满面倦容，有些心疼又不知如何开口，到头来只轻轻说了句：“你看，那片乌云被吹散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10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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