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仙卷》太闲散人

1、楔子

　　清晨。

　　绍洲，梁国东。

　　金溪旁，栖霞村。

　　金色的日光拨开白纱般的雾气，洒在长满青苔的屋瓦上。

　　青苔上饱满的晨露映着日光，闪烁着七彩光晕，在阳光下渐渐消失。

　　就在晨露即将消失的一刻，一双持着白玉瓶的手出现在上方，一道肉眼凡胎看不见的七彩清气被收入瓶中。

　　原来是一位道人在采集凡阳露。

　　凡阳露说不上多么稀罕，但却采集不易。需是在灵气充足之处，有百年间香火不断且善始善终的福善人家，而这人家屋瓦墙檐上的青苔也需有百年。百年老苔上凝结的晨露，不得太大也不得太小，需在日出之后吸取太阳之气，又需在紫气未散之前被日光照化，在其将消未散之时，才能称得上“凡阳露”。

　　此水无根，但聚有人间福泽和生气，受草木承托，又经阳和紫气练化，是丹士在炼丹时用以调和丹毒的一种材料。

　　那玄衣道人，正是领了师门之命下山采集丹材。

　　日轮渐升，紫气消散，已无凡阳露可采。玄衣道人正要离开，忽觉身边有人！

　　只见一个二三岁的幼童正在从阁楼的小窗里探出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道人认出此子正是他脚下这户姜姓人家的幺儿，不禁轻“咦”了一声，确认自己掐了隐身诀后，朝那的幼童试探道：“你瞧得见我？”

　　闻言，那粉雕玉琢的孩童眨了眨眼，随即“咯咯”笑着好似被道人的表情逗乐了一般，把头一歪，模仿道人的口吻奶声奶气道：“你瞧得见我？”

　　道人觉这孩子的双目不凡，好似天生灵瞳，正欲仔细打量，只听楼下传来妇人的呼喊声，便见他把脑袋缩了回去，随即听到阁楼里传出一阵攀爬小跑的声响。

　　别看这娃娃小手小脚的，动作可灵活得紧呢。

　　玄衣道人不禁失笑，拿出一道传讯符给此地的师门道观送了道讯息，随即掐了轻身诀，施施然向远处行去。

　　翌日，村东金溪边上紫虚观的老道士，手持拂尘，敲响了姜家的门。

　　村里人都认识这个道士，平日里也都有去求医问药、卜算求符的，多是尊一声“老神仙”。姜家人亦信奉三清，见老神仙来了，忙把人迎进来热情招待。可一听说他是想把家里的小儿子姜元贞接去续什么“仙缘”，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说来这孩子的这个名字，还跟这老道有关。三年前，姜母梦到一轮明月投入怀中，随后产下一子，乳名唤作月奴。满月礼后，姜母便去紫虚观求老道解梦，卜得乾卦，元亨利贞，大吉。老道说你这孩子将来要有大气运。姜父回家得闻此事大喜，便给小儿子定了大名为元贞。

　　栖霞村民临水而居避世不出，平常人家的追求不过是个温饱平安，若是和美富足便是所谓的大气运了。“仙缘”之类虚无缥缈不说，还要闹得家人不能团圆，自然是不乐意的。姜母虽喜听人夸赞姜元贞，但一想到这老道要带走自己的孩儿，竟忍不住啜泣起来。

　　道门中人讲求的不过“自然”二字，老道见姜家人舍不得骨肉分离，也不好勉强，忙安慰道：“仙缘不单是师门寻弟子，也要弟子寻师门，半分都勉强不得，否则便成了那等掳人的魔道了。”

　　姜母这才止住了哭声，红着眼问：“那，那我儿……”

　　“贫道不过一问罢了。你家小儿天生清气充顶，灵瞳破妄，若是不入仙门修行，只怕日后有所惊扰。”总不好说你家小孩子不一般，能沟通有情众生，将来容易神经衰弱不说，还容易引来魔道中人窥视，搞不好就抓去给炼了法宝了吧？凡人可不禁吓，老道也不想这家人因为害怕才迫不得已送出孩子，于是只模模糊糊的一语带过。

　　“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既然居士骨肉难舍，贫道自有法子治好他。” 老道早有准备地从袖中掏出一张符来。

　　这年，姜元贞三岁，家里来了位老神仙，给了一碗符水让他喝。从此，他再也看不到村西吐着舌头的丑女、偶尔从头顶飞过叔叔阿姨，和树林里的彩色小人了。

　　当然，他的秘密并不只这么多，他还是能跟老李家的牡丹和村头的老桂树说话。

　　三年后的一个雷雨夜，姜母抱着昏迷不醒的姜元贞跪在了紧闭的紫虚观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