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員魔法使い！》篠山白実

248、仇恨之种

　　这个孩子的到来是多么让人感动，至少意味着在一段时间过后这片大陆上就会又有和她留着相同血液的生物了不是么？但当她终于越过一道道从未接触过的难关，独自一人生下了她此生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的时候，世界的奇迹、以及塞壬的深渊就此降临。
　　塞壬的历史正是从智慧生物大爆发的时代开始的，属于非常古老的种族，距今为止已经有十万年上下。以她们的平均寿命八百年计算，哪怕大家都是在生命过半的四百岁才诞下后代，在这样整整的十万年中也已经繁衍了整整二百五十代。
　　但、哪怕是在这么庞大的数据的支撑下，在发生任何基因突变都不足为奇的漫长历史中，塞壬的族群中却也从未有过任何一名男性出生，以至于大家从未考虑过还有任何带着塞壬血脉雄性出现的可能性——直到小塞壬诞下她孩子的那一刻为止。
　　这个新生儿对于整个终南大陆毫无疑问是个奇迹，但对于此刻已然相当于灭族的塞壬而言却是最糟糕的噩耗。女性塞壬产下女性塞壬可以保证己族的血统纯正，并且也不会存在任何近亲生育的风险，只要有一个塞壬活着她就能成为将来塞壬族群血缘上唯一的族母。可新生的男婴却是个塞壬与鲛族的混血，这便意味着塞壬的血统只能一辈辈削减直到最后消失，多她少她只不过是“立即执行”和“缓刑但不可减刑”的区别罢了。
　　任何不合时宜的事物，本身有再高的价值都必定会失去其意义。随着陷入矛盾与纠结的小塞壬一天天长大，终南大陆上唯一流着塞壬血脉的雄性生物也在一天天长大。很快，他也到了开始“怀春”的年纪，就算现在不恋爱，也迟早有一天会恋爱的。
　　并且这次比起上次而言更加糟糕。
　　以往，因为小塞壬对这个儿子充满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所以平日里鲜少照顾、或者是教育他，偶尔开口说两句就是在辱骂人类国家罪行滔天云云。而大家都知道有种十分常见的心理现象叫做逆反心理，你越这样说，他越想看看人类到底什么样子，是不是真如母亲所言那般恶毒而丑陋。结果忍了五百年没看都好好的，五百年过后帝国已覆灭他便心想没问题了，却果不其然这一看就看出了事情。
　　——小塞壬之子竟然爱上了一名人类少女。
　　相比起导致塞壬灭族的，塞壬公主与人类王子的故事，或许小塞壬之子和那位人族少女的爱情反倒更像是小美人鱼的翻版。毕竟塞壬虽有着世界上最为动人的歌声，她们却是半人半鸟型的智慧生物，和“美人鱼”一词还是有着相当大差距的，但小塞壬之子却是塞壬与鲛族的混血，此刻唯一同时拥有美妙嗓音和绚丽长尾的生物。
　　他出于好奇而救了因病晕倒在海边的人类少女，被对方的美貌震撼从而一见钟情，使用超过自己所能使用的法术以精神力受到永久创伤的代价挽回了对方的生命，并且用深情的歌声俘虏了少女的芳心。两人迅速的坠入爱河，迅速的结合在了一起，这个故事在最初的时候还是一个甜蜜的爱情故事。
　　可惜人类并不这么觉得。
　　少女想念家乡，极力恳求小塞壬之子陪伴她与她的亲人相见，小塞壬之子出于对爱人的包容同意了这个请求，但他没想到这带给他的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没错，少女正是屠杀塞壬一族帝国的、改朝换代后的国民。当时帝国的君王唯恐有个别军队没能消灭的漏网之鱼，曾向全国发了对塞壬的永久通缉令，并且“见到嗓音格外魅惑人心的异族格杀勿论”这样的命令在如今的爱尼莎仍然有效。
　　所以虽然这只是个靠海的小村落，但当少女的亲人发现少女竟然和一个异族，关键是一个声音如此别致动人、除了性别之外都和通缉上所说种族如此相近异族的时候，整个村落都随之沸腾了。对是否要反击不过产生了一刻的犹豫，身为法师的小塞壬之子已经倒在整个村子绝法者们的攻击之下，陷入永久的长眠。
　　当已经年迈的小塞壬终于发现自己的孩子许久未出现，事情早已无法挽回。然而她的心中虽充满着比以往甚至都更加强烈的仇恨，与此同时却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无法对村民做出任何的伤害——若是暴露了她的存在，那么这次塞壬就真的是彻彻底底的灭亡了，就算只是为了那些已死的同胞们，她都只能选择苟延残喘下去而无法自私的放任自己。
　　可感情显然是不受理性支配的，她明知自己应该立刻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偷偷跟在了那名人类少女身后，认为哪怕是多看一眼这个邪恶的人类弄明白她是如何迷惑了自己孩子的也好，结果这一眼就让她看出了问题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甚至连少女自己的父母也是，少女竟然怀孕了！
　　这下老塞壬就更加不可能离开了。少女因为恐惧不敢说出自己腹中有孩子的事实，多次试图自行流产却因为老塞壬用法术在暗中保护无疾而终。无奈等到临产的那一天实在是不可能再瞒下去，老塞壬终于站了出来，用她的歌声迷惑了整个村子的民众，并且借机抱走了少女生下的男婴离开了村落。
　　相信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这个男婴毫无疑问就是莱昂·拉米瑞兹。他是有着一半人类血统、四分之一鲛族血统和四分之一塞壬血统的混血，所以说话的嗓音才不至于和纯血的塞壬那样拥有如此强大的魅惑力，不然根本等不到别人揭穿傻子也该知道他是什么种族了。
　　和他的父亲不同，此时因为老塞壬在那个村落的惊鸿一曲，爱尼莎已经发现确实有一条小鱼从他们的猎网中溜出的事实了，所以莱昂的童年基本就是在无尽的逃亡中度过的。
　　老塞壬的生命本就所剩无多，村落中的一曲高歌也相当于最后一次辉煌，唯一让她牵挂于心放不下的就只有莱昂了。然而在教育孩子这件事情上面她显然不是一个优秀的人才，年轻时教育出了那么一个到五百岁还玩叛逆的儿子，等她自己年纪大了思维僵化，教育方式只会比以往更加惨不忍睹。
　　于是她对莱昂的教育就变得非常简单了起来，简而言之只有一句话：人族都是禽兽，要毁灭人族为塞壬报仇。
　　而且这话看似还蛮有说服力，确实塞壬就是被人类国家给屠杀完的，莱昂的父亲也是被人类杀死的，而她的人类母亲又几次三番的不愿意生下他并在最后“抛弃”了他，莱昂完全有理由来仇恨人类。
　　可惜众所周知的是，唠叨的效果未必好——先例请参考莱昂父亲——莱昂确实被念叨出了对人类的仇恨，可与此同时也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质疑。与他父亲不同的是，他和老塞壬的相处是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的，也就是几乎从他产生意识的那一刻开始老塞壬就在向他灌输着这样的负面信息，长期下来心理没有变态真的是可以去神殿里拜拜祭祀一下还愿了。
　　最终当老塞壬认为莱昂已经拥有相当的技巧可以以人类身份打入敌人内部的时候，她便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伪装了莱昂的外貌，隐去了他属于鲛族和塞壬的外貌特征，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仅有些许异族血统的人类，随后也终于带着遗憾和恶意的期待结束了这不快乐远大于快乐的一生。
　　“这就是我为何要求罗赫阁下与我共同促成爱尼莎覆灭的原因。毕竟是祖母保住了我的性命并带大了我，哪怕出于报恩我也得帮助她完成这个唯一的心愿——当然，在完成她的心愿之后，如果我还能够活着的回来，应该算做还完这份恩情就终于能从枷锁中挣脱了。”
　　“而且哪怕不看塞壬的往事，爱尼莎也确实太过腐败。虽然当初帝国屠杀塞壬族事出有因且并未用什么卑鄙的手段，但换做现在的爱尼莎皇室只会做的更为彻底吧，毕竟他们连自己的臣民也可以毫无怜悯的消灭，理由却仅仅是因为臣民们多开了一条他们不想见到的路①。”
　　“至于您、殿下。我对殿下您的态度不好不可不光是因为塞壬。其实我并没有亲眼见过除了祖母之外的塞壬，真的要说起来其实对那一族并没有多大的感情，要不是祖母成天在我耳边念叨着这些事情，我还真是不愿意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爱尼莎的。”
　　“可在艾尔真正的血统没有揭晓以前，我曾一度以为他也与塞壬有着某种联系，比方可能是我的父亲在祖母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另外的智慧生物结合了之类。现在看来这个想法自然可笑，但却让我更加确定了你的居心不良，让我不得不仇视你才行。”
　　“你到底想说什么？”艾尔被他绕的有些不耐烦。
　　然而可能是担心自己受到影响吧，莱昂却看也没看白发少年一眼，一双海蓝的双眼只是目不斜视的紧盯着青年。
　　“——洛安殿下，您敢说自己至始至终对待艾尔的心意都百分百真诚、完全没有参杂着任何一丝私心吗？在察觉到艾尔对您产生了异样感情之后，您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打破他的幻想，而是选择了不断的拖延、逃避，直到他的感情成长到已经无法压抑的程度才终于妥协？”
　　“或许您现在对艾尔的感情是毫无疑问的爱情，可在此之前呢？请解释一下自己为何会唯独对他与众不同，您真的不是在以自身为诱饵哄骗艾尔向您奉献出力量，以此保证您、以及整个古龙一族在整个主位面的统治地位吗？！”
　　这段话说的大家都要跳脚，特别是对洛安千年来究竟是怎么保护终南大陆有着最多了解的库库丽更是气的不行。本来古龙们为了主位面的生灵做了一大堆事情也是她们心甘情愿的就算了，洛安一个小辈那么尽心尽力的挑下了实际上并不属于他的担子，库库丽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因为这事劝他要多为自己考虑些（但没一次成功的），又怎么能听得别人说洛安是为了什么“统治地位”才劳心劳力、那么多逝去的古龙们是为了“统治地位”才牺牲自己的？
　　只是不等她发飙，被指控的本人却先一步站了出来堵住了其他人的话头。一丝晦涩难懂的苦涩笑意在他唇边绽开，所有人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猛地愣住。

作者有话说

　　①爱尼莎强盗团事件的始末还有人记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