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染青丝花满楼》扆婗

4、故烧髙烛照红妆【二】

　　睁开双眼，眼前是紫檀木的梳妆台，香樟的大衣柜，自己睡的这张床更是用红木制成的，精雕细琢，繁复的花纹让人眼花缭乱。千晓月皱了皱眉，赶紧熄灭了伽南香。“这么珍贵的木材竟当香料使，楼心月也真够财大气粗的。怎么我一人在这儿，哥哥不是和我一起来的楼府么？”千晓月嘟囔着，跳下床，一把推开房门。

　　岂料一推门，就和自己最讨厌的女人装了个满怀。“月儿妹妹，你可算睡醒了！”楼心月亲切地拉着千晓月的手，却被她厌恶地推开了。抬眉，只见眼前的女子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嘴巴也抹成了绛红色，笑的不知道多娇媚。再看身上，一条大红曲裾紧紧敷在身上，勾勒出迷人的线条。打扮得这么鲜亮，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红袖海棠”
　　。
　　——是的，楼家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女，武林三大美女之一——楼心月。江湖人称“红袖海棠”。“绾发添余香，菱花镜中生海棠。”这句诗便是爱慕她的才子所作。更有人戏称，若是出自名门正派，楼心月定是武林第一美人。哎，不就是皮肤白了点，身材好了点，眼睛大了点么，连武功都不会，品味这么差，打扮庸俗不堪，天天没事向哥哥暗送秋波，连她做妹妹的也跟着讨好，看这精心布置的厢房便知道，真搞不明白江湖上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况且，海棠是白白粉粉的。她一年四季穿大红是闹哪样啊！一想到楼心月，千晓月就一肚子气。

　　“月儿妹妹，月儿妹妹？怎么不说话，是这厢房布置的不满意，生气了？”楼心月又眨着她那“迷人”的大眼睛。
　　“没……没什么，哥哥呢？”
　　“你哥哥呀”楼心月掩面娇笑，“他一直关心你，在门外等了老半天呢。我怕他等得急了，就和万公子下了几局棋。”
　　果然，哥哥就坐在房间附近的一方小亭内，执一枚黑子，气定神闲地品茶。见晓月来了，他起身笑道：“楼姑娘，你又输了。”“是啊，万哥哥果然棋艺精湛，谋略过人，令妹想必也是伶俐的孩子，不如哪天和姐姐下一局？”楼心月怜爱地抚着千晓月的头，余光却偷偷瞟向万冥风。千晓月一把推开她，“谁要和你下棋，你看白子布局紊乱，显然心不在焉。楼心月，你这是下棋还是想借着下棋的名义看我哥哥？哼！”说罢，千晓月气冲冲地跑开了。
　　“月儿妹妹是怎么了，万公子平时是不是把她宠坏了，净闹小脾气……对了万公子，一个月不见，不如待会去我那小叙一番……”赌气跑了好远，楼心月的声音还是传到了耳朵里。“臭哥哥，自从来了凡界，审美观都变了吗。刚才我明明和她一起到亭子的，凭什么先跟她说话。”千晓月越想越难过，索性跑回屋里锁上大门不出来。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阵阵敲门声，却偏偏不是想见的那个人。“千姑娘”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冰冷却不疏离。“今日家父摆了宴席，请姑娘早些准备吧。”
　　晓月抹了抹眼泪，破涕而笑。这家伙，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总是喜欢拿长辈的语气说话。家宴么，嘻嘻……“知道啦，熊猫兄！”她向门外大喊着“今天也要好好执行作战计划哟！”
　　门外的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名男子相貌不算出众，却也仪表堂堂。两道剑眉之下，是一双如鹰隼般的锐眼。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煞是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眼角常年带着一抹黛色，千晓月便天天笑他熊猫眼。其实，他何尝不想休息？只是，肩上背负的太多……

　　他是楼府的“长子”——楼景辰，他的人生，似乎是在遇到楼宇那个男人之后才开始的……
　　那一年，他十三岁，吃了人生中第一顿饱饭，穿了人生中第一件完整的衣衫，更重要的是，他遇见了她——楼府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楼心月。“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那日落花满天，她从最娇艳的海棠花丛中走来。自初见，他便知晓，纵使这世间万花开遍，也唯她一枝海棠入得了他的眼。
　　“你是谁啊？”楼心月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他受宠若惊，天仙样的女孩子竟然跟他说话了？！一时间，他忘了回答。“景辰哥哥说好了要陪我的，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旁边村子里的翠儿姐姐最近也不来楼府找我玩了。府里的丫鬟姐姐们好像都很怕我和爹爹，现在……现在都没人陪我了……”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像一只细瘦的梨花，经不住风雨的敲打，泪如雪落。他一时慌了手脚。听府里的下人们说，楼宇练功走火入魔之时，大小姐跟着府里其他女眷正在北方游玩，众人都瞒着她不让她知道实情。这个单纯的女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犯下了怎样的滔天罪行，她的景辰哥哥和翠儿姐姐只怕都已……“不用怕！”他鼓起勇气，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碎布来，十分郑重地递给她。其实，他偷偷藏起这块布，本来是想送给当初一同乞讨的小顺。他娘到死也不知道富贵人家女儿的娟帕是什么样儿的，在生命最后的冬夜里还念想着，送给他，他一定高兴！可眼前这位小姐竟像没看到一样，从袖中掏出一块绣花金丝手绢来，揩去脸上的泪滴。他这才知道，自己视作珍宝的布匹，原来只是他人锦绣衣裳的下角料……很多话就那样咽进肚子里，比如“让我做你的景辰哥哥好不好？”“我会一直保护你到天荒地老……” “爹爹说了，哥哥……丢了不要紧，以后再给我找一个就是了，不知道那个新哥哥会不会和我玩。小哥哥，你以后一定要常来找我做游戏啊！”小女孩强笑着，转身跑开了。身后，海棠依旧芬芳……
　　没想到，他自己后来真成了楼景辰的替身。拼命练功，日夜习武，被养父折磨，被下人瞧不起，他都不介意。只要想起那日她甜甜的笑颜，她朦胧的泪眼，他便觉得受的苦都是值得的。他立志要成为天下武功最高的人，只为保护府中那朵细瘦的海棠。楼心月也没有辜负他，时常带了点心看望他，替他教训不懂规矩的下人，缠着他教她武功。看着她一步步成长，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五年的时光，似乎也不知那么漫长。直到几个月前的一天，她兴奋地推开了他的门——“景辰哥哥，府里来了新人呢……

　　“喂喂！适才说的作战计划，你到底听进去多少啊！”面前的少女大声嚷嚷道，显然很不满。原来，自己已经发呆这么久了吗……楼景辰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赴宴吧。”“哎，真受不了你。好吧，那我再说一遍我的作战计划，就是等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