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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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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黑暗中稀薄的一点光明,沉寂在岁月里的……梓楚。
一、『白钧』
“擒缨,把手伸过来。”
恍惚听到这个声音,尚未收拾好的心情更为凌乱恐惧。抬起眼,我看到对面牢房中的小男孩正努力把手伸过来,在微弱的光芒中,能隐约看见他脸上的温和笑容。
此端彼端,隔着几尺,天堑一般,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脸庞紧紧贴着铁栏,也无法触摸到彼此的指尖。
那些混乱失措,却又可望不可及的岁月。
“擒缨,别怕,等我再长大些,就可以握住你的手了。”
刚历生死,尚心有余辜之时,那双手从彼端伸出,微光里的脸庞上笑容平和,虽然触摸不到,却能隔着那几寸距离,感受到他的温暖。
那是多少年后我所企及的,却再也无法触摸到的。
我本以为我们会被这样关在湿暗的地牢一辈子,十岁那日,牢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两个玄甲士兵走了进来,将我拖走。
彼方的梓楚砸着牢门嘶吼着我的名字,一声声擒缨叫得撕心裂肺,像重锤一般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也是那一日,走过回旋无尽的廊道,走过秀丽别致的假山池湖,走过微微积雪的小道,我遇到了坐在高阁上的白钧。
“你是崔卫战神的女儿擒缨?抬起头来。”
我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看到低下头的白衣公子露出了一个悲悯的笑,梨花般纯净温柔。
“想不想带着梓楚离开?”
我默然盯着他,只觉得有什么在心中激荡着,叫嚣着。
纯净的白衣公子了然般一笑,眸中带了满意之色:“为我离丘打下一片疆土,北至天樊之林,南至浚海之滨,东至翰楠之域,西至参癸之漠。 ”
我淡淡一笑,深深叩头,将自己的生死交给上面这个人。设计杀死我父亲的,灭了我家国的,离丘之狐……白钧。
二、『恶鬼』
从此后,每日不过卯时我就会被带出地牢,回来时已是丑时。
梓楚如同以往无数次,将手从对面伸来,握住我的手不语。我知他惊,知他忧,知他痛,却不知该如何告诉他,我愿为一个仇人开辟疆土。
只为……带他离开。
十七岁那年,我已经能在百里外将羽箭射到树上一只蚊虫的翅膀上,箭身没入树身三寸。白钧派了百人队伍围攻我,不过一个时辰,尽数被我杀死。
白钧为我扶正歪斜的发髻,笑:“此女当为男身。”
回到离丘王宫,他交给我一面恶鬼面具,道:“恶鬼既成,该出去收割人命了。”
我戴上面具,迎来以后无数次征伐中的第一战,天樊之战。
那日风雪交加,双方四十万大军对峙,死寂一片。我突然想起崔卫还未被灭国,父亲还未战死前,他摸着我的头,眉目慈和地笑:“阿缨,你可知?既战,则终有一败。为将者,败即是亡。虽然你继承了我的血脉,但……”
那时的他笑容渐渐敛去,余下的只有对我的怜惜,连着不知名的悲哀。
尚小的我不知父亲说的是什么,而如今生死在即,我抬眸看着乌云般的敌军,冷冷一笑,抬起了长剑,狠狠一挥。
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声,伴随着一浪接一浪的擂鼓声与骏马嘶鸣声,我只知手起剑落,长剑染血,从面具后我看到敌人惊恐的面容。
这场大战不过一个时辰,遍地残甲,离丘的士兵欢呼着胜利,我望向不远处的城墙,其上,白钧羽扇轻摇,对我赞赏颔首。
一战成名,从此我有了一个名字,唤为恶鬼。
三、『迎春』
再次回到那个地牢时,已经过去半个月。梓楚没有问我去了哪儿,他站在牢门前微笑看我,那是不同于白钧狡黠而捉摸不定的笑,充满了温暖与包容。
我眼眶一热,想,这个天下,允我休整的,怕是只有梓楚一个。
休息了三日,白钧再招我出去。我眯眼看着墙头迎风轻颤的嫩黄迎春花,听到白钧道:“翰楠此地,颇为玄异。”
我侧头看他,见到他一脸的似笑非笑:“当初能暗算你父亲,可是多亏了翰楠大祭司。”
我平静看着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哈哈大笑了两声,又继续说:“要取翰楠,必须先除掉大祭司。”顿了顿,他将放了很久的茶抬起轻啜了一口,“我们去一趟翰楠。”
此去翰楠,少则一月,多则三月,甚至可能回不来。白钧允我去与梓楚告别,我摘了几朵迎春,回到地牢,见到立在牢边的梓楚。
“白钧于我有事,我得离开很久。”我贴近牢门,将迎春递给他。
梓楚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淡笑:“虽不知这离丘之狐打的什么算盘,但是擒缨,小心防他。”
我盯着他认真点头。他将迎春花插入我的发髻,阖上双眸,声音叹息一般。
“但凡有什么事都与我说,别一个人承担。我们能逃脱的,擒缨,相信我。”
我无声地笑,隔着铁栏抱住他。
梓楚,你也要信我,我能带你出去……重获自由。
四、『翰楠』
翰楠其地,充满了神秘色彩。据传翰楠大祭司博古通今,能预算未来之事。在我父亲之前,崔卫攻打过翰楠,却频频被夺先机,最终战败而归。
白钧让我挑几个人同行,协助我杀翰楠大祭司。思考了很久,我让白钧从民众中寻来两个不知内情的人。
一个垂髫幼童,一个耄耋老者。
离丘之狐不是虚名,白钧立刻想到我要做什么,羽扇轻摇间挑眉:“此计未免太过简单,以大祭司之能,怕是会被察觉。”
我没有回答他,望向地牢的方向,心中一片宁静。梓楚曾对我说过,对付大智慧者,往往小计能成。
父亲带回梓楚那年说,此子虽小,却聪慧过人,阿缨迟钝,比不过他。
父亲没有错过,梓楚也没有错过。
我将匕首磨得更为锋利,回旋间看到自己的脸容,明明不过十八岁,却显得冰冷而历尽沧桑。
翰楠距离丘有半月路程,此行是打着为翰楠国君祝寿的名号去的,明面上只有十几个护卫跟着。
途中白钧寻来我要的东西,交给了那个幼童和老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从命令,等着领赏钱。
正好,这正是我和白钧需要的人。
快到达翰楠时,白钧的暗卫快马加鞭传来消息,参癸大将斡繁带领军队吞并周边四小国,疆土扩大了近一倍。
“这是你最终的大敌。”白钧指着信上的斡繁二字,漫不经心道,“擒缨,梓楚等着你。”
我捏紧腰间长剑,抿唇不语。
他拉了拉缰绳,看着不远处的翰楠关口,一双细长的眸子里充满了野心。
“我等着你为我打下这片疆土。”
接见我和白钧的是翰楠世子,去翰楠王宫的路上他一直偷偷看我,最后还是忍不住指着我问:“敢问离丘君,这位鬼面人便是贵国猛将——恶鬼将军?”
白钧顿住步子,唇角勾出一个细微而怪异的弧度:“世子若是好奇,不若叫上几个好手同恶鬼将军切磋切磋?”
世子双眼一亮,便请了我和白钧到练武场,我看向场中,已有人候着了。
白钧挑眉,凑到我耳边低语:“看来你的命被惦记上了。”
我冷哼,提剑走进场中时,听到白钧低低的声音。
“既然如此,不必客气,杀了我担着。”
翰楠的主事人明面上是国君,实际上却是大祭司,刚到翰楠,世子便给我安排了场暗含杀意的比武,看来,那位大祭司也知来者不善。
我深吸一口气,世子重重一敲铜鼓,对面的三人大吼着冲了过来。
长剑一颤挽出几朵银花,我将平生所学用到极致,将他们逼得节节败退,最终一式横扫千军,将三人的头狠狠扫飞,迎面喷来的血溅到面具上,隐约的温热。
抬眼,我看到僵在铜鼓旁的翰楠世子,他的脸上是我所熟悉的恐惧。
白钧好心般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顿时俯身干呕起来,模样可笑又可怜。
我将剑收回,迎着练武场上所有人的目光走到白钧身后,他将羽扇遮住半张脸,轻笑:“世子可确认了?”
不等翰楠世子回答,他带着我转身离去,姿态倨傲而冷漠。
“钧今夜再去王宫,烦请世子转告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