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游记》语笑无痕

4、Chapter 4 自杀

　　当真正的死亡摆在我面前，而且是我一个人面前时，我反倒不觉得害怕了，不知是不是身处这种情绪之中太久，开始麻木了。我只感觉脑子嘭的一下炸开，白花花一片，在拥有的本能性情绪来临前，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处境。
　　冷静，冷静...我按着太阳穴，走出这片血腥味浓郁的区域，周围把我包裹的黑，此刻竟让我感到安心。冷汗落下来，脑袋也清醒下来，我清楚的知道倾衣死了，最大的嫌疑是我，虽然她很可能是刚才那个黑影子杀的，但没人看见，甚至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人是鬼。
　　思索片刻，我又重新回到倾衣的死亡地点，希望能发现一些凶手留下的线索。我发现倾衣的脖子上不仅有利器割开的伤口，还有勒痕，勒痕并不明显，排除绳索的可能性，我猜测会不会是倾衣在被凶手制住后挣扎所造成的，凶手只得用手臂扼住她脖颈，接着再一刀毙命。
　　我仔细查看伤口，长长一道割痕，深浅不一，靠近喉咙右侧的位置显然力道大些，出血量也多。
　　几分钟后，我回到一楼，却只有阿妃一个人，她开着灯，显然在寻找什么。
　　“其他人呢？”
　　“陆北手机丢了，他说可能是掉在哪儿了，我们帮他找手机呢。”阿妃解释道，“子萧和陆北在楼上，我也刚从楼上下来。”
　　我一下想起刚刚看到的黑影，也许借着找手机的功夫，他跑到六楼杀了倾衣。然而在这黑暗的环境，又有谁能看清每个人真正的位置呢？
　　阿妃抬起头，看向我身边：“倾衣呢？她还没下来吗？”
　　我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能想象出会有多难看：“其实...我只是来拿点纸，她拉肚子，也许要待会儿。”
　　我没那么傻，找到真正的凶手之前，我会是背黑锅的最大嫌疑人，我知道迟早会露馅，但我也明白，说出来没有谁会信。
　　“嗯，我有。”阿妃提起包道，“要不我和你一起上去等吧，你自己我也不放心。”
　　我心里五味杂陈，却无法拒绝：“...好。”
　　到六楼，我不敢往里面走，就在楼梯口停下：“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她在方便，我们过去也不合适。”
　　“好。”她席地而坐，见我半天不说话，小声问了句：“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没事。”我撑着头，“只是发生这么多事，有点害怕。”
　　“我也害怕，早知道就不作死来这里了。”她的头靠在我肩膀上，“要不要听会儿歌放松心情？”
　　我根本没有心情听歌，但又怕被她看出什么，于是只好同意。
　　她拿出手机，吐吐舌道：“呀，没电了，我没带充电宝，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那听我的吧。”
　　我们两个一人一个挂上耳机，平时悦耳轻松的歌曲此时我听来只觉烦乱不堪，歌曲大约播放到一半，突然开始嗞拉作响，我们俩都被耳机发出来的噪音吓了一跳，然而几秒过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更让我感觉汗毛倒竖。
　　断断续续的，是一个女孩的笑声，接着还有她说的一些话：“唉，这里要有珠帘就更像古代的小轩窗了...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来这里了...”
　　“是倾衣的声音！”阿妃一下就听出来，“无痕你歌曲里怎么会突然蹦出倾衣的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慌忙把耳机扯下扔到一边，这些话，都是下午我和倾衣聊天时说的，美好的话语，此时却充满了阴森诡异。
　　一定是倾衣...她的鬼魂在作怪，她在怨我没有为她报仇反而隐瞒她的死亡，也许，她很快就会来找我索命，那么，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无痕，你怎么了？”阿妃拉拉我，开始感觉到不对，“是不是...倾衣出什么事了？”
　　面对好友的质问，我再也隐瞒不下去，捂着脸一下哭了出来。
　　“阿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肯相信我吗？”
　　“你都说了是好朋友嘛，当然会相信。”
　　她的眼神纯洁无暇，我突然意识到，这里真的也许只有这个单纯的女孩子值得我去信任。
　　于是我把她带到倾衣死亡的地方，她看着地上的尸体，捂着嘴巴脸色惨白，看起来比我更加惶恐不安。
　　“这么说的话...刚刚听到的，是倾衣的鬼魂？”
　　我咬咬唇：“也许...是吧。我为了逃避责任，隐瞒她的死亡，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她什么也没说，抱着我胳膊，整个人都窝在我身边。
　　我望着窗外，漫无边际的黑暗，突然理解了卧轨自杀者的心态。知道了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反而没有恐惧，反而会生出无畏和坦然。
　　阿妃却显得很害怕，靠着我的身体瑟瑟发抖，甚至把头埋进我臂弯里不敢看周边。许久才闷声道：“那我们要不要...告诉陆北和子萧？”
　　“他们万一不相信我呢？”我摇头道，“毕竟倾衣死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是我。”
　　沉默许久，她哑着嗓音又叫了我一句：“无痕...”
　　“嗯？”
　　“你知道么，刚刚那个...声音，勾起了我一些不好的记忆。”她顿了顿，“其实我以前，遇到过不少灵异事件，邻居小妹妹一个星期前出车祸死了，但那天夜里，我听见她的哭声，她说玩具忘在我家了，我一睁眼，真的看到她在我床边翻找，而且...头上的伤口还在冒血...我把这件事告诉很多人，他们都不信。还有，我真实经历过鬼压床，暑假的时候一个人睡沙发，半夜全身动不了，眼皮也沉得要命，但意识却是清醒的，我费了好大力把眼睁开条缝，视线模糊一片，我就隐约能用余光看见沙发边有个红色影子。后来我不知怎得又睡着了，但身体好像在往下坠，那感觉让我窒息，我在朦胧中看到上面有个东西，近距离的，我马上反应出来那是什么，我看到了它的脸...“
　　她双手紧紧抱住头，没敢说下去，只声音颤抖地喃喃着：“好可怕...我每想一次，就感觉重温一遍噩梦...”
　　“好了，”我拍着她的背，“都过去了...”
　　“不，又开始了，”她抬起头，凌乱的长发遮住泪痕斑驳的半张脸，“倾衣会来找我们的...她不会放过我们的...这里真的有鬼...”
　　“别胡说！”我捂住她的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那刚刚她的声音要怎么解释？”
　　见我不说话，她的眼睛看向四周冰冷的墙壁，又飘向黑洞洞的窗口，声音寂如死水：“无痕，你说...下个死的，会不会是我？”
　　“你别乱想了...”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一点无畏也被她的绝望所沾染，“我们不会死，阿妃，你和我，我们都要想办法逃出去，活下去！”
　　“对，逃出去，我要出去...”她眼睛一瞬间有了光亮，跌跌撞撞朝窗口跑去，我心感不妙，忙上去拉她：“你要干什么？！”
　　“只有这里能出去！”她疯了一样狠命挣扎，“我要出去！让我出去...这里都是鬼，它们统统要杀我...”
　　“阿妃，你冷静一点！阿妃！”我扣着她肩膀把她狠狠箍进怀里，我明白心理素质差的阿妃此时情绪已到了一个临界点，恐惧和紧张充斥着每一寸神经，时间一长，足以把人逼疯。
　　她终于找回理智，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抓着我肩膀哭叫道：“无痕，我不想死！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好害怕...我们是不是真的要困死在这里，我好害怕啊...”
　　“发生了什么事？”楼梯口传来声音，我擦干阿妃的眼泪，刺眼的手电光照在我们脸上，光源处出现子萧和陆北的脸。
　　“她怎么了？”子萧皱着眉看向趴在我肩膀上呜呜哭个不停的阿妃。
　　我抿着嘴看着他们两个，什么也没说。
　　陆北大概已经猜出了八分：“是不是...倾衣出事了？”
　　我依旧没有说话，但阿妃却止住了哭声。
　　“倾衣死了？！”子萧的语气一下就变了，“她在哪？怎么死的？”
　　我知道瞒不过了，用眼神示意那边，子萧和陆北立刻过去查看尸体，我解释道：“她方便完之后一直没出来，我过去看才发现她已经被杀了，大概就是刚才，你们找手机的时候...”
　　子萧走到水龙头处，发现池子里有残余的血迹。这是凶手杀完人之后洗手留下的。
　　他转头看向我，语气不善：“但你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你杀的。”
　　“但你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杀的。”
　　“别冤枉无痕了，她说她见到了凶手的影子，但...”阿妃急于为我辩驳，我用眼神制止她，不让她再往下说。如果让凶手知道我可能看到了他，这无异于增加我的危险。
　　“然后呢？怎么不说了？”子萧看向我们两个，陆北听不下去了：“好了，别搞的火药味这么重。话说你们真的认为这些是鬼怪所为吗？”
　　这次我和子萧难得默契地一起摇头，而阿妃自始至终咬着嘴唇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那也就是在我们之中，有杀人凶手，他/她杀掉了南城和倾衣，而且他/她在杀人之前，都做了充足准备。”
　　听到这话，阿妃的身子几不可微地抖了一下，搂着我胳膊的手紧了紧。
　　“而且，”子萧自顾自补充道，“我觉得嫌疑最大的是你们两个。”
　　我真是烦透了这种自认为很有优越感的人：“拜托，名侦探柯南破案还讲究证据呢，您老一个怀疑就能给我们定罪啊？”
　　“无痕，你也别激动，”陆北温声细语，“子萧说的不是没道理，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就跟我们呆在一起，不要随便乱跑。”
　　说白了，不就是变相监视么？我瞪着这两个自认为正气凛然的人，也许真正的凶手在他们中间，而我和阿妃如果寸步不离跟着他们，岂不是任人宰割。
　　我可忘不了那黑影，还有莫名其妙的磁场，以及...倾衣脖子上不易察觉的，异样的伤口。
　　一躺下来，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的大脑终于发出了警报，太阳穴又胀又痛。我深吸一口气，意识到如果不强迫自己休息一下，很可能会成为阿妃那种状态，甚至精神崩溃。
　　然而一闭上眼，就感觉到有道不寻常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抬眼正好对上子萧凌厉的眼神。
　　突然想起以前语文考试卷上的一道作文题，材料是科学家做过一个变态实验，在一个死囚犯手腕上割开一个小口子，并他全身捆死关到一个黑暗的密闭房间，几小时之后，死囚犯双眼圆睁，已经断气，而他手腕伤口处的血早已凝固——伤口并不致命，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在一种压抑绝望的环境或心绪里生存久了，是不是真的会丧失求生欲？
　　我闭上眼，突然很想哭，从未有现在这刻希望再次睁眼之后是白昼，是熟悉的床，是新的一天。
　　身边有细微的响动，我浅眠，所以很快睁开眼，并意识到那是阿妃。我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心里一紧，起身正要追过去，子萧突然拽住我手腕把我扯回去：“你留在这儿，我和陆北上去。”
　　“凭什么？她是我好朋友我担心她凭什么要你管？！”我甩他的手，却甩不开，陆北拿了手电筒，照在我脸上：“无痕，你上去只会更让我们怀疑，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气不过，但是没办法，他们两个大男生，不论怎么来我都不是他们对手，硬碰硬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阿妃是被倾衣的声音吸引上去的。
　　不知是不是她太过敏感或是神经脆弱，她一闭眼总能隐隐听到倾衣的声音，就是无痕耳机里的那几句，它像一个魔音，无处不在，也像一种召唤，有致命的吸引力，
　　阿妃知道，她说出来也没人会信。包括无痕。他们只会觉得她疯了，或是太紧张了。
　　她摸索着找路，上楼。窗前不算太黑，笼在地上的银白月光竟让她感到寒意，这个窗户下面，是倾衣的尸体。
　　“哈哈哈...我真不该来这个地方...早知道就不来这里了...”
　　她的声音像从墙壁和石柱里放出来的，在空荡荡的区域内一遍遍回放，一遍遍交织在耳边，那么远，又那么近，好像她就在四周，就在她身后...
　　“啊——啊——不是我害死你的！你不要来找我...求求你...你们为什么都要来找我——”
　　“姐姐，我的玩具...你把我的玩具放在哪里了？”
　　捂着耳朵蜷缩在地上的阿妃，又听到邻居小女孩的哭声，泪眼模糊中，她抬头看到窗口外吊着那个小女孩，就像曾经恐怖记忆里的那样，歪着脖子，双眼突出，头上汩汩冒着鲜血...
　　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半小时后，我终于忍无可忍，拿着手电上楼，映入眼中的，就是陆北和子萧拉着满脸泪痕的阿妃，而阿妃拼命挣扎：“有鬼！这里到处都是鬼！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我不想死！”
　　“阿妃！”手电筒掉在地上，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上前拽开他们，抱住阿妃，“你不会死的...这里没有鬼...你振作一点啊...”
　　“它就在你身后！就在你身后！”她不停尖叫着，像疯了一般又踢又踹，我被她踢中腹部手被迫松开，她转身朝窗口跑去！
　　“我终于能出来了...我能回家了。”
　　随着声音的落下，她跳下了窗户。
　　“阿妃——”
　　我捂着肚子，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跑到窗口，陆北和子萧赶忙去拉我，我扒着窗户不停朝下面叫阿妃的名字，可只有呼呼的风声回应我。
　　我唯一的依靠...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