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木末十里

2、第 2 章

　　“戚泠，你以为我重景是好欺侮的吗？！”他声音冰冷，似是恼极，一边抬手狠命擦拭脸上被他唇触碰到的地方。
　　“我……”少年手足无措，呆呆地看着他。
　　“想，想不到你对我抱着这样的龌龊心思。本以为你天资聪慧是个可塑之才，谁知道竟——”他气得发抖，半天“竟”不出一个字，末了，扔下一句，“我现在便去告知老爷，这先生我不当了。”
　　他甩甩袖子便走，俊脸气得发红，看也没看少年一眼。
　　少年急了，伸手去拉：“重景，重景。”他不知怎么有了那么大的力气，重景被他扯住一时竟挣不开。
　　时值盛夏，先前重景倚在竹榻上，眯着眼像是睡着了，簌簌落花飘在他身上，落在他发中，美得像梦一般不真实。戚泠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凑上前去在他颊上印下轻飘飘一个吻。他不敢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对重景，他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这本是少年的无心之举，爱慕先生太久，不知不觉这种渴望便自己倾泻了出来，怎么都收不住，直到他被重景抓了个正着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你别碰我。恶心。”重景冷冷道。他怎么也没想到主人家的小公子会对自己有这样难以启齿的想法。如果知道，他早就辞了这教书先生的差事了。
　　少年一怔，难以相信平时那么温润的先生会这样说自己。他只是喜欢他啊，这有什么错。
　　重景趁他怔住，用力挣了开去扭头便走。刚走两步，便听到少年哽咽的声音。
　　“重，重景，你别走。”
　　戚泠今年十六，重景在他家当了七年的教书先生，他几乎是看着戚泠长大。终是不忍，虽然气恼，心里还是给他找了个借口。
　　也许只是年少不知事……
　　于是叹了气，回头看他：“小泠。”
　　戚泠含着泪抬头，少年未脱稚气的颜上带着交错未干的泪痕，刺得人心一疼。“重景，你，你不走了吗？”他满眼的期待。七年的喜欢，在今日喷涌而出，已是把他整个人都吞噬了。
　　“重景明日便会搬出戚府。”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戚小公子的厚爱，重景……”
　　没有说下去。
　　他叹口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少年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许久。
　　像是终于明白了这个事实，他突然双手捂着脸蹲了下去，压抑的哭声透过指缝传出来，绝望得让人心惊。嘶哑低沉的声音像是野兽临死前的哀鸣，从他灵魂深处一点点地拉扯至外，所过之处留下一片血肉模糊。
　　七年刻骨，一昔尽毁。

　　重景搬出戚府，却依旧留在东都。他是锦城人，家中有一老母。锦城离东都远，这次通锦城的道被山洪堵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他便在东都近郊租了一个小院安置下来。
　　戚小公子踏入这个小院的时候，是重景搬出戚府的第八天。其实戚泠早就知道他住在哪，但他一直下不了决心也不敢来见他。
　　重景正坐在案前画画。
　　院子小，除了一个做饭洗衣的老仆便没有别的下人了，也对，他是个教书先生。教书先生的院子怎比得戚府？
　　重景画得专心，戚泠走到他面前他才发现有人进来。
　　“你来干什么？”他惊讶，却已没了最初的怒意。
　　“我，我来看看你。”少年背上全是潮黏的汗，在这盛夏的暑气中，手脚冰冷。
　　“我很好，戚小公子请回吧。”
　　少年上前，伸手拉他衣袖：“先生。”
　　重景一愣，恍惚间像是看到多年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扯着他的衣袖软糯地喊他先生。他摇头，不是了，那孩子已经长大，甚至都会对自己抱别样心思了。眼前的少年容貌清秀，早没了原先敦实可爱的样子。他叹气，起身甩开靠向自己的少年。
　　“戚小公子请回。”
　　戚泠看着自己掌心出神，半晌，萧瑟一笑：“先生与我说句话都不肯了么？”
　　重景沉默。
　　少年心里绝望得几乎喘不过气，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他讨好地笑，甚至有些谄媚：“先生，跟我喝杯酒好不好，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这杯酒喝完，我便再不来找你。”
　　他话说得决绝，重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许久，缓缓点了头，低声吩咐老仆准备桌案。
　　少年含着泪斟酒，僵硬地与他碰杯，看他饮尽，却久久没有动自己的酒。
　　重景掷下酒杯，起身看他，还未开口送客，老仆急匆匆上前道：“先生，许老爷来找您，正在门口呢。”许老爷是这院子主人，本来让他在门口等着很是失礼，但戚小公子在里面，许老爷身份差了不是一个档次，便没有了让他进来的道理。
　　戚泠本不想让他离开自己视线，但看到那许老爷真的在外面等着，便也罢了，规规矩矩地坐在案前等重景回来，也没有告辞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