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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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炙悼木然的站着，对那红得耀眼夺目的剑芒视而不见。他的心神早在刀宗四长老离去时就沉浸在那一幕幕的走马灯中，也不知是不是将死之人都会忆起自己的一生，许多以为遗忘的过往，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步炙悼生在刀宗，父母是刀宗的高层，门生故旧数不胜数，幼时锦衣玉食，六岁入了当时掌令的门下，更是在一众兄弟姐妹中风头无两。现下想来，师父当年也许并不喜爱看好于他，只是迫于形势，就像他收下的那些弟子，除了风又有几人是出自真心，不过是平衡罢了。
对师父的记忆并不算多，因为入门没多久就近了修真院，学业什么的全是修真院内的课程，师兄弟之间的交往比起同龄的学子要少了很多。更何况四位师兄年长他许多，最小的四师兄他入门那年也快从修真院毕业了。
那时他是掌令弟子，从小又得了父母精心教导，实力上比同龄学子强了许多，那一届修真院的刀宗学徒可以说都是以他为尊，他却看不上他们的奉承跟随。和他玩的最好的是阴阳学宗的傅楚，那家伙蔫坏蔫坏的，脑子特别的好使，自己总是不知不觉就入了他的套，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却乐此不疲。
不过这小子有个致命的弱点，他从小就喜欢星宗的媛绮，为了她是什么傻事都做过。媛绮有两个姐妹淘，梨咏，蓓翩，梨咏就是一个假小子，她是剑宗掌令的独女，剑宗血脉传承，如果不出意外，她或者她的夫君就是下任的剑宗掌令，父亲曾要求自己一定要与其交好，至少不能为敌。
刀宗剑宗胡别苗头的事情从来不少，身为修真院里刀宗的强者，哪怕不喜欢又怎能不为其出头，所以有一段时间他没少和梨咏较量，她是女孩体力上比不过他，就叫来了蓓翩的未婚夫玉千城，来找场子，玉千城是真厉害，他们之间的较量步炙悼输多赢少，但每次玉千城受了伤，蓓翩就会哭，然后媛绮一定会伙同傅楚坑上自己一回，可就这么一来二去，亦敌亦友，几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到了后来的组队，先是四人组，第二年玉千城，蓓翩也加进来，六人组，就这么稳定了。
再后来封魔之战打响，在他十岁那年，修真院恢复了旧制，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几经生死，六人能全部活下来，真是好不容易。整个修真院的同窗十不存一，也就是那年，他们为了共同的理想，抛开宗门之别，锸血为盟，拜了把子。
那天，他从师父那取了一壶酒，玉千城制作了香烛，傅楚带着女孩子们弄来了些吃食，他们划破手掌，让血滴入酒中，一人一口，尽饮了那杯酒，三叩首，敬天地鬼神，誓同进退，誓此生自强不息，踏遍九界，再不甘任强者摆布，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尽全力让家乡能走出战祸的阴霾，守护一方平和安乐。
他最年长，位列大哥。可惜随着时间，随着宗门不同的立场，他们终究还是走上了各自的道路。幼时的梦想，终究难以维系，各种复杂的世事变迁。
先是玉千城离开了修真院，后是梨咏也回了剑宗。当时刀宗内乱，步炙悼带着两个年幼的师弟，在傅楚，媛绮和翩翩的帮助下艰难度日。再之后玉千城娶了梨咏，翩翩，离开了道域，傅楚，媛绮也回了自己的宗门，成了一宗掌令。
步炙悼自己带着两个师弟，茫然不知前路。四位师兄却带着掌令印找上了他，自此他成了刀宗掌令。没有实权，唯一的好处是他和师弟们不会再饿肚子。
在其位谋其政，为了刀宗的利益，对外他是四位师兄手中的刀，对内他是平衡四位师兄势力的杠杆。好在随着师弟们长大，他不在势单力孤。有了自己的嫡系，刀宗不在只是四位师兄的声音。
可惜好景不长，六师弟被人设计，出卖了二师兄，老二身死，为了刀宗不分崩离析，为了刀宗能团结对外，他亲手处决了老六。
那一晚，被拘禁的老六一口气吃了七个馒头，撑得再也吃不下东西，才罢了手，只求他照顾好旺财，别让他挨饿。然后很平静的死在他的怀里。
今日四师兄的话里，和他当年对老六所说的何其相像。不过是报应，早已没了留恋。步炙悼看着漫天红芒，安详的合上了眼，等待死亡，只是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未曾想起？红色，大红色？
是了，是了，十四年前的雨夜。媛绮也是这样一身大红。当时他没和媛绮说上几句，就被老六叫走了，处理完事情，他急急赶回紫竹林，却再也没见到媛绮，直到闹出了公审才知道她被人骗了，怀孕了……
不对，不对，头好痛，好痛……
那一夜，那一夜，他回去时，媛绮还在，酒，他陪媛绮喝酒，媛绮哭了，他，他都做了什么？一幕幕跑马灯，为何看不清，被翻红浪，一夜风流？为何记不清，声声哀怨，句句无悔……为什么修炼了醉生梦死，不会醉的他，会醉？
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是药性迷了神志，还是不敢面对。
步炙悼啊，步炙悼，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也许不知道才是幸福吧，一幕幕的走马灯在夺目的红芒中渐渐消散，步炙悼紧握的刀，又一次挥出，在颠簸的竹筏上，他什么都不愿再想，什么都不敢再去回忆，一次又一次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刀，心中却只余深深的愧疚，不安，和幼时六人的笑声与誓言……
一双肉掌夹住了，玉千城的剑，傅楚那熟悉的淡紫色的身影，挡在了步炙悼的身前。他无视了那背后无情的刀。只是安静的看向癫狂的玉千城。
一瞬间的迷茫，多年来的默契，当傅楚撤了掌，矮了身，血不染就从他肩上过去，架住了刀。
傅楚将怀中的玉瓶抛向玉千城，回身起阵，竹筏上的步炙悼被阵法紧紧束缚。再也挥不了刀。玉千城将玉瓶中的百酒丹取出。
迷离间，何物轻触了步炙悼的唇，浓浓的酒香浓浓的药香，混乱的神志渐渐清醒，模糊的眼中映出的身影渐渐清晰。
再也无法逃避，再也无法假做不知，这么多年，终是知道了，这么多年终是对不住……
玉千城，傅楚，一左一右，扶着解除了醉生梦死，气空力尽的步炙悼。
步炙悼紧紧抓住傅楚的手，直直的看着他：“对不住，傅楚，四弟，对不住……”
傅楚边为步炙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止血边说：“大哥，你别说话。”
步炙悼看着二人，没有过往的戒备，没有曾经的提防，任凭两人摆弄，无声的轻笑，心中只剩下浓浓的歉疚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宁静快乐：“你们…能来…真好，真好！对不住，对不住，若有…来生，你可还愿…与我…做兄弟……”
玉千城不忍再看那一道道被雨水冲得泛白，却深的入骨的伤痕，垂下眼轻声说：“大哥，你没变，一直没变，变得是我们，你就是我们的大哥，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
再也听不清的话语，再也看不清的容颜，步炙悼的手再也握不住，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急切的说：“四弟，小心，道……”未完的话语，轻轻滑落的手，带着些许的担忧和那不能明言的愧疚，不能解释的错误，步炙悼终究还是让十四年前雨夜中的一切，成了永久的秘密，也许从不知道，才是真正的幸福。
止不住的泪，伴着一声：“大哥”回荡在苍茫的江面上。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第八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