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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Act VI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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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每次親自下廚也極其認真,何況今晚是為父母接風洗塵和接待客人。
以辣味香腸、螺絲粉、青椒、小蕃茄、Provolone芝士、黑橄欖拌成的意式沙拉;灑了香草的焗烤切粒馬鈴薯;一大盤希臘Moussaka; 墨西哥捲餅。至於飲料則是冰鎮蜜桃茶,甜品則是昨天做好、被放在冰箱的杯子蛋糕……原本這可是打算送給阿斯普洛斯的禮物,怎料剛才卻發生了如此不快的事,想必也是送不出去的了。
她還做了十個,所幸今晚連同她在內,應該也可以解決掉五個。
不管那麼多,至少快快樂樂地吃完這晚餐就好。
「……我的寶貝小公主最近還好嗎?有沒有想我們?」
她的父親看來依然是老樣子,杳馬一下子就三兩步上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微微低下頭,就捏著她的臉蛋,惹得帕蒂塔沒好氣地上前拉開了他,以眼神在責備他的為老不尊和失禮,接著就溫柔地撫上她的臉頰和筆直的栗棕色長髮,柔聲對她噓寒問暖了好片刻,顯然很擔心她這一段時間,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晴天當然是點了點頭,還獻寶似的表示,她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保證讓他們滿意。接著就微一偏頭,看了看那時候有過短暫交集的雙生子,他們看上去還是老樣子,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們看上去好像又長高了一點,這個年紀的孩子還長得真快。
「很久沒見了,撒加、加隆,你們最近好嗎?」
眼前的栗棕色長髮少女朝他們微微彎身,友好地微笑,笑容甜美可愛,就像是園遊會中的那些蓬鬆夢幻的棉花糖一樣甜蜜,只可惜這對雙生子絕對不會是欣賞的人,而且還不著痕跡地微微移開視線,假裝沒有看到晴天那微微撇開的衣領。加隆好像翻了一個白眼,對於她的親切友善不太在意,雙手交疊在腦後,漫不經心地打量這屋子。
這屋子從外面看來,就像是一般的日式洋房,只是室內設計明顯揉合了東西方元素,在客廳的一隅還有一間和室,也是通向屋外的庭園;至於室內的布置和家具清新簡約,而且每一個地方也可以看出屋子的主人的用心——只是這些都只是其次而已,明眼人一看之下,室內的空間明顯是比外面看起來要大多了,根本就是被人動了手腳,而且還設有了結界,唯獨是一直住在這裡的晴天不知道而已。
她的父母根本不是普通人。
至於教皇把他們所有人逐一送到世界各地去,更表示是另類的修行、或者是假期……在機場被這個少女的父母接過來後,就已經馬上明白,這應該是和上屆聖戰的前輩有關,何況現在,他們更是清楚地感覺到,在隔壁一直地監視著他們的小宇宙,根本就是當日出現在教皇廳的男人,亦即是這個失憶少女的……丈夫。
甚至連她的衣領撇開了,相信對方此刻也是一清二楚,怪不得那個小宇宙有著一瞬間的異樣波動。
幸好撒加很快就得體有禮地回應了晴天,又好像有點不悅地瞥了一眼表現冷淡的弟弟,臉上的神情看來毫無破綻,可見他這些年學習的禮儀簡直是完美得無可挑剔。晴天很快就微笑直起身來,轉身走進廚房去把晚餐端出來,也是時候開始上菜,帕蒂塔則帶著這對雙生子先行去客房放下行李,杳馬坐在客廳看來有點百無聊賴,看著新聞報道只覺得越發無聊,接著就溜進廚房找女兒去了。
雖然這一段日子,他是放著晴天讓她自己一個人生活,但是在她身上所發生的事,他可是全都一清二楚的,至於剛才那個男人又害她難過了,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果然是這樣子。
那個小丫頭一進了廚房,就失神地盯著工作台,纖細的小手還有意無意地把玩頸項上的婚戒,嘴角往下彎,看上去可憐兮兮的,失魂落魄地又想著那個討人厭的雙子座。他就不明白,阿斯普洛斯到底有哪裡好了?哥哥甚麼都最討厭了,偏偏她明明失憶了,還是心心念念地牽掛那個小哥,這可不行。
「我的小寶貝怎麼在這裡發愣了?我來幫你?」
話音剛落,他就嬉皮笑臉地上前,捲起衣袖,明顯是打算要幫忙,晴天反應過來之際,慌忙搖了搖頭,把那些刀叉一把抱在懷中,好像生怕父親會搶她的工作似的,軟軟糯糯的嗓音聽上去格外堅定,但也只不過是隱藏在夾心糖果裡面的蜂蜜流心而已,一旦打破那看似堅硬實則脆弱的外殼,就會發現當中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不用了,爸爸,你去外面休息吧,之前在北海道的工作那麼辛苦,又剛剛回來,要好好休息才是,我很快就可以把東西端出去了。」
嘖嘖……小丫頭在他面前也在裝……
杳馬抬起手來,先來揉了一揉她遺傳自母親的漂亮長髮,晴天有些愣怔,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濃密上翹的睫毛猶如蝶翼一樣顫動——倒真的有一隻小小的蝴蝶停留在睫毛上,接著就溫柔地停留在她的鼻尖,她一時屏住了呼吸,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這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小巧蝴蝶,生怕自己不小心驚擾到對方。
這蝴蝶過於精緻,看上去彷彿不是人間造物。
燈光好像可以穿透那半透明的蝶翼,瑰麗的豔紅看上去異常的高貴華麗,還彷彿可以看到淡淡的金光,恰似星光那樣的溫柔。
杳馬在此時把高禮帽脫下來,蝴蝶就無聲地飛入禮帽之中消失了,下一秒,他卻從禮帽之中掏出了一束花,整個過程就像變戲法一樣。他手中拿著的花束極其的簡約,卻是晴天喜歡的類型,純白小巧的滿天星被一條淡粉色的絲帶綁了起來,束成一個蝴蝶結。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如此大的花束都幾乎把她的頭也遮住了。
「哎呀,小丫頭果然收到花了就高興起來了?」
她的父親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睛,栗棕色長髮的少女卻莫名有點心慌,微微紅了臉,一時也不知道說甚麼才好,隨即又想到,抱住滿天星花束站在廚房之中著實有幾分怪異,接著卻條件反射地把把花束塞回杳馬的懷中,又完全不敢正視對方的眼睛,幾乎是盯著地板開口說話的。
「……謝謝爸爸,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幫我把滿天星插在花瓶裡面嗎?」她不知道為甚麼父親會看穿她內心的不快和惆悵,懊惱地想到,自己的演技那麼差,小小的事情也隱瞞不了,到時候怎樣去飾演安琪莉嘉?而且還要面對阿斯普洛斯——她此時不知想起甚麼那樣,微微一頓,突然鼓起了勇氣:「……剛才的蝴蝶和現在的滿天星,是……小宇宙嗎?」
她終究是耐不住好奇心發問了。
杳馬也深知這是早晚的事,畢竟那個前任雅典娜和前射手座,還有那對雙生兄弟,已經一點一點地把一些事情告訴了她,也沒有在她面前刻意地掩飾自身的力量;再加上剛才她和阿斯普洛斯之間的不快,她想必是想知道多一點的事情,既然如此,也沒有甚麼好隱瞞的,何況,以此來哄一哄女兒也好。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他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模稜兩可的回答反而令她微微一怔,晴天顯然是沒有想過,她的父親會如此坦白地告訴她,畢竟當時把她接回家後,他可是隻字不提的,看來更加是沒有讓她知道的打算……如此看來,她的父母真的不是普通人……
晴天愣怔的表情顯然很有趣,如果此刻他的手上不是拿著花束,他應該會想去捏一捏女兒的臉頰,杳馬就空出了一隻手,難得地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摸了一摸下巴。接下來,應該要給出一個怎樣的答案,好嚇小丫頭一跳,直接告訴她,我和你的媽媽也是神明?嗯……那麼快攤牌了就不太好玩,要不這樣子好了。
「你覺得我是甚麼,我就是甚麼……說不定,我還是神明呢。」
身穿黑色禮服的男人突然微笑著朝她俯身,饒有趣味地戳了一戳她的臉頰,晴天的臉微微一紅,只覺得父親明顯是在開玩笑,但總算也是知道了父母也是有小宇宙的,這應該也足夠了,她輕輕地咬了一下下唇,瞥了他一眼,那一雙如同夕陽的眼眸在此時終究時回復了平日的溫暖,她接著就以半撒嬌的口吻嬌嗔道。
「……爸爸又在開玩笑了,才不會被你騙到,我才沒有那麼笨。」話音剛落,她從衣料比較單簿的長外套口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甚麼,塑膠袋裡面分別裝了兩個御守,她想了一想,還是把它們都遞上:「這是給你和媽媽的,至於哥哥的那個御守,我打算等他回來才給他,記得不要打開、或者戴其他神社的御守,總之就是有些小禁忌,不要觸怒神明就好了。」
晴天的表情和語氣都很認真,特別是最後的一句,聽上去真的很擔憂會觸怒神明,但是她的父親卻滿不在乎地笑了,看來毫不在意,於是她微微噘了噘嘴,又不厭其煩地重覆一遍,接著就把父親請出了廚房,杳馬僅是笑著晃了晃手中的花束,慢條斯理地走了出去,只是那不經意的一句,卻令她有點悵然地把手伸進口袋之中。
——那麼你自己又有買御守嗎?晴天。
怎麼可能沒有呢?
她還特地為買了一對的御守,一個原本是給她自己的,另外一個則應該是送給阿斯普洛斯讓他戴上的,但如今看來,她只覺得有些好笑,一來,以那個男人的性格,他應該是對此不屑一顧的;二來……說不定……他和她本來就……不曾在一起,也不算幸福……但是她始終——
晴天搖了搖頭,整理好工作台,開始逐一把今天的晚餐端出去。晚餐的氣氛很不錯,她的胃口也算是不錯,而且所做的晚餐也總算是受歡迎,她原本還擔心口味不適合那對雙生子,但看他們也吃了不少,甚至連父母也相當捧場,她的心情不由得也好了起來,末了又跑入廚房,主動地把甜品奉上。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打開冰箱,拿出了那個紙盒,小心翼翼地逐一把杯子蛋糕放在白瓷碟上。這些杯子蛋糕的大小適中,下層的是黑巧克力蛋糕,至於上層的奶油霜則加了食用色素,混合出一種極其夢幻的紫藍色,末了還灑上了一層食用閃粉,於是整個杯子蛋糕看上去也異常的夢幻——就像是宇宙啊、星河一樣。
記得她當時還把它們戲稱為「可以吃的小宇宙」,換來薩莎和希緒弗斯極為無奈的笑容。
所以……如果她拿給阿斯普洛斯的話,那個男人也會露出那種溫柔又無奈的微笑,但是記憶中那種暴戾邪惡的微笑——少女的手微微一顫,差點就把一個杯子蛋糕弄到地上,幸好她及時反應過來,才不致於浪費了自己的其中一個心血,然後她又飛快地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一堆紙盒,也許是腦筋一熱、也許是一時的心軟,她突然下定了決心。
「……抱歉,我想出門一下,就五分鐘而已,我很快回來的。」
晴天把那一碟的杯子蛋糕放下之後,在他們各異的眼神之下,提著一個紙盒就飛快地出門去,而且目的地也顯然而見,就是隔壁而已。她出了門,很快就來到了阿斯普洛斯的家門前,從窗外隨意一瞥,可以看到裡面是燈火通明的,那個男人應該是在家裡的,要不就是德弗特洛斯在家裡,但前不久發生了那些事情,阿斯普洛斯也許……不會有心情出門的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瞥了一下手中的紙盒的,按了門鈴。
按了門鈴,杯子蛋糕在門口放下就好,暫時……還是不要見他好了。
晴天俯身把手帕鋪在地上,接著才把裝著杯子蛋糕的紙盒放下,此時恰好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於是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那一道門在此時已經打開。她心想對方應該拿了蛋糕就會進屋子,畢竟她擺出來的態度也明顯不過,如果他真的是在乎她的話,應該也不會去逼她,而是給她一段時間冷靜。
那個少女的背影依然和記憶中的一樣。
黃金聖鬥士的五感一直也超越常人,雖則附近的燈火昏黃,像是一本快要褪色的泛黃陳年老書、默默訴說著快要淡忘的昔日回憶,但是她的身影看來依然清晰而永恆,她猶如白瓷一樣的肌膚看上去彷彿近乎透明一樣,好像隨時被這些柔和昏暗的光線穿透身體,完完全全地、毫無保留地和她擁抱、結合。
他的少女看來如此的嬌小纖弱。
「……晴天。」
那一道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彷彿只要一驚擾到她,她就會隨時從他的眼前消失,就像是過去二百多年中的每一個夢,夢境也是如此的真實,但當他每次呼喚她,她轉身之際,身影就如煙霧一樣淡去——現在即使她真的在他面前了,他卻不得不小心翼翼,以最大的溫柔和耐性待她,就只為令她再次回眸看他一眼。
晴天卻以背影和沉默回應他,完全沒有理會阿斯普洛斯。他想起了,此情此景似曾相識,正正就是那時候從魔宮回來,她的怯懦和逃避,以此作為武裝,不過是想免除他的再一次傷害而已。他不禁苦笑,低頭看了看紙盒,站在原地,筆挺而堅韌,深藍色的長髮微微飛揚,兩個世紀多的無望凝視在他的眼中相疊在一起,終成深邃如海的無盡思念。
「我知道你的心裡現在有太多的悲傷和困惑,但是這個——謝謝,我們……明天上學見吧。」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沒有回頭,微微一怔,彷彿沒有聽到一樣,加快腳步走回自己的家中。
明天上學見吧……
明天再見到阿斯普洛斯。
等到她一覺醒來,她真的會有勇氣面對阿斯普洛斯,勇敢地正視這一切嗎?她不確定。
帕蒂塔第二天叫晴天起床的時候,發現女兒有點不對勁,其實昨晚她已經知道發生甚麼事情了,晴天的強顏歡笑和心不在焉可瞞不過他們,只是沒有人點明而已。少女蜷縮在床上,整個身子也躲在被子裡面,就只把腦袋露出來,一頭栗棕色的長髮亂糟糟地披散在枕頭之上,她有點悶悶不樂地開口,聲音軟軟的、有氣沒力似的。
「媽媽……我有點不舒服,今天可以不上學嗎……」
「不舒服嗎?晴天,那麼你今天乖乖在家裡休息好了。」
雖然是看穿了她明顯是在裝病,但是女人也只是溫柔地輕輕摸了一摸她的頭,假裝沒有看到晴天眼中流露出來的一抹竊喜和放鬆,淺淺笑起來,輕吻她的額角就轉身下樓,讓她多睡一會兒,回頭才給她送上早餐,還有她剛剛半撒嬌地要求的橙汁和一些燕麥乾果餅乾。無論如何,只要她有胃口吃東西就好,其他的事,始終急不來啊。
客廳。
杳馬坐在餐桌旁邊,一邊佯裝在看報紙、實質在偷偷地打量坐在對面吃早餐的兩個孩子,這一對雙生子的底蘊始終無法瞞過時間之神,他們各自的未來分歧點也是顯而易見,只是看看他們會怎樣選擇自己的人生和命運而已。想到這裡,杳馬似是看到甚麼有趣東西那樣摸了摸下巴,藏在報紙之後的一根手指像是有黑色的水滴若隱若現,但下一刻就看到自己的妻子獨自下樓,不著痕跡地把手收回來,然後了然地挑了挑眉。
「晴天不舒服?」
「嗯,那孩子只怕是之前為了準備考試而太辛苦了吧,等一下我打電話回學校替她請假。」帕蒂塔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就沒有再多說,接著就轉向了撒加和加隆,溫柔地開口:「等一下他就去上班了,然後我要出門買點東西,你們暫時留在這裡吧,不用見外的,我很快回來的。」
加隆只是噘了噘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卻很專注地咬著手中的法式吐司,反而撒加卻很有禮貌地回答了她。帕蒂塔笑而不語,僅是點了點頭,杳馬則繼續躲在報紙後面,把臉上的詭異笑容極力地隱藏起來。這可真是有趣的孩子,和上一代一樣的好玩,到底會選擇怎樣的劇本來上演己人生的舞台劇,還是強行改寫劇本……他拭目以待。
『親愛的,你說他們見面的時候會發生甚麼事,一定很好玩吧,兩代的見面,崇拜前輩的孩子和對後輩期望極大的一群男人,多麼有趣的事,想出這主意的我不愧是個天才。』
『等你上班了不就是躲在辦公室窺看其他人的情況,吃飽了就走吧,還有——別再給我弄出甚麼事來。』
帕蒂塔語帶警告地回答,彷彿已經看穿了丈夫前一刻的不軌企圖,杳馬有點沒趣地聳了聳肩,臉帶微笑,脫帽欠身,以一個有點誇張的方式離開家裡。而直到帕塔蒂也出門回來了,晴天也不曾踏出房門,只是吃了母親給她送去的早餐和午餐,不知不覺之間,大半天的時間就這樣過去,那個少女看來還沒有露面的打算。
晴天沒有上學的事,其實阿斯普洛斯也早有預料,但他決定還是放學後親自去見一見晴天,順道把功課、派回來的試卷還給她,只是他沒想到要把一些無謂的東西交給她——那是一堆的信件。班長負責整理晴天的物品,當那些五顏六色的信件連同她的作業、試卷送到他手上的時候,他倒是愣了一下,才從班長口中得知那些都是收回來的情信和慰問信。
晴天在學校也有不少的愛慕者,自開學以來也只不過是收過兩三封信而已,只是今天聽聞她生病了,於是那些一直把心裡的想法埋在心底的暗戀者一一出現,趕在放學前把東西都塞進去她的抽屜,因此她的東西才那麼多,而阿斯普洛斯卻很想把那些信都撕掉,最好就別讓他知道到底是那些人給她送信。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絕對是可愛的,特別是她本身帶著的那種病態美更加惹人憐愛,不經意之間吸引了不少人的話,他也毫不意外,只是……那明明是他的妻子,卻被那麼多人覬覦,他卻又不能光明正大地以丈夫的身份站在她的身邊,把那些愛慕者和追求者趕跑,他的心裡的確有些不是味兒。
她現在失憶了,昨天又發生了那件事,真的是有可能愛上其他人……
他整頓了一下心情,才按了門鈴,開門的帕蒂塔似是已經猜到他前來的目的,微微點了點頭,並沒有刻意的留難和阻撓,平靜地讓他上樓去見晴天。阿斯普洛斯穿過客廳時,連兩個孩子複雜又錯愕的古怪眼神也不曾注意到,就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上二樓,輕輕敲響了晴天的房門,才輕柔地推門進去。
晴天明顯不知道進房的人是他。
那個少女坐在陽台的藤椅上,搖椅有一下沒一下地地搖晃,那一頭筆直的栗棕色長髮微微飛揚,是一種很溫柔的搖晃節奏。她出神地看著遠方,精緻的臉龐半掩在白色輕紗之後,如同煙霧籠罩時的疑幻似真,她的身影看上去也彷彿有幾分朦朧的感覺,眼眸微微垂下,神情如在夢中,她不知是在想甚麼,片刻,突然微微一頓,抬起手來,拉了一拉身上的對襟長袖薄睡袍,鵝黃色的可愛睡裙再一次隱藏起來,甚至連那姣好的身段也遮掩起來,只餘那一雙白嫩可愛的腳在椅邊一晃一晃。
阿斯普洛斯輕咳了一聲,晴天才回過神來。
她轉身之際,定睛一看,發現竟然是這個男人站在她的面前,看上去依然的溫和,唯有那一雙深藍色的眼眸依舊深邃。她一直覺得他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是大海一樣,雖然美麗醉人,也教人陶醉嚮往,但伴隨而來的,是不可預測的危險——的確,每當溫和寧靜的時候,舒心得令人忘卻一切煩惱,甚至連靈魂也得以放鬆,只是過於變幻莫測,一不小心的話,隨時迷失在這茫茫大海之中,丟了性命也不自知。
至於她……則已經把心丟了……
「晴天,我來給你送今天課堂上派的東西,還有想看看你怎樣而已。」
阿斯普洛斯神色自若地在她的身邊半跪下來,彷彿昨天的不快不曾發生,接著就把手中的紙袋遞給她。晴天怔怔地接過,眼見他好像沒有甚麼話要說,才低下頭來安靜地看了看紙袋裡面的東西,專心得一時也忘記了身邊的人的存在,也是一副昨天甚麼也沒發生的表情,彷彿回到了他們剛剛重逢時的溫馨。
但正正就是她現在的表現,才令他感到有點困惑。
他一直半跪在地上,深藍色的眸子注視著眼前寧靜溫婉的少女,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溫和微笑,卻又和她保持了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謹慎地防範著昨天的不快再度發生。他其實有點想不通,到底她是想明白了,還是有了其他的決定,向來聰明如他,也少見地沒有猜透看穿,只可以暫時靜觀其變,溫柔而耐性地等待她。
他堅信,她一定會明白,也會回來他的身邊的。
「……阿斯普洛斯……」
晴天突然抬起頭來,以如同呢喃一樣的語氣輕喚他的名字,怔怔地看著他,表情很是茫然,然後緩慢地把她冰涼的手貼上他溫暖的臉頰,卻又沒有接著往下說,只是她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像個乖巧安靜的孩子,片刻,她的嘴角微微一揚,有幾分像是哭泣一樣的微笑,但她的眸子終究是如同夕陽一樣的溫暖。
她從昨天開始……一直想了很多很多的事……直到今天,其實她的心裡也有了答案,而這個男人的突然出現,卻又莫名地令她的心變得更加堅定,在突然之間,好像找回了自己的勇氣,有很多很多的說話想跟他說,但又不知道應該怎樣說才好,只是想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然後就會發現,他的眼中,其實一直也有她的存在。
所以從前的事……她突然,不是那麼的在乎,甚至有點的害怕,因為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現在的阿斯普洛斯,她不敢肯定是不是重新愛上,但她可以肯定,現在的他是溫柔的,他的愛惜也再明顯不過,給予她尊重、愛護……還有甚麼好要求?她現在,不是過得無比幸福了嗎?她既然已經活在當下,為何還要苦苦執著於過往?
「我已經……愛、我對你的感情……也是一樣的,因此我很害怕,也很難過,又不知道怎麼辦……現在的你,我願意……視你為……丈夫……但另一方面,我真的很怕……如果過去不幸福,那怎麼辦,我不想放棄現在的你……如果我永遠也想不起來,那麼我是不是可以令你、令到我自己,甚至我們身邊的人,也可以得到幸福……」
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溫熱的淚水沾濕了他的指尖,但是他依然沉默而輕柔地拭去她的淚水,隨即抱緊了她,起初溫柔地在她的髮絲上落下一個又一個細密的吻,末了則不斷地吻去她的眼淚,細細地輕吻著她的唇,待她冷靜下來後,才平靜地和她額頭相抵,修長的手指輕輕穿過那一頭筆直柔順的栗棕色長髮。畢竟他過於溫柔,反而令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終究破涕為笑,然後他扳正了她的臉,讓她聽到了最為安心的回答。
「我很高興,晴天。」
阿斯普洛斯的答案顯然也令人有些意外,這一次換了是晴天有點困惑地看著他,他只是很淡很淡地微笑起來:「看來我對於你的吸引力還在,我想我應該可以確定自己的魅力是沒有退減的……而且你把你的煩惱告訴我,這是一件好事,至於恢復記憶這一件事,我們可以暫時不管,如今你回來了我的身邊,就——」
他並沒有順利地把話說完,她突如其來地飛快吻了一下他的唇,在他回過神來之際,只見紅著臉的少女又再度低下頭來,把注意力放在紙袋上,有點尷尬地忽略了那些不知是誰給她的信,然後好奇地拿出了——這是她不合格的物理試卷!還只是差一點點而已,而改卷的人現在就在她面前!偏偏這個男人還要是她剛剛告白的對象!地洞在哪裡!?
「你已經很努力了,晴天。」注意到她窘迫而無地自容的可憐表情,阿斯普洛斯抬手輕輕地、安撫地拍了拍她的頭,少女呆萌純真的眼神令他禁不住微微一笑:「有空我再給你解釋試題吧,等你的身體好一點,不過我猜你明天應該也可以上學?」
後半句有些意味不明,她不安地微微抬眸,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的後半句的語氣太過奇怪,並不像剛才的平靜和正經,反而夾雜著不易察覺的笑意,她看著他很久很久,才看到了他那促狹的眼神。他的眼中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令那一張原本就俊美的臉龐在不經意之間柔和了幾分,平日上課時他鮮有露出笑容,即使是笑了也不過是嘲諷他們的,但只要和她獨處的時候,他向來毫不掩飾他的溫柔微笑。
雖然她今天是裝病,可是他也很關心她……想到這裡,她突然有些莫名的心虛和慚愧,生怕被他看穿了她今天是裝病才沒有上學的,但阿斯普洛斯太聰明了,這一次他到底是看穿了沒有,還是故意不揭穿她來看她笑話的……夕陽一樣的眼眸不安地眨了一眨,猶如蝶翼那樣的睫毛微微顫動,在不經意之間再一次觸動了他的內心,他心情不錯地勾了一勾嘴角。
「不過如果你真的是很不舒服的話,我也可以給你治病的,醫術方面我也懂不少。」深藍色長髮的男人莞爾一笑,在她仍未反應過來之際就小心地把她扶了起來,帶她回到房內讓她在床邊坐下來,又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仍然被她抓在手心之中的物理試卷。「不如我現在就幫你看一看吧,晴天,你從前啊,有時候雖然是小病,但不好好處理的話,接著就很可能大病一場的了。」
他輕輕地捧起了她的臉頰,微微蹙眉,眉宇之間的那一抹憂慮和憐惜隨之浮現,看得晴天更是尷尬窘迫,畢竟她今天可是裝病的,只是她不曾想到,阿斯普洛斯的演技比她更為高超,還故意裝出一副很是擔心的樣子,故意地逗她玩,明顯地把這當作是一場樂趣,眼見她越發的慌亂,眼底的笑意漸深。
「……阿斯普洛斯,不用了,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怯怯地拉了一拉他的衣角,生怕他真的會給她診治,然後看穿了她的謊言。阿斯普洛斯是一個異常優秀出色的男人,又活了那麼久,真的會醫術也毫不令人意外,於是她又想了一想,只得笨拙地轉移話題和注意力,只希望他別再執著於此,而且……他看上去如此的擔心她,反而是令她有些……內疚……
他沒有說話,深深地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抬手撫上她的額頭,接著就仔細地以指尖梳理她的瀏海,她隨即露出了帶著幾分討好意味的微笑,盡最大的努力展現出她的身體一切無恙,就只為令他忘掉診治的事。他好像心情不錯地勾了勾嘴角,擁她入懷,微一偏頭,延續剛才蜻蜓點水的吻。她閉上了眼睛,所感覺到的是如同夏夜一樣醉人的吻,就像是晚上在愛琴海的海邊席地而坐,卻突然在海洋的氣息之中,聞到了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醇厚紅酒香氣,很是意外地,這一種魅惑令人甘之如飴地沉淪下去。
漸漸地,她好像真的忘了他吻了她有多久。
但是她卻又真的……如此地愛著這個男人……
「晴天……」
阿斯普洛斯低下頭來,看著剛才被他按在床上深吻的少女,她臉頰上的紅暈猶勝晚霞,氣息紊亂,胸口在撇開的衣領之下急促地起伏不定,那一抹誘人的瑩白若隱若現的,他禁不住俯身再度吻上她的頸項,晴天小小地輕顫起來,微微垂下了眼睛,美麗的夕陽就這樣子半隱藏在那猶如羽扇的捲曲睫毛之下,然後不知何時,他突然細細地啃咬了一下她的耳後——
「……阿斯普洛斯……」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羞赧地輕喚他的名字,抬手抓住他的手臂,搖了搖頭,然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頭埋在他的懷中。深藍色長髮的男人撩起了她的一縷長髮輕吻,輕柔地整理她凌亂的衣裙,又細心地把一張薄被蓋在她的身上。晴天有些愣怔,一時也搞不懂阿斯普洛斯在幹甚麼,直到他的低語在她的耳畔響起。
「不過我還有點擔心你的身體,你再多睡一會吧,晴天,等你睡著了,我才回去——放心,有甚麼事,我們明天在學校見面才說。」
阿斯普洛斯的說話一直對晴天也是有很大的影響力。
他看著在床上安穩地熟睡的少女,眉宇的那一抹溫和卻慢慢地退去,他的嘴角好像勾起了一抹自嘲似的笑容,接著就拉起了她冰涼的手,用力一握,包裹在他寬大修長的溫暖雙手之中,又有點出神地看了一看他手上的婚戒。其實昨天她除了想起了部分記憶——那一絲沉寂的黑暗力量還再一次浮動,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是……
不可以再出甚麼意外了,也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再一次地消失。
雙子座的小宇宙穩定地燃燒。
他的力量重新地把那昨天波動的黑暗壓制下來。
晴天看上去依然在安睡,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昨天發生了這樣的事,而直到他剛剛和她的見面,才解開了她內心的鬱結,彼此之間的關係還更進一步,現在當然睡得可好。這也是他一直所期待的,安靜地看著她的睡顏。
阿斯普洛斯在離開前再回頭看了看在床上安睡的妻子,心裡決定了從明天開始,對她的保護應該要再加緊一點才行,免得那一股黑暗再度波動。只是他沒想到走到樓梯口之際,就被不知站了多久的兩個孩子擋住了去路,即使他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那一對雙生子也絲毫沒有屈服於屬於這個男人小宇宙的壓力。
雖然事實是……加隆有點百無聊賴地坐在樓梯欄杆的扶手上,縱然心裡也有一定的疑惑,卻表現得漫不經心又滿不在乎,何況他也知道,這一件事,以撒加的個性,想必應該會查個明白,而且——對方可是撒加崇拜的前輩,必然也會找機會跟他說說話的。想到這裡,撒加就已經不卑不亢地抬頭對上了阿斯普洛斯高深莫測的深藍眼眸,開口之時,帶著恰到好處的禮節。
「阿斯普洛斯前輩,初次正式見面,我是撒加,那是我的弟弟加隆。」
只是加隆此時卻翹著二郎腿,漫不經心地想起其他的事。那個弱不禁風的女孩竟然真的是阿斯普洛斯的妻子,毫無力量,甜美可愛,就像是會去女僕咖啡店工作的人,而且性子看上去也和阿斯普洛斯南轅北轍,偏偏他卻如此的愛護她,這個男人的口味還真是獨特——加隆摸著下巴似是向著奇怪的方向想去。
撒加則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阿斯普洛斯,心裡驚嘆對方的強大,剛才這位前雙子座燃燒小宇宙的時候,那一股深邃而強大的力量著實令人為之讚嘆,不愧是當年的教皇人選,那麼教皇現在把他們送來到底是為甚麼?難不成是真的要他們和上代的前輩相處學習?在對方的眼中,想必他們自身一定是有太多的不足之處——
阿斯普洛斯聞言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之後就沒有再多話,雙手抱臂斜靠在樓梯的欄杆之上,慵懶卻又不失優雅,就像是一位真正的貴族,深藍色的長髮半掩了他臉上的表情,令他此刻看上去更加的難以親近,但雖則也是後輩,何況他們對他暫時也沒有甚麼影響,因此他也收起了小宇宙的力量。
他從來都是知道,那個時間之神一直不喜歡讓他有好日子過的,先不論之前杳馬在失憶的晴天面前抹黑他、害他差點就無法和她重逢,現在又把這一代的雙子座丟到他面前,就不知道打甚麼主意。
「……前輩,我在雙子宮撿到的<調.教嬌妻的360種方法>是你的嗎?」
撤加聞言罕有地大驚失色,急忙就望向加隆,只是那個開口的人一臉平靜,倒不像是在說謊,弟弟少有的認真神色令到當哥哥的也不禁一愣,臉色微紅,有些尷尬地看著那個男人。這些如此隱密的事情……怎麼可以大咧咧地說出來……都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惱羞成怒,還是怎樣了……不論如何,這一番說話也是太失禮了。
出乎意料的是,阿斯普洛斯淡淡地望著他們好一陣子,那一雙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眸好像在恍惚之間也泛起了細微的漣漪,接著,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之中,他突然勾了勾嘴角,眼中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隨即就低笑出來,看起來心情不錯,和前一刻的冷淡完全判若兩人,彷彿一下子褪去了掩飾的面具。
「……你很有趣。」
對方不怒反笑……前輩到底是臉皮厚還是大度……一向自恃聰明的他如今也有點搞不清狀況了,但是加隆的下一句說話令他氣得就要當場翻臉,馬上教訓那個在他看來是過於頑劣的弟弟。
「原來沒有嘛,我還以為你娶了一個那麼可愛,看起來又很好欺負的妻子,會有甚麼奇怪癖好……」
加隆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自語,一臉惋惜地從扶手跳下來,轉身就走下樓梯,直接把自己的兄長和前輩丟在原地,彷彿剛才甚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撒加一臉僵硬地站在原地,想發作又不知怎樣才好,想了一想就轉過身去深呼吸了一口氣。隨意捏造事實……還要是如此糟糕的事情,加隆他到底是從哪裡聽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阿斯普洛斯前輩,我很抱歉,加隆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
「沒事。」
隨意地拋下一句,高大的男人就這樣從容不迫地和他擦身而過,真的表現得一點也不在乎加隆剛才的戲言。撒加也只是來得及看到了對方嘴角微揚的俊美側面,那一頭深藍色的長髮微一飛揚,快步往下走,接著就只聽到了阿斯普洛斯隱約和帕蒂塔禮節性地客套說了甚麼,旋即就離去。
接下來……估計有好一段時間也會看到這位前輩……